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以毒自虐

小唐子回答道：“當初我被映畫點住睡穴之後就不知後來的事情了，穴道被解開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客棧裏，當晚客棧來了武林盟的人，是傅長老領的人，他拜過我，說恭迎少主回盟，後來我就一直在武林盟待着。”

“父親教我練功修性，我私下裏動用人馬搜尋你們的消息，但都說你已經死了，酒爺爺和顧醫師不知所終。就連千流等人也失了蹤跡。森羅教只手遮天，武林盟只能暗地裏養精蓄銳，聽到森羅教分教被人毒殺之事，武林盟即疑惑又欣喜，還沒查明情況就出現了毒女大肆屠戮無辜的事情。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還有很多迷惑，誰都不清楚，千妝和小唐子都沒有說。映畫和千妝都複原之後，已經是半個月過去了，千妝問玦玥知不千流現在的具體身份，玦玥搖頭，她說只有玉玑知道，他應該是在武林盟，但武林盟那麽多人，歐陽嘯既然留了他，肯定做了嚴密的隐瞞措施難以判斷。

小唐子仔細想了一會兒，笑笑，說道：“我會逼他現身的。”千妝看着他臉上的睿智自信，說道：“那就交給你了，你現在就回去吧。”

小唐子握緊了窄刀，說：“不，千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送死的。”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千妝的意思，她是要去找封輕涯報仇，而結果很可能是同歸于盡。

玦玥拉住千妝的衣袖，不發一言，千妝仍是平靜，她說：“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了是最好的救贖。”

如果不是酒仙和眼前的這幾個人，千妝怕是難以恢複清明，只是做的孽事太多，她需要還債。而且，那件事情完成之後，她也是生無可戀了。

隐秘的山洞內，酒仙打開兩壇酒，封輕涯收掌轉身，突然一陣腳步踉跄，他彎腰扶住石壁，只這細微的動作，他的額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薄汗，酒仙慌忙上前，手掌貼在他的背上，給他注入內力，只是卻形同泥牛入海，根本不起半點作用。

封輕涯借勢站起，虛弱之極的說：“再過兩天，就滿一個月了。”酒仙緊皺了眉，他說：“沒想到鳳輪回的反噬之力這麽怪異強橫，現在只肯吸取你的功力。再過兩天，你怕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封輕涯淡然一笑，說道：“放心，我無礙。”在見到她之前，他是不會死掉的，他欠她的，需要他親自一一奉上。

七年，把自己弄成了一副殘軀，那個曾經翻雲覆雨攪弄整個武林的尊主，如今竟是這般落魄虛弱，酒仙嘆氣搖頭，“她已經恢複了清明，是不會再亂殺無辜了，只是世人恐怕不會饒她。”

不久前封輕涯接到獨孤守的消息，說毒女亂殺無辜甚多，已經成了神魔難容的程度了，獨孤守不知道應不應該插手，只能求助于封輕涯，封輕涯脫不開身，便托付酒仙，讓他假死于千妝之手，借以喚回她的理智，酒仙擅長屏氣，加之千妝本身心思混沌，根本沒有察覺到。

其實封輕涯在賭，他賭她會不會念及舊日羁絆，很慶幸，他贏了。勉強的走到桌子旁，封輕涯倒了一杯酒，笑道：“喝了那麽多的酒，卻始終不及當年滋味。酒仙，你退步了。”

酒仙又替他倒了一杯酒，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是我退步了，只是這陪酒人變了而已。”

在靖安鎮的那段時間，他與她都喜飲酒，那時候喝的酒雖是凡品，卻是珍貴之極。他想她貪酒的饞懶模樣，更想她澄澈空靈的笑容，把玩着酒杯，封輕涯極淺極虛弱的笑了。

Advertisement

許是身體過分虛弱，體內那份植入的劇毒劇烈的流竄起來，封輕涯手掌合攏，酒杯被無意識的捏碎，玄索扣緊了他的手臂，自主的引導着劇毒走向，漸漸的将毒鎖在左手手臂上。

看到這一幕，酒仙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嚴肅了聲音，問道：“你一直這般折磨自己？”

那分明就是那丫頭的毒，他竟然将之封在了自己的體內，而且還硬是給顧清瀾輸了七年的內力，他真的以為自己是不死的嗎？

封輕涯坐在凳子上，點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我是想，讓她以後過一個平凡的生活，還能得到荼荼珠的護佑，孰料造化弄人，她成了今天這般模樣。是我之過，鑄成了她的錯。”

彎腰咳了幾聲，封輕涯皺緊了眉，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沒辦法撐過十天，眸色一暗，複而堅決起來，他對酒仙說道：“前輩，可否勞煩你去森羅教取兩樣東西？”

酒仙畢竟是見多識廣之人，他立即猜出了封輕涯的想法，沉重了語氣，問道：“當真要如此嗎？”

封輕涯垂着眸，“當真。”

