42 ☆、驚天秘密

陸蕭便是在她絕望時出現,救下自缢的她,當然,他是受命于人。通過湍急冰冷的河水,帶她出皇宮。

找不到她屍首,王莽始終不放心,命人各處大肆搜捕追殺,他們只能翻山越嶺,那時,她對于救了她性命的冷面男子并沒有感激之情,因為她那時已了無生意,活着也是一種折磨。

連日的奔波,她千金之軀何時受過這種折磨,那人又冷眼冷語,挨了幾日,心灰意冷,她竟要偷偷的了結此生,誰知被他發現,毫不留情地制止:“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你休想随便處置。”而後,對她更加粗暴地奴役。

後來,她大病了一場,在荒山野嶺之中,沒有任何醫藥的情況下,她燒得迷迷糊糊,也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她對他歉意一笑:“抱歉,我也不想生病。”

聽到這,傅清月的心跟着揪了起來,傅黛君安慰地拍她的手。

躲過這一劫,後面的細節傅黛君略過沒有講,陸蕭日夜守候在她的身邊,用最原始的方法為她降溫去病,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他們的關系是由此開始質的改變。

雖燒得糊塗,可她依稀記得她不能吃喝,渾身發燙不省人事的時候,他用嘴撬開她的唇舌喂她水和食物,而後,用粗糙的大手,解開她的衣裳,用冷水一遍遍地擦拭她的身軀。

她的羞愧和戰栗,是心底震撼和心房破裂的催化劑,那時,她就不是原來那個美貌端莊,頂着萬人敬仰虛名的皇後了。

病好之後,他還是如常那樣對她,可她時常偷偷地看他,觀察他,被他發現後,總是很惱怒,或者惡狠狠地威脅說要挖掉她的眼睛,有時甚至還故意使壞,不告訴她前面的路況,突然松手,讓她摔得七葷八素。

可她疼得小臉煞白,滿眼淚水的時候,他又回頭抱或背她一起趕路,再後來,他的沉默不言,變成偶爾的口頭禪“麻煩精、麻煩的女人。”

……

記憶苦澀摻半,一縷縷甜蜜,夾雜其中。

喪父之痛,久別生死重逢,她們既喜悅也傷心,唯有不停地說話,才能安撫得了內心諸多的不安,才能明白原來一切都不是夢,餘有痛苦摻雜着喜悅,如此真實确切。

傅侯爺出殡下葬的當日,傅黛君披麻戴孝行走在送葬的隊伍之中,合浦郡臨海地闊,山嶺不多,墓地選在合浦縣東郊,墓葬的規格雖與傅侯爺曾經的身份地位無法匹配,可該有的墓室随葬品,确是一件不拉。

陸蕭也在隊伍之中,傅清月留了個心眼,看到董煜四處張望的眼神,心中一緊,曾經的宿敵,他哥哥的慘死讓人不得不心存警惕,如果他發現姐姐還活着,那他會不會心生嫉恨和不甘,要置姐姐于不利?

顯然,現在這個問題已不用清月擔心,陸蕭也看到了董煜窺探過來的目光,他冷冷地掃過去,側身擋住了傅黛君的身影,他會用他的方式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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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月曾悄悄問姐姐:“他對你好嗎?”

傅黛君含羞帶笑的眸光平靜地說明了一切,她為姐姐的幸福感到高興。

姐姐同樣問她:“我聽說王文謙王公子對你也不錯?”

傅清月微笑着把來到合浦郡之後他的悉心照顧略說了一下,傅黛君看着眼前一年多不見的妹妹,心中甚感寬慰。

她長大了,不僅身高形體上初長成,眉眼間的堅毅成熟,都是化蝶之後的蛻變,已不再是那個時常跟在她身後姐姐長姐姐短的小女孩,也不是氣得父親嚴加懲罰調皮搗蛋的小丫頭,更不是大哥眼中操不完心的小霸王。

可她怎麽能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如果他真的對你好,接受他,忘記過去,不要恨,那會毀了你的。”

姐姐的聲音平淡,卻又一字一頓,傅清月擡眸,對上姐姐清澈明亮的眼,姐姐的話總是入木三分,她沉吟片刻,終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傅黛君伸手把她摟過來,輕輕拍着:“好妹妹,沒有什麽過不去的,我們一起走過去,好不好?”

