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記憶中的人

深夜，幽暗街巷。

“切，這個地方現在越來越亂了……”

午夜十二點，本應是睡覺的時間，卻有三個女孩緩步穿行在潮濕而髒亂的窄巷裏。月影無光，路燈疏淡，周圍氣氛安靜而帶着陋巷特有的一絲詭異。不時有微風吹散街邊垃圾紙屑，讓人每一步都邁得有那麽點地心驚膽戰。

不過貌似看來，現在心驚膽戰的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新聞報道都反複呼籲了，讓市民們大半夜最好不要出門。最近治安很差，為什麽這麽晚我們還要去李翊輝那個白癡家啊！”

說話的人是夏曉延，在這樣一個夜黑風高的淩亂巷子裏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然而她這樣的話直接換來一個人嬉笑，某人很不正經道：“這也沒有辦法呀金主大人，有人着急要見情郎，晚一分鐘也是等不了的。要知道她已經暈一天了，情郎啊情郎，你千萬別跑，再等一夜，我就要望穿秋水了~~”

“瑩雪！……”旁邊另一人無奈地切齒，手撐額頭，無力：“拜托你嘴巴別那麽壞行嗎？……我只是醒了去見他，沒讓你們跟着啊。”

“呦呦，聽見了嗎，半夜幽會情郎，果然不應該有關心她的電燈泡在場啊……”

昏暗路燈下葉瑩雪扯着她那獨有的壞笑，擠眉弄眼地在那一陣長籲短嘆，看起來無限悲痛。

她身旁的夏曉延也停住腳步，不得不被這個壞胚帶動得一起笑話某人。

而被笑話的駱逸雲扶額無奈，非常非常無奈。

淩亂的街巷昏黃的路燈，本來只有沙沙風聲的街道轉角，卻不知從什麽地方，總是時不時地傳來陣陣狗吠聲。站住腳的夏曉延有些不安，轉目四看，怎麽都覺得這樣的夜給人一種恐怖感覺。這裏是李翊輝家附近的一處窄巷，而要去這個死人現在住的地方，此處是必經之路。夏曉延此時正在充當帶路使者，雖然這個地方以前她常來，但自從某件事情發生後，這裏就徹底成為了她的禁地。

放眼遠望，從前那個噩夢一般的地方就在不遠處，瞬間的迷茫就會令人憶起過去，那一個改變他們成長足跡的、伴随着驚怒和無能為力的夜晚……

夏曉延想到這裏猛力甩頭，希望将那些淩亂片段徹底抛棄。

“怎麽了，親愛的金主大人？”看到平時的暴力女變得如此戰戰兢兢，葉瑩雪同學自然要譏笑一番。不過有些人從來都是眼光銳利判斷精準，對于夏曉延幾天以來一直表現出的恍惚與憂郁，不是只有一個人記在了心裏。有些事情多問無益，但并不代表別人看不明白。

夏曉延悶悶，還沒說話，就聽暗巷深處傳來一聲窒悶的低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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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砰”地一聲，似乎有什麽重物悶然倒地。那種聲音很容易使人産生聯想，并更進一步地，使人産生好奇或害怕的念頭……

葉瑩雪轉頭，向身旁的駱逸雲笑着看了一眼。

“別……”駱逸雲哀嘆，但知道自己這個字完全是廢話。果然話音落時那個酷愛惹是生非的姑娘已經尋音走了過去，步伐靈活，幾乎輕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駱逸雲無奈，只得帶着夏曉延一起跟上。

夏曉延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她知道李翊輝住的這一帶一向是犯罪事件高發區，打架鬥毆搶劫欺負人什麽的簡直就是常事。對此她已無數次“規勸”過那個死小子不要住在這種地方，但結果顯然是現在這樣的無效。

李翊輝那個家夥，其實本是個家境殷實的富家子弟，可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以後，本來就和親人關系緊張的他，恐怕是不會再回去原本的那個家了吧……

想想最初，那家夥也不過只是個脾氣不好的臭小子，陽光笑容也偶爾會展現在臉上。那時候他和她懵懂地戀愛，無憂無慮的青澀歲月裏，也是有很多美好回憶的啊……可青春裏總有一個人會帶走它朦胧的美好，屬于她和他初戀的時間已經過去，轉眼間，就已經是現在這樣的混亂與蕭瑟一片。

