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赤血石

蓮靜中學本來安靜的醫務室裏，此時好像有什麽怪異的氣氛正在凝結。

床上那個剛剛還如若無人之境的女子已經收回深吻，長長手指輕撫嘴唇，眼睛裏媚色稍斂，看好戲似地半跪在床上不動。門口的葉瑩雪張着嘴巴，保持着驚訝姿勢使勁斜眼去瞥身旁的夏曉延，并很有先見性地，曲腿後勾将醫務室大門關上。剛剛那一幕……咳咳，有傷風化，咳咳，讓人噴血，啧啧啧啧，這也也太養眼了吧！

葉瑩雪猛眨眼，小心翼翼轉向一旁：“那個曉延……”

夏曉延怒視前方，忽然邁步，面無表情一步一步走到床邊那兩人跟前。

葉瑩雪瞪大眼睛看戲。

床邊的李翊輝似乎已經石化，手臂上擡，還維持着剛剛那個“抱人”的姿勢。夏曉延見對面的李翊輝毫無反應，抽着嘴角伸出手來，咬牙，用盡全力——“砰！”一個拳頭直奔李翊輝同學的臉！

“嗚……”可憐的李翊輝小酷哥鼻孔飚出兩管長長血花，石化狀看了一眼揮拳相向的夏曉延，然後，仰面栽倒在地。

“咣！”地一聲更大巨響，那頭免費觀衆葉瑩雪替他很疼地摸摸自己後腦勺，猛眨眼睛伸脖看她那位勇猛的金主。

“這是他應得的。”揍人的柔道社長輕描淡寫，拍拍手，然後向前，彎腰，撈起尚在呆木狀的李翊輝一條腿，奮力向門口拖去。

“出去繼續修理！”夏曉延的口氣恨恨，頭也不回，将還攤在地上鼻血長流的李翊輝一路拖出醫務室門外。幾乎是踩着義勇軍進行曲的調子，面無表情的夏曉延同志目不斜視，穿過葉瑩雪，一手扶住房門，緊扣，然後“咣！”地一聲，房門險些撞散！

葉瑩雪瀑布汗，長出一口氣，慶幸于自己站的這個地方離門還算夠遠。

巨力關門聲讓屋內有了種回音的感覺，但很快恢複安靜。

安靜，漸漸地……帶着詭異的安靜。

室內，葉瑩雪站在門口，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轉身，挑眼輕瞥。

似乎有一種詭谲邪異的氣息在流竄，門窗全關的室內，不知為什麽隐隐湧動起一股低靡暗香。葉瑩雪那琉璃一般的金色眼眸直直看着床上女人，勾唇漫聲：“宛鏡……又見面了。”

床上那媚色女子赤着腳下床，不知有否察覺空氣中的變化，嬌媚的神情也變得凜然起來。本是同一個身體，但在她出現的時候，整個人都大不相同。嬌豔似妖的女子同樣噙起笑紋，只眼睛裏是深刻的怨毒：“是啊，又見面了，這位赤血族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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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定睛直視，看向對面那個嬌小的，若無其事随意站立的女孩。

而那個女孩只是低頭一笑，背起手來，饒有興味地挑眼看那個女人。

女人冷笑，将手指伸入自己頸間的校服衣領，撥開幾顆衣扣，露出雪白并傷痕隐隐的脖頸。

脖頸上一條長鏈明顯懸挂，她将鏈子挑起，握起其底端一只赤紅色奇特的墜子。

剛一見到光亮，那墜子如同感受到生氣一般閃出一陣暗色紅光，翻湧明滅。

空氣裏那股若有似無的暗香漸漸濃郁了起來。

“呵呵，這個東西，最後還是握在了我的手裏！”女子端端直立，眼睛裏的刻毒與嘲弄明顯，與面前紅光相應，說不出的恨意刻骨：“當初你們害得我這麽慘，鬥轉星移，穿越時空回廊以後，沒有想到這塊赤血石還能握在我的手裏罷？以為害死我，就可以擁有我的一切？哼！現在呢？我不過是換了個軀殼，而你們不僅幫我找回了那個人，還白送了我這個赤血石，當真是好哇，好哇！哈哈哈哈！……”

話說着就是一陣瘋狂的嬌聲大笑，如同索命厲鬼般的聲音充斥在整個房間，房間裏的另一個人卻背着手神色定定，似充耳不聞。葉瑩雪豔紅雙唇勾起，臉頰微垂，一張漂亮的娃娃臉上，卻有着更多的洋娃娃特有的詭谲。她那雙金色大眼掩在額發下的陰影裏，眼前透明的鏡片一閃，開口的聲音柔潤而玩味：“在你手裏了，那又怎麽樣？”她擡起眼睫一笑，笑容無邪卻又說不出的邪氣：“在你手裏了，又能怎麽樣呢？我親愛的宛鏡小姐。”

