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舊怨得報

拍拍北辰的肩膀,封輕涯又負手而立,他淡淡地說對獨孤守說道:“守兒,等你長大,你大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必念及教規條令這些虛無的束縛,你記住了。”

封輕涯和北辰對視一眼,然後兩人會意一笑,北辰點點頭,封輕涯告訴北辰,等他死後,就頒布廢除死令的命令。

北辰終于知道封輕涯有什麽不一樣的了,滿腹感情繞指柔,只是無人知曉而已。正如他的身體一樣,看起來可以托天沉地,但是,內部一片狼藉。他不反對封輕涯的做法,既然是他想要的結局,那任何人都沒有立場阻攔。

獨孤守問封輕涯,“舅舅,你恨娘親嗎?”

恨嗎?封輕涯陷入沉思,良久才開口說道:“對她,我只是心疼,并無恨。”要恨,就只能恨自己,不敢撕破條框束縛,把所有人逼上了絕路。

幾年時間,他一直問自己,教令真的是無可撼動的嗎?可為何要辜負給過她的承諾?到底是自己懦弱了。

每每想到以前的安然時光,封輕涯心裏就有一種刺痛,歲月生香,終究不敵她的回眸一笑。逝去的人再珍貴,也比不來眼前的感情,他不應該,鸾扇也不應該把森羅看得太重要。

夜深深,寂月皎皎,冰涼的風掃過樓臺檐角,帶起一連串的銅鈴碎音,像是游魂哀戚的怨語,聲聲催人心!

那原本封了的無人居住的曾與樓臺,再次出現了人影,黑色的衣,挺直的背,尊貴無匹!月光從窗戶裏灑進來,一室微亮,悄然間,微光暗了一暗,寂靜的空間裏多出了一個人,入眼皆白,冷寒料峭。

“你來了。”似欣慰又苦澀,男子轉身,有一剎那的時間靜止,仿佛那身處的千山萬水,那隔了的十年光陰,驀然縮成一瞬,止在眼前。

女子沒有說話,眼睛裏糾纏百結,那有哀、有怨、有痛、有恨、還有愛!為了他,堕落了自己,如今是複仇的時候了,卻反而失去了那種強烈的欲望。男子捕捉到女子眼中的複雜迷茫,再沒有當初的清澈空靈,眸色微黯,是他自己親手毀了她!

窗戶沒關,風愈來愈大,淩亂了室內的紗幔,女子的頭發和衣服向前翻飛,那灼目的刺白他的映滿眼睛。而他的衣發悄無聲息地向後卷起,那顏色,是和他一樣的深沉內斂,她嘲諷,那是得有多無情無心,才能十年不變的如此?

夜風灌進桌上的簫中,簫聲斷續嗚咽,男子淡然一笑,說道:“我欠你的,你可以拿走了。”

目光變得冰冷,女子拿起血玉簫,直指男子,開口道:“恩怨情仇,在此一簫中。”當年,他怎樣将簫插·進她的心口的,如今,她就要如何報複他!

月光映照在兩人的身上,合着極端的顏色,顯得驚心動魄。

她一步步走近他,緩慢、堅定!他沒有動,看着她朝着自己靠近,目光裏,是星點碎光,隐着期許溫柔,恍若向他走來的,是他等了多年的結發妻,從容不迫,坦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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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恨他這種淡然,像極了對她成魔的憐憫!對往事過錯的無所謂!

她擡起手,握緊了血玉簫,從他身邊錯步而過,然後站在他身側,又垂下手,玉簫血色的光芒流轉凝聚,化成朱紅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在玉白的地板上。

幽寂的房間裏,血滴在地上的聲音格外的清晰,有良久的靜默,相見無語,互傷無由,唯有沉默,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兩人錯身站着,仿佛雕塑,剎那間,白色流光一晃,再看,房間裏,只有男子一人,從容靜默,身含天地。只是,心口處的衣服暈了更深的黑色,那裏,剛剛多了一道傷口,和他曾經給她的相差無幾。

她是想要讓他嘗受同樣的痛苦吧,那接下來,就是奪魄窄刀了吧,身體一顫,男子封住左手臂上的穴位,她的毒,才是最讓他疼痛的,那是他親手植入的毒!

他是封輕涯,她是千妝,他們,是彼此殘忍的夢魇!

心口上的血越流越兇,左手臂上的劇毒瘋狂的沖撞着筋脈,玄索繞着手臂游轉,極力壓制住這一股異樣的毀滅力量。

縱是有十絕仙草之力,但封輕涯的身體,已經是殘軀廢脈,一旦受傷,則是危于生命,更何況這般嚴重的傷。

獨孤守突然闖了進來,她看着陷于痛苦中的封輕涯,驚呼一聲:“舅舅!”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狼狽虛弱的舅舅。

封輕涯安慰她道:“沒事,守兒不用擔心。”他還死不了!