夏曉延悶悶，胡思亂想間已随駱逸雲一起掩身在一處垃圾桶旁，而葉瑩雪找了個視角更好的位置在她們前邊，很顯然，這厮是個偷窺高手。

拐角那頭的巷子裏人影蒙蒙，昏暗光線下似乎可以分辨出地上躺着一個黑衣服的男子。而躺着的那人旁邊，有人剛剛放下手裏兇器，點上一根煙，憤憤冷啐：

“媽的死條子，躲到這種地方都能跟上老子，陰魂不散，見你的閻王鬼去吧！”

說着“呸”了一聲，似乎還在倒地那人身上踢了兩腳。

說話的男人體型彪悍，留着個光頭，遠遠看去就不是什麽好人。他旁邊還站着兩個年輕一些的混混，看樣子，應該是他的手下。

“老大接下來怎麽辦？現在的條子太精了，被盯上真的很麻煩，還是趕緊告訴阿昌他們跑路吧！”

“是啊老大，這個條子好像來頭不小，那批貨咱們先帶着，直接跑路算了。”

兩個油頭混混心虛地建議，令那個光頭壯男非常不甘地哼了起來：“可惡！壞我的好事！”光頭男咬牙切齒，低下頭來又狠狠踹了幾腳地上那個暈倒的男子：“先把這個人拖到阿昌那，老子今天要他媽的分屍洩憤！”

緊接着就是一陣悶悶的拖地聲，這邊的駱逸雲探着頭向葉瑩雪那頭看了一眼，用目光詢問她，要不要過去。

而葉瑩雪只回她低低一笑：不去。

——不去？駱逸雲皺眉，忍不住有些疑惑：那個人還活着，不過去要眼睜睜看着他被殺嗎？

——笨那你……葉瑩雪壞壞地向她眨眼：看不出那個人在裝暈嗎？

駱逸雲一愣，就在這時，忽然一陣強烈的狗吠驚了這個角落的靜寂。

“啊！”夏曉延吓了一跳，下意識的一動身子立即引來了注意，緊接着巷子那頭一聲：“什麽人？！”，有人向着她們這邊就沖了過來！

突發的變動，似乎令任何人都措手不及。然而駱逸雲已經搶先一步站了出來，微風拂起長發，清淡的女孩神色定定。

眼看着兩個面目猙獰的男子已沖到近前，卻忽然從那兩人背後飛起一道黑影！變故又起，地面上火箭般掠起一道身影，打着旋卷向飛奔的兩人，轉瞬間的呼嘯過後，“砰砰”兩聲倒地聲傳來，安靜。

夏曉延看得張大了嘴巴，使勁眨眼，只想将發生的一切看得明白——剛剛，那個一直倒地不起任人宰割的黑衣男竟然“活”了過來，忽然發難，用匪夷所思手法擊倒兩人！而此時那個男人已經挺拔站立前方，堅實的手臂微擡，正看向她們這邊。

男人有一副健美先生的标準身材，相貌朗朗，本來只是微微向她們這邊一瞥，卻因那一眼而完全愣在了原地。

他眼睛霍地瞪大，看向那邊迎風而立的瘦弱女孩。

“逸……逸雲？！”

驚顫的聲音，帶着不可思議而驚喜的語調。這頭的駱逸雲也愣了，不由得動容，對那方的高大男子：“你……”

昏暗陋巷，在歹徒手下佯裝暈倒繼而一招制敵的這個人竟然是？……駱逸雲也同樣呆愣，一時間忘了身在何處。然而這樣的呆愣早已被人看在眼底，正站在他們中間還未被制住的光頭男逮到時機竄起，刀鋒閃動，一張猙獰的臉猛地向這邊壓了過來！夏曉延本來就看得發愣，此時只見冷冷刀鋒映過寒光，疾而狠地直奔自己面前而來！那個瞬間她只感覺大大糟糕，無從反應的同時卻有什麽人将自己一帶，緊接着人影晃動，那個拿刀的男人目呲欲裂，猙獰地緊緊勒過一個人的脖子，停在了她們面前。