她那話說完，床邊宛鏡眼睛裏的神色即刻一變。一種空無的光芒從眼底湧起，但很快又被怨毒取代，宛鏡整個人在那過程中抖着身子，險些又跌倒回床上。葉瑩雪饒有興味地看着她，邁動步伐，緩緩走近。

“看來這個身體的主人你還是控制不住呢……”她嘿嘿笑着，在對方身前站定，叉起腰來拍拍掙紮中女子的肩：“你的另一半比你厲害多了，想壓住她控制這個身軀，你沒戲。”嘆一口氣，語氣惋惜：“還有這個東西……”

她說着手指上擡，輕輕松松就從對方手裏接下了那條奇特的項鏈。前方宛鏡眼睛裏的神色時刻變幻，怨恨、不甘、質疑、與震動。

“你應該早就明白，我是赤血王，而這條項鏈上的東西是赤血石，只有我才能決定誰來做它的主人。”再次拍拍女人的肩，手指已經不知不覺移到了對方後頸，葉瑩雪輕笑：

“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那話說完，還在掙紮的宛鏡瞳孔猛地一縮，然後，整個人似失去了靈魂，頹然倒地。

“啊，還忘了說一句，最好不要再出來了。”不知用了什麽手法使對方暈倒，葉瑩雪拍拍手，完成任務似地吐了一口氣，最後扯着嘴角嘿嘿笑了聲。

房間裏又安靜了下來，大眼睛女孩望了會兒天，不知想的什麽，終于慢慢俯下身，在倒地女子還緊緊握着的手裏，板起一只破爛手機。

手機裏黑色背景的畫面依然還在，葉瑩雪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上翹的紅唇笑意深刻而悠遠。

“最後還是找到了，這個人。”

“一切終究不可避免……”

只站着一個人的醫務室裏，似乎傳來一聲輕輕感嘆。

***

另一頭，一間非同尋常的黑色房間裏，有一個男人正對着面前的電視機凝視。

黑色的空間裏那人一身白色西裝，一手插在褲袋，另一手捏着一只精致的高腳杯。男人身高筆挺，端立于前，向着牆邊的電視機垂目淺望。

畫面閃動，電視機裏的影像來自于蓮靜中學，柔道社練習場，前不久剛剛發生的一場争端。

屏幕光線明明滅滅，映照在觀者側臉，勾勒出俊挺迷人的輪廓。

那人唇角優雅地上翹，淺酌一口紅酒，笑意散漫。

前方畫面轉切，屏幕中出現一個女孩的超近特寫鏡頭。一道冷光從臉色蒼白的女孩眼底湧出，随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殺氣，澎湃，吞沒。

殺氣如虹直沖上前，女孩面前那可憐的對手被瞬間擊潰——恐怕再強大百倍的對手，也只能夠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俯首甘敗吧？男人饒有興味地撐着下巴，又将剛剛畫面倒回，重新演放。

最後定格，在那個女孩疲憊而靜默的臉。

“反反複複只這麽一段畫面，你看得不煩麽？”

一道聲音傳出，詭異地讓人發現黑暗裏竟還有另一個人存在。然而那樣的聲音卻是悠遠而蒼茫的，虛空回響，帶着不盡的空渺，似乎不屬于這個世界。

的确不屬于這個世界，因為白衣男子聽到聲音後就回過了身，轉向他剛剛所坐的沙發旁，一只靜靜伫立的透明而散發着淡淡藍光的——水晶球。

水晶球裏，一位長發華服男子由遠及近地走到跟前。

不可思議場景，但确實發生。這應該不是什麽高科技的東西，似乎是只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神奇事物。那是在遙遠時間和空間的另一頭，有另一個人也走到這樣的水晶球前，藉由秘術，傳遞影像。

影像裏的男子華服垂地，古老繁複的花紋隽秀于胸前翎帶，沉肅而高貴。這一定是位有着高遠地位的貴族男人，一張冷峻而滄桑的臉，眼角皺紋深深淺淺，微蹙的濃眉倍顯威儀。

顯然被這位水晶球裏的人打斷了思路，這頭的白衣男人笑意淡淡，随意揮揮手，開口的語氣慵懶而邪氣：“是嗎，那看來只能委屈您陪我在這兒欣賞美女了，我的王。”

“……”水晶球靜靜，沒有回應。這邊男人嗤笑一聲，留戀也似地轉回頭，再次輕瞥屏幕中定格的，那個女孩蒼白但強悍的臉。

微光籠罩，男人側過來的左邊臉上有一塊形狀奇特的刺青紋樣。極妖野的深藍紫色從眼角蔓延而至臉頰，與他那低魅笑容相稱，說不出的邪氣迷人。

然而水晶球裏的華服男子盯着這張臉，卻是厭棄般地哼了一聲：“你這個樣子，讓人認為她是你上輩子的戀人，”華服男子沉聲，威嚴的語調不自覺帶上了些許諷刺：“其實是不同戴天的仇敵。”