傅清月的下巴枕她的肩窩處,鼻頭一酸,眼睛已氤氲一片,淚水無聲地滑落,心中默念:失而複得的姐姐,我會努力的。

傅侯爺走了之後,鄭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終日于病榻上昏睡,傅雅彤就搬過去跟她住在一起,一是為了照顧母親,二來也是為了作伴,大哥的舊疾反複得更加厲害,凝香一直盡心盡力地伺候他,姐姐住了一段時間,等不到“斷七”就要随陸蕭到珠崖洲,分別在即,兩姐妹更是形影不離。

離傅黛君離開的日子尚有兩日,這晚,三兄妹一起吃晚飯,清粥小菜,沒有美酒,只有苦茶,可情意滿滿,兄妹間沒有過多誇張的言辭,偶爾說起小時候的趣事,确是笑語連連,飯吃好了,屋內只點了一盞暗黃的小燈,月光透過窗棂透進來,一室清華溫軟。

傅清月看着清隽的大哥,柔美的姐姐,他們的存在和關心,撫慰着內心的喪父之痛,只願歲月靜好。

席間,傅黛君跟傅正平對望了一眼,傅清月看着窗外的月色,并沒有注意,須臾,傅黛君開口:“清月,我和大哥有事跟你說,此次一別,再見恐遙遙無期,有些事我跟大哥商量了,還是覺得告訴你為好,畢竟你有知道的權利。”

傅清月回頭。

見到姐姐和大哥的神情凝重,心中咯噔一聲,一絲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

姐姐的聲音依舊軟糯清甜,她故作平靜,微笑道:“姐姐,有什麽事便說吧。”

傅黛君低垂着眼簾,半瞬後才緩緩開口:“你并非父親的親身女兒……”

只這一句,傅清月稍有點防備的心轟然崩塌,腦中空白一片,耳朵嗡嗡直響,姐姐後面再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意識還停留在第一句話,太過震驚可怕,只懵懵地看着傅黛君一張一合的嘴。

傅正平一直盯着她,蹙眉抿唇。

傅黛君發現了她的異樣,不安地伸手過來拉她的手,“小月,你在聽嗎?我們知道你很難接受,可這是父親的臨終遺言,你也長大了,你有知情的權利。”

遺言?傅清月求證地望向大哥,難道那天下午大哥進去那麽久才出來,是跟他說這個嗎?

傅正平默認地颔首。

再也忍不住,太可怕了,傅清月騰地一下站起來,往門外沖。

“你去哪?”傅正平發現她的意圖,起身攔她,沒想到她用力一掙,竟甩開他來拉她的手。

夜已深,又是聽了關于自己身世的事,怕她心緒混亂出事,傅正平使出近身擒拿想把她困住,可傅清月現在情緒激動,心中早亂成一團,奮力要沖出這屋子逃開,大哥的擒拿她全力拆解,手上不知輕重,一掌把大哥拍倒在地。

人已沖出屋外。

傅黛君趕緊扶起地上的傅正平,向外大喊:“陸蕭,截住她。”末了,加上一句:“莫要傷了她。”

傅正平又咳嗽了起來,動了氣,一個呼吸不暢臉都憋得通紅,傅黛君一邊給他順氣一邊道:“大哥,你別氣,她從小到大雖然大大咧咧,可一旦遇到她不想面對的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這麽多年來,都沒變。”

陸蕭在離大門還有丈遠的地方截到傅清月,她是瘋了,這是陸蕭的第一感覺,當然,她不會乖乖束手就擒,只是兩人身手懸殊,陸蕭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只是傅黛君交代不可傷了她的寶貝妹妹,傅清月又如瘋了似地爆發,還是讓陸蕭費了些功夫。

門禁的仆人聽到響動跑出來,可又不敢亂動,只能去叫管事的。

傅清月知道陸蕭是個高手,可想不到自己跟他的區別那麽遠,如果不是豁出去的拼命,他赤手空拳,似怕傷着她掣肘,他會跟她纏上這一會兒?

如若兩人真正對敵,他一刀就能了結了她。

陸蕭反剪了她的雙手,傅清月已是強弩之末,一股氣洩了開來,人也跟着安靜了,只見她虛弱道:“你放開我吧,我不跑便是。”

陸蕭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便松開了手,傅清月愣愣地站着,這時,仆人叫來的傅伯見到她二人,揮揮手叫人都下去,自己瞥了一會,也下去了。

如崩斷的弦,爆破的泡泡,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除了哭,她已經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來宣洩內心的苦楚,這到底是怎麽了,天地都要翻了。

剛剛還面無表情的陸蕭一怔,蹙眉,心中暗道,怎麽這兩姐妹都那麽愛哭?話還沒說,淚先流了,煩!