仙草有十絕，并且真的存在，當初，顧清瀾為了鳳輪回在靖安鎮守了幾年，就是為了十絕仙草之二的鳳輪回，作為第一大教，森羅教又怎會缺了奇珍異寶？

森羅教收集的四種仙草裏面，有一株名為轉命數，十絕之中排名第七，該草最大的作用就是延續活人的生命，延續的時間根據服食之人的情況而定，但是待服食者生命氣數無法延續的時候，轉命數便會自主吸食該人的血肉，作為再次成形的養料。

十絕之九，名為聚靈，能夠将一個人一生的功力逼出來，以發揮強大的效果，同樣的，代價是肺腑破碎。

十絕仙草之中，只有前三種對人體百利無一害，其餘的，功效也不弱但付出的代價極大。而封輕涯，是動了轉命數和聚靈的心思。

清晨，陽光金色的光芒灑滿整片天地，極目盡是淺淡的光亮。

森羅教高層所有人全都集中在大殿空地上，正對着的是教主大尊殿，高大威嚴的朱漆紅門鍍上淡金色，神祗一般讓人心生膜拜。

大門遲緩而又肅穆的打開，太陽光射進大殿，給裏面靜立着的一個人披上耀眼的光華，那人淡漠的擡眼，看着新生的朝陽，沉寂的目光裏有了些許的流光波動，走出大殿，紫黑雙色的頭發熠熠生輝且又含鋒斂芒。

“屬下等恭迎教主，教主洪福齊天。”大殿外的人齊齊跪下，對着眼前的人莊重而又敬仰的參拜着。那氣勢，讓人敬畏之極。

封輕涯古井無波，稍稍擡手，随從見勢大聲說道：“起。”

獨孤守起身上前，再次跪拜道：“森羅教聖女再拜教主，吾等願随教主翻覆山河。”略顯稚氣的聲音，卻是擲地有聲的話語，餘下衆人高聲附和：“吾輩願随教主翻覆山河！”聲音漾成波紋，推遠回蕩。

封輕涯彎腰扶起獨孤守，聲線冷寂地說道：“森羅非我一人所擁，爾等皆是其主，護教責無旁貸。”

北辰站在封輕涯身側，悄然地打量着封輕涯，眼前的男子，仍舊十年如一日的冰寒冷厲，只是那寂靜的外表之下，好像有一種毀天滅地的力量在積蓄着，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即深沉隐勢又波瀾壯闊。是有一些變了，但到底變在何處，北辰也說不上來。

封輕涯邁步向大武場上走去，那裏，有更多的森羅教衆，絕大部分的人是突然接到教主閉關而出的消息的，并且教主會在所有人面前露面，其中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見到教主的尊容。

封輕涯所到之處，盡是跪拜恭迎之聲，恢弘的大教內，是從未有過的滔天氣勢，那是衆望所歸的絕對自信。

獨孤守嬌俏冰寒的小臉上泛着神聖的威嚴，與宛如天神的封輕涯相得益彰，森羅教，氣數正盛！

只是待封輕涯回到教主大尊殿之後，獨孤守立即換了臉色，她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撲進封輕涯的懷裏，哽咽着說：“舅舅，守兒好想你，守兒好想舅舅以後都陪在守兒身邊。”

當時酒仙帶着封輕涯親筆書信找到獨孤守的時候，獨孤守還很高興，但當她看了信之後就懵了，舅舅要自殺嗎？可是不如此，他時日更短。

封輕涯摸摸獨孤守的頭，柔了聲音，說道：“守兒，這世上是沒有人能夠陪你一輩子的，既然你選擇了你娘的路，你就要忍受，否則，你現在就扔了聖女之職。”

獨孤守倔強地搖搖頭，固執認真的說着：“不，守兒已經選好了路，是不會改變的。”

有人悵然無奈的長嘆一聲，不是封輕涯，陰影裏走出一個人，是北辰，他複雜沉重的笑着，“她的骨肉，比她還要倔。”

封輕涯眸光微閃，随即轉為平靜。獨孤守咬着唇，一聲爹爹差點出口，她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大聲叫嚷着，讓她把爹爹喊出來，一定要喊出來，只是話到嘴角，又被她生生逼退。盡管沒有了任何意義，卻還是乖乖聽娘親的遺願，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封輕涯沉沉地看了獨孤守一眼，輕輕地嘆口氣，這孩子，和鸾扇太像太像，就連心思都那麽相似，只是又怎能瞞過他。

封輕涯悠遠出聲道：“守兒，曾有一個前輩教我相信命由人定，一生中沒有什麽事情是必須要死死固守的，有時候，憑心做事也是一種睿智豁然。所以，那兩個字，你可以試着叫出來。”

獨孤守瞪大了眼睛，“舅舅，你知道？”

封輕涯點頭，“以你的聰明，舅舅又怎會想不到你已經知道了一切。”

北辰心疼地抱過獨孤守，說道：“守兒太聰明了，我們怎能想不到？只是，守兒，你為何這般固執，那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你可以舍棄的。”

獨孤守将頭埋進北辰的脖子裏，一句爹爹細軟綿長的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