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忽然深吻

黑沉無邊的夢境之中，她靜靜沉睡。

“逸雲，要堅強。”

仿佛沉沒在無盡的虛無之海，或下墜，或迷失，沒有一點可以令人振作的希望之光存在。然而她卻始終牢記那個人最後對自己說過的這句話，就是這句話，讓她在無邊沉痛的海洋中一直苦苦支撐到了現在，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堅強。

那個人一雙黑如深潭的眼睛，仿佛總是會在這樣的夢境之中一動不動看着自己。幾乎每一個午夜夢回，或是哪怕不經意閉上眼的瞬間，都會看見他的影子。其實她不怕黑暗，因為知道黑暗中即便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也一定存在着。

多麽令人遺憾的結局啊……遙想過去，那樣激烈的事情發生以後，她就只能眼睜睜看着愛人在自己眼前消失。鐵打的身軀慢慢倒下，而她竟然連呼喊都做不到！她沒有再重來一次的機會，也許只能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尋找丢失的碎片，盡管不知能不能将它們最終拼湊回從前。

“逸雲，要堅強。”

——我會的，一定。

駱逸雲睜開眼睛，望向屋頂明亮的日光燈。

堅強，可是，簡單兩個字，卻從來都是那麽難以達到的境界。

不是沒有過挫敗情緒的，來到這個世界，抛棄從前所有一切，只為了尋找萬分之一可能會出現的奇跡。而現在本來就不辨前路的找尋之途上，似乎又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牽扯。是阻礙？是陷阱？還是一些意外的，她所從未設想過的麻煩？

那個叫天野耿莎的女子，她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還有，她叫自己九華紫蘿……

駱逸雲仰頭向上，輕輕嘆息——要怎麽樣，才能算是真正的堅強呢？

默默凝望頭頂，卻忽然在這個時候，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別扭的悶咳：“嗯哼！”

駱逸雲一下子驚起，猛然轉頭，訝異中正對上身旁一雙低沉不耐的厲眸。

“你……”

一時語塞，忍不住僵在原地——她現在身處學校醫務室，而此時所躺的醫務室床邊，看樣子自始至終都坐了一個人，并且那個人，還一直都在注目着她醒來後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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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這樣？駱逸雲看着身邊這位一臉表情怪異的同班同學，李翊輝。

剛剛夏曉延扶她來這醫務室裏休息，她只不過是閉目躺了一會兒，怎麽身邊就換了別人？這個人怎麽可能，在自己完全沒察覺的情況下，坐在病床邊這麽久？

更何況，剛剛自己醒過來，并沒有察覺到陌生氣息的存在啊……

駱逸雲暗暗心驚，不由得又在對比面前這一雙眼睛與心目中另一雙的不同。那個人的眼睛是……漆黑而不見光的，憂郁，含着不盡的深沉，但是絕對的——堅定。

堅定，然而面前高中生少年眼睛裏卻有種浮動的東西存在，他仿佛探究着什麽，卻又不敢肯定；想要接近，卻又不願讓對方發現，就像現在這樣——

少年李翊輝避開駱逸雲的視線，忽然身子一轉背過頭去。安靜室內一陣單調的聲音響起，再轉回身，他已經拿着斟滿水的紙杯，徑自放在床頭櫃。

“你的臉色真難看。”少年一副嫌棄的表情低語，翻起白眼來把視線定格在天花板：“這樣一點都不像剛才那種武功高手好不好。”

駱逸雲眨眨眼，有點跟不上這位同學古怪的思路，不過桌上這杯清水看樣子是為她準備的。“謝謝。”她笑了笑撐起身子，端杯慢飲幾口。

可以明顯感覺對方不斷地審視着自己，駱逸雲一邊喝水一邊對不時偷瞥的怪小子說：“我不是什麽武功高手，你想要說什麽，大可以不必拐彎抹角，照直表達出來就好。”

李翊輝轉回視線，一雙厲眸鋒芒畢露盯向她臉：“不是什麽武功高手你為什麽這麽厲害？從昨天到現在，我好像一直都在看見你把別人打得爬不起來吧？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這麽想要我那把劍？我怎麽覺得你說起話來咬文嚼字的，好像不是這兒的人？你從哪來的，跑到那個笨蛋夏曉延身邊什麽目的？”

一連串問話裏少年低沉的眼睛已經逐漸逼近，迫得駱逸雲不得不将身子後仰，有些汗地看着這位忽然爆發長篇大論的同學。看來有些人被定義為“酷哥”并不是不愛說話，而是要把話都攢在一塊，集中說。

怎麽回答呢……這麽複雜的情況，有些問題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答案啊。駱逸雲無奈笑笑，垂目靜答：“我只是碰巧借宿在曉延家，求劍的理由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跟瑩雪的老家離這兒有點遠，恐怕，你沒聽過。”

“沒聽過？有多遠？外太空？”李翊輝翻白眼。

駱逸雲但笑不語，李翊輝又哼了聲：“那你的武功呢？怎麽來的？”

這樣的問法，已經不太尋常。駱逸雲垂目靜靜，并不質疑，給出特別答案：“別人身上傳來的。”