這是要拉她回去呢?還是陪她在這裏呀?一向話不多的陸蕭破天荒地安慰起人來:“你姐姐極維護你,不管她做什麽,都是向着你的。”

傅清月擡起朦胧淚眼,瞥了他一眼,甕聲甕氣道:“你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吧。”

不等他開口,兀自走出了門。

她的背影說不出的蕭索孤獨,就像被人遺棄了的小貓小狗,陸蕭沒有追上前,她那麽大個人,冷靜呆一會比別人強加地安慰可能效果會更好。

瞧了一會,陸蕭聳聳肩,準備回去複命。

這邊,王家府邸,這些天生意上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再加上傅家的那一攤子事,王文謙揉了揉眉心,往院子裏走,他獨自一人,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月光無聲的灑落,樹梢屋檐渲染了銀碎的光。

行至一半,他斂了氣息,警覺地往裏走,練武的人耳目聰慧,他聽出了一絲雜音,淩亂急促的呼吸聲。

廊下,縮成一團的人影正是發出聲音的罪魁,此人發髻上的一圈白布,讓他神色一松,拾階而上,蹲下身來,伸出手,在半途時頓了一下,才按在那人的肩頭,“你怎麽來了?”

聽到聲音,那人擡起頭來,眼眶鼻頭浮腫,眼眸波光粼粼,紅唇微嘟着,臉頰上水光一片,急促缭亂的呼吸原是她在哭泣,心中一疼,他把她扶起,拉入懷中。

“怎麽了。”聲音低沉黯啞。

“阿仲,對不起,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我。”聲音委屈卑微,帶着哽咽。

絲絲的酸楚揉入心胸,漲得滿滿的,王文謙輕輕地撫着她的背,低沉道:“傻丫頭。”

沒有原諒與否,在他的心中對她就沒有什麽不能原諒,她之所以對于他而言,是無所不能的包容和隐忍,他願意,甚至甘之如饴。

慰心的幾個字,猶如定海神針,她空蕩蕩的心不在漂浮,她何其不幸與幸,能遇到胸襟如此寬厚的男子,滿滿的苦楚,有千言萬語要跟他說。

“阿仲,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了。”又一句乞憐楚楚的話。

王文謙能理解,這一年的變故太多,這是她的劫數,親人去世,何止心痛哀傷,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現在唯一能給的,就是靜靜的陪着她,抱着她。

“我那麽壞,脾氣又不好,小心眼,又清高又自以為是,處處沖動好強,能力又十分有限,性格直來直去,我都恨死自己了,遇到事情都怪別人,以為是別人的錯,誰知道,真正錯的是自己。”

她自責檢讨的一番話,讓王文謙莞爾,她縱是千般不是,在別人眼中的缺點,在他眼裏也是率真可愛的,他的法則裏,凡事都有兩面,這些算不上什麽,最根本的,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這便夠了。

可傅清月心中想的并非是這些,她今晚得知自己竟然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天都要塌了,這個冠以她十多年的姓氏,她曾驕傲與痛恨過,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所有共同經歷的成長與劫難,她生活中參雜着複雜感情的每一個日夜,卻因為這個驚天秘密給徹底摧毀,她是誰,親身父親又是誰?

“阿仲,我跟三爺的交易是,他安排大嫂和馮先生出去,我答應他三年內不嫁給你,當初大嫂來找我時,我想起找你的,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辦到,但馮先生是三爺的人,我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你,不想你因為我又無端端受牽連。”傅清月突然把那日他想知道但她沒說的話一股腦地說出來。

王文謙一愣,終是無聲地喟嘆。

她終究還是想得簡單,或者說,她用她以為正确的方法來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初衷是好的,可想法太過幼稚,他與馬家的關系,又此會是表面的一兩件事能撼搖,商人們之間的利益争奪,又怎會純粹到黑白錯對的簡單,利益的追逐,參和官場上的權利黑幕,又此是一人之力能左右?馬家是在合浦郡強大,可也不是無所不能。王家的勢力和財富已為他們所忌憚,成為拉攏的對象,這都是可以預料的。

她于長安長大,最是接近皇權中心,權傾一世,尊榮無比的家世,竟然沒有給她半點的熏陶,如果不是兄姐保護得太好,就是她本來腦子就少根經,對政治時局、人情世故沒有敏銳準确的判斷,才讓人有機可乘。

王文謙用下巴蹭着她的頭發,這個聰明又糊塗的女子,該拿她如何是好?

“你答應他這個條件也沒什麽,畢竟大孝在身,我們不急。”語帶着揶揄。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笑她,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話的?真是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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