而千妝,在離開曾與樓後,手裏緊握着的,仍是血玉簫,她握的很緊,一時竟難以剝離手掌,很難看出來,她在顫抖,她身上沾染了他的血跡,白衣上觸目驚心。

原來,傷他,是如此的簡單,只是為何自己會有一種莫大的惶恐?是怕他死嗎?

不!有些瘋狂,千妝聲嘶力竭地嘶吼了一聲。縱身跳進了山間寒潭之中,她要洗淨他的痕跡。

這一夜,他在曾與樓中受盡煎熬,她在寒潭裏極盡掙紮!夜盡天明,他仍舊是尊主,萬人敬仰,而她,不過人人眼中的毒女,路人側目!

玦玥有些焦躁不安,她看着裏間裏迷睡過去的映畫,歐陽南天和葉子,又看看屋外,不覺揪緊了衣袖。

千妝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她面色蒼白,身上還有一股濕涼的氣息,最讓她震驚的是,千妝手機握着的竟是血玉簫,玦玥凝眉,這是成功了嗎?還是,他根本沒有反抗?

千妝目光向裏間移了一下,玦玥問道:“是不是可以喚醒他們了?”

千妝放下血玉簫,走進了裏間,衣袖拂過映畫和小唐子的鼻子,二人緩緩醒過來,小唐子有些惱怒地說道:“千姐姐,你太過分了!”

映畫也是皺了眉,看着千妝,準備聽她的解釋,千妝淡淡地說道:“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無須牽涉到你們。”

昨天封輕涯在森羅總教的事情傳出時,小唐子便寸步不離千妝,千妝趁其不備,将小唐子連同映畫葉子一塊迷昏,玦玥知曉千妝內心所想,只說會等她回來,便不做挽留。

是以,小唐子才會如此惱怒。千妝對小唐子說:“我需要你的刀!”聲音很是冷冽堅決,小唐子惱歸惱,但對于千妝的要求,他還是答應了,畢竟這把刀與千妝的淵源頗深。

映畫看了一眼還在睡着的葉子,對千妝說道:“現不說這個了,還是把葉子的迷藥解了吧。”

千妝之所以将葉子也迷昏過去,就是不願意讓她知道血腥之事,于她來說,不過是貪睡誤了時辰而已。

葉子還沒睜開眼睛,千妝就變了臉色,千裏之外,是千流。

千妝身影一蹿,小屋裏便沒了她的影子,小唐子一驚,大叫道:“千姐姐!”便飛身追了出去。

千妝輕功甚好,哪裏是小唐子能追得上的,小唐子心下焦急萬分,除了拼命追她之外再也不知如何了,就在這時,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劃過天際,很眼熟的身形,小唐子一時愣住了。

那是顧清瀾!小唐子松了口氣,有他在,千姐姐也不會失了分寸的。

感覺到身後有人,千妝回頭,倏然收住腳步,止在原地,看着逼近的那個身影,千妝無波無瀾的臉上有了驚喜的表情,開口,便是一聲:“清瀾哥哥。”

顧清瀾看着千妝,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頭發,卻還是停在了半空,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千妝見狀涼涼說道:“清瀾哥哥,小千已經死了。”

顧清瀾抱住千妝說道:“傻丫頭,說什麽傻話,你不是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呢嗎?”神思流轉,顧清瀾嚴肅了臉色,說道:“有人來了。”

千妝收回失控的情緒,冷然道:“是千流。他現在成了武林盟的傅長老。”

後退一步,千妝脫開顧清瀾的懷抱,說道:“若不手刃此人,我死不瞑目。”

顧清瀾仔細打量着千妝,這才發現,眼前之人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她不是他的乖巧精靈的小千了。

那目光那麽傷感,千妝想裝作不知道就難,她袖間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清瀾哥哥,我定要誅殺千流,你無須勸我。”

顧清瀾搖頭,說:“我怎會勸你?只是,我擔心你受傷。”

小唐子追了過來,看到顧清瀾和千妝站在一起的情景,他驀然想到了在萬藥堂時的時光,悄然笑了笑,“顧醫師。”

顧清瀾回頭,一眼認出了小唐子,酒仙多次說道想念徒兒了,若是他見到小唐子這個樣子,肯定很是欣慰的,“小唐子現在也是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兒了,好。”

“這是他送上門的,小唐子,你不用謀計逼他現身了。”千妝語氣沉寂,卻隐着肅殺,小唐子查出傅長老就是千流之後,計劃着将他引出來,但沒想到他已經找到這裏了。

小唐子擔憂地看千妝一眼,旋即堅定了語氣,說道:“千姐姐,我是小唐子,其次才是歐陽南天。”

顧清瀾皺眉,“小千,你變了很多。”這似嘆惋似心疼的一句話,細微尖銳的刺透了千妝的心。

“生而為人,總是要變的。天真已經是曾經了!”涼涼的一句話,卻是對人生最悲涼無奈的總結。

“可是,再怎麽變,你還是小千呀!”顧清瀾溫柔地對千妝笑着說,七年前,她不惜以生命為代價,換取了這些人的平安,只這一點就夠了。

說話間,破風之聲已經傳入耳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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