被他勒住脖子的，是剛剛不知何時閃到前頭的葉瑩雪。

忽然安靜。

昏黃灑下，不甚明亮的暗巷拐角，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正勒着一個女孩脖頸。由于使力過猛，女孩的腳尖已經離開地面，幾乎被緊夾着提在半空。

一柄閃亮匕首正抵在她脖頸下方，白皙的皮膚被利刃壓迫，突地一下，湧出一串血珠。

被挾持的葉瑩雪竟然完全處于放松狀态，任人卡着脖子，松松後仰，垂下眼睫看那串滴落至頸內的血珠，唇角揚起。

不知道為什麽，那豔紅唇角揚起的一瞬間，夏曉延忽然感到一陣恐懼。

暗巷之中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氣味在流竄，那個光頭男人忽然就變得無比猙獰，一雙眼睛幾乎呲出血絲，惡狠狠看着這邊。

“都給我讓開，要不然我弄死她！”

男人咬牙一字一字命令，聲音陰冷而狠決。但也許是因為前方那個高大男子帶給他的壓力太大，竟讓行貫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光頭男暗暗命令自己穩住，卻止不住手臂的顫抖，不知為什麽鼻端湧進一股奇異的香氣，讓他的心緒整個混亂起來。那是……什麽味道？為什麽會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不受控制地放低視線，兇狠惡男看向懷裏那個被他挾持的女孩，有一種奇異的直覺讓他意識到自己的恐懼正是來自于這裏，卻不知究竟為什麽。

“喂……”忽然間被他勒住脖子的女孩竟然開口了，唇角上翹，帶着低靡的玩味：

“你只差一點，就要進鬼門關了。”

那話說完，忽然“砰！”地一聲硝煙響起，一顆子彈毫無遲疑地沖破空氣劃過葉瑩雪的發尾，準确射入匪徒肩膀！

爆破的槍響讓人一個激靈，那頭的猙獰匪徒無從反應，早已被沖力帶得轟然倒地。被他挾持的葉瑩雪在那瞬間冷靜而迅速地抽回身子，伸出手來按住頸間傷口，輕巧向後一退。

一眨眼的工夫，剛剛兇神惡煞的匪徒已經倒在地上，而那個被劫持的女孩卻沒有任何驚訝或怯弱，只後退兩步垂目審視面前□□的男子，低低一笑。

“運氣不錯哦。”她勾着唇角，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倒在地上的這個男人。

剛剛開槍的高大男子已經走上前來，猛一翻光頭男上臂，一只手铐利落鎖住了他。葉瑩雪在旁看着按緊自己傷口，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抹去頸間血漬。湧出的血珠全部被擦到指尖抹淨，最後，那個女孩将指尖送至唇邊，低低舔舐。

上翹的唇角沾到血跡那一剎那，夏曉延看得眼皮一跳。

然而葉瑩雪卻已歪歪嘴角笑了起來，轉回頭，一開口就是副戲谑語氣：“呦，今天這是什麽日子，怎麽失散的人全都要跑到大半夜團聚來了？好久不見啊，這位勇猛的警官……”

她說着聳個肩膀，老遠地向那高大男子打了個大哈欠。

夏曉延聽得瞪大了眼。

那男人高大威猛，濃眉大眼，很有一種電視裏硬漢酷男的姿态，但很顯然，他是一個警察。

——這倆據說從古代穿來的招禍精，她們在現代，竟然……還有認識的人？！

夏曉延忽然就有種被騙的感覺，想葉瑩雪這厮說話一向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不會是有天心血來潮，合着駱逸雲一起給她這個倒黴的金主編了個穿越大劇吧？

夏曉延處于震驚之中，正待郁憤，卻見那個高大男人完全無視葉瑩雪的聒噪，穿過她，徑直向前，停在了巷口拐角駱逸雲面前。

剛剛還英勇無敵的勁酷硬漢忽然就變了神色，小心翼翼執起駱逸雲的手，那樣子，就像是收藏家捧着瑰寶。

夏曉延看得傻了眼，只見那硬漢一副言情劇裏癡男模樣，深情地望着駱逸雲，語氣是不能掩飾的狂喜：“逸雲……終于找到你了！”

遠處葉瑩雪捂住臉，垂死般無助地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