李翊輝聽到以後立即轉眼，二人四目相對。

對視整整持續了一分鐘，李翊輝忽然哼笑了聲，似乎确認了什麽，低下頭去嘀咕：“是嗎，本來以為你跟那個人描述的一樣……外形氣質沒差，看來還是要複雜多了……”

“……什麽？”駱逸雲沒聽清，但仿佛被什麽刺痛了耳膜，立即坐直身子詢問：“你說的什麽？再說一遍！”

“我說你跟那個人描述的一樣，不過又更複雜了一些。”李翊輝瞥眼。

“什麽‘那個人’？”駱逸雲睜大眼睛，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誰？你說的是誰？！”

她說着已經從病床上跪坐起來，急切伸出手來按住少年的肩膀。然而她的同班同學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淡定低哼，瞥眼相向：“就是你特想要的那把破劍以前的劍主啊，我不是說過嗎，那劍是會認主人的。”

“主人……你……不是說劍是你的麽？”忽然就無措起來，駱逸雲剎那間仿佛變成了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呆愣，遲疑了一下問：“不是又在騙我吧？”

“誰騙你啊？！”李翊輝語調怪異地喊了聲，不知對方此時這種反應是否很符合他的預期，脾氣古怪的少年這次竟然非常配合地掏出手機，翻了一張照片來給駱逸雲看。

“劍主以前就這人，認識嗎。”

駱逸雲幾乎是顫抖地慢慢接過手機，然後完完全全怔在原地。

那是個破爛舊手機，照片的像素非常低。一片黑暗背景下，幾乎看不清那裏面框顯出來的人影。然而駱逸雲卻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無數個日夜裏她回憶無數遍，深深刻在心海的——那個人，那個人的身影……！

黑暗背景的照片，一位男子神尊般閉着雙眼，黑發遮面，薄唇緊抿，似乎正在沉睡。

“阿峰……”

駱逸雲哭了，緊緊握着手機，情緒從未有過地激動。

穿越時空回廊，千年的尋找，滄海桑田，天地變換，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不經意闖入她的視線……

“喂喂，幹嘛啊，我可沒騙你，劍确實是我的，不過是別人送的。我只是受人所托……也需要确認一下啊！誰讓你去冥鏡湖的時候一點都不表示的……”

李翊輝還在咕哝，駱逸雲卻已經手臂一抖向床邊傾去，險些摔倒：“帶我去找他！”

“唉？”眼前人沖着就向自己倒了過來，李翊輝一下子手忙腳亂。他眼疾手快地将對方胳膊架起，阻住她的傾倒，再怪叫着低頭去踢險些絆倒人的鞋：“喂！先穿上鞋別急啊，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帶我去找他！”駱逸雲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心頭狂跳，恨不得立即飛出去：“帶我去……”忽然間目光一滞，臉色蒼白的女孩身子僵住一秒，眼睛裏剎那間換了另外一種神色。

然而正奮力扶人的李翊輝根本沒注意到有什麽變化，徑自繼續：“我還沒說完呢！帶你去找人可以，但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上次都已經說過了，答應我一個條件，就立刻去帶你找劍和人！”

“什麽條件？”

低媚婉轉的聲音，出自于他正手忙腳亂扶着的這個人，她和他手臂貼着手臂，肩膀挨着肩膀，聲浪低柔地掠至耳邊，令李翊輝聽得一愣。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止住了掙紮，一只腳尖點在地板，一只腳半跪在床上，徐徐地看着他。

李翊輝大腦瞬間停滞。

“什麽條件？”對面那女孩的聲音忽然酥媚入骨，垂下眼睫，用撩人的目光看面前少年：“什麽條件都可以，小子。可真是沒有想到啊，那麽毫無希望的事，竟然真的能夠找到！……帶我去見他，只要你帶我見到他，什麽都可以答應你！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教……”實際上已經發現了異樣，但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之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徹底變呆。對面那人本來蒼白水潤的唇色慢慢泛起桃紅，朱唇輕啓，還未說話就已經帶着不盡誘惑：“教？學什麽？我這人可不會教什麽……這樣，如何？”

話說着，還穿着蓮中校服的女孩展臂向前，埋入對面人的懷抱，然後垂臉，湊唇，深吻。

“嗚……！”

完全驚住，血液逆流！

纏綿挑弄的一個吻，還帶着那個女孩身上特有的清淡氣息。來人那唇溫溫潤潤，卻在吸吮時從唇底深處透着來自骨子裏的不盡冷意。一瞬間那個清淡的女孩與妖嬈的女人合體成了一個，眼睛裏是破碎也似的光，笑吟吟看着對方，奪人心魄，沒人靈魂。

“什麽都答應你，帶我去見他。”她深吻喃喃。

“嗚，好……”

“李、翊、輝！你好個屁！……”

咣地一聲巨響，顫顫低喃被暴怒高音打斷。

醫務室大門踢開，就在這個時候，火爆女金主夏曉延，和嘴巴再次張成O型的葉瑩雪，一齊出現在了門口。

就在屋裏那兩人，正吻成一團的時候。

呃……貌似有好戲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不要被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