“仇敵？”對于這個話題白衣男人似乎來了興趣，轉回頭，咧嘴邪氣地笑了起來：“的确是仇敵……多謝您的提醒。不過視仇敵為最最親密的戀人，我不認為有什麽問題。還是您有更好的建議呢？我的王。”

男人的聲音慵懶玩味，說話間擡臂按肩，優雅向那方行了一個禮。但他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很難讓這個禮與恭敬挂鈎，水晶球中男子沉色斂容，一動不動看着他，冷聲：“你這樣狂妄的人，我區區釋天王延卓又有什麽本事提供建議？不過本王要提醒一句，如今你已不是本王下屬，不要再叫‘我的王’。你不配，這位炫珠大地卑下的流放者。”

那話說完，自稱釋天王的華服男子拂袖垂眸，用冷漠神色顯示他的不悅。

然而這頭白衣男人只微微挑眉，非但不介意，反而饒有興致看着對方：“哦？炫珠大地卑下的流放者……”他輕撫下颚重複喃喃，那樣從容的舉止裏，完全沒有“卑下”這兩個字的存在：“聽起來好像非常嚴重啊我的王……所以呢，我一直都非常感激您施予我的恩德。”他說着咧嘴一笑，無視對方那張完全冷下來的臉，徑自笑談：“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仍然沉浸在那無邊糾結的命運之中，重複着輪回、糾纏、與不盡的麻煩。可以說感謝您選中了我，我之榮幸。”他說着終于低下頭來，擡臂恭敬一禮。

水晶球裏的男子看着他，半響不語。

——一個如蛇般難測與邪肆的男子，一番讓人聽得不知是譏诮還是恭敬的話語。

蒼老的貴族男子冷哼，不得不放松一口氣，平靜下來。

他不再那般故作威儀與冷漠，向水晶球近前輕移幾步，低嘆：“如果可以，我絕不希望自己選中的那個人是你……”微微自嘲，華服男子擡眸冷哼，只是眼睛裏那深刻的厭惡揮之不去：“既然如此，你也應當清楚自己要做的事罷？看着這位我們美麗的女神，九華紫蘿……”

他說着微微轉眼，滄桑的眼睛盯住那頭電視機裏定格的女孩。

女孩白皙的瘦臉透着病色與疲憊，但在他看來，那張臉卻是堅定而強大的，臉孔四周，因為力量正強力湧出而散發着常人所不易察覺的——光。

“那是炫珠大地的光之女神，在她還沒有來到你們那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在孜孜不倦、如着魔般不惜一切代價追逐着一樣神奇的事物，赤血石。”

“傳說中，那塊石頭擁有無上的力量，可以反轉時空……”華服男子沉斂的眸子裏閃出晶光，一字一句，緩緩說得清晰：“我要那塊石頭，還要她穿越時空回廊所找尋的那個人！羅剎，不管你把這位女神視作戀人或仇人，都不應該忘了她所帶給你的屈辱。”

他說着擡臂，指向那叫做羅剎的邪美男子眼角邊，蔓延至臉頰的藍紫色刺青。

妖野的刺青奪目而誘惑，其實卻是屬于罪人的羞辱印記，那是炫珠大地所特有的，那位女神所帶給他的東西。

羅剎皺一皺臉頰，将那道刺青更加清晰地展示于前。似乎因對方的一席話而回憶起了過去，邪美男子擡眉歪頭，深刻地笑了起來。笑意裏另一個男人的神色已無比沉肅，盯着對方，冷冷而道：“給我聽好了，羅剎：收起你的狂妄，收起你對任何事、任何人的不屑一顧。你應當清楚，自己的性命現在掌握在我延卓手中！人不可能和權力鬥，不管你準備怎麽對待自己的仇敵，本王只要結果。”

“不要忘了那位女神所帶給你的不止這些，還有一個生生輪回的詛咒。你應當憎恨，憎恨這個令你連下跪都失去資格的人！”

男子沉而冷地說完，拂袖離去。

剩那個叫羅剎的男子端杯直立，看着對面水晶球裏消失的人影，勾唇而笑。

“連下跪都失去資格了嗎？”男子轉頭對着屏幕上定格的女孩喃喃，臉上刺紋在熒光的映襯下妖美異常，那樣別有深意的笑，直讓人覺得——危險。

“看來我們有必要好好探讨一下，你所欠我的都有哪些無法償還……”

“我敬愛的女神。”

作者有話要說： 邪惡男粗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