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父與子

午後李家豪宅會客廳內，葉瑩雪一開口就語出驚人，一句近乎随意的話讓在場另兩人全都愣住：

“她要說的事很簡單，最近您那兒子和她的關系突飛猛進，已經變成情侶了呦。”

“瑩雪！……”駱逸雲無力又暗窘，白皙瘦臉頃刻爬滿紅潮。這個家夥怎麽又……她用眼神詢問，心髒莫名跳動得厲害。

——看什麽，又沒真讓你倆當情侶，不就是套個話麽，配合一下行不行？

葉瑩雪大眼一睨透過鏡片傳遞訊息，嘴角卻溢滿壞壞的笑。她哪裏是套什麽話，根本就是心血來潮瞎攪和！

駱逸雲無語，只得垂臉保持沉默。她已經萬分後悔帶這個家夥一起來了，可奈何忽悠人随機應變這種事自己真的不太在行，早知還是應該找邵奕比較穩妥一些……

駱逸雲低頭糾結，看在旁人眼裏似乎就是默認剛剛宣言了。李翊輝父親的目光一直落在駱逸雲身上，短暫的訝異過後又恢複沉肅，忽然開口；“是嗎？這位駱小姐，能否擡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

駱逸雲愣愣，遲疑一秒還是擡起頭來，對上那雙和李翊輝相似的眼睛。

沙發中的父親沉沉開口：“我的确聽說最近有個女孩和李翊輝走得很近，每天放學都在一起，不久前的一個晚上，還一起在路邊和別人打了一場架？”駱逸雲再次詫異，對方卻對她上下審視一圈，徑自低問：“那個女孩就是你？”

駱逸雲眨眨眼睛，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原來位父親對于自己離家兒子的一舉一動竟如此關注，恐怕是每天都有人向他彙報情況吧？駱逸雲不由得想起昨天唐雨霏的一句話：父子倆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都愛口是心非。

想到這裏她忽然輕松了起來，忍不住揚眉一笑。真是的，關心兒子就說出來嘛，李翊輝也是很在意你這個老爸的啊！

駱逸雲擡頭道：“李先生您可能是誤會了，最近我的确和您兒子走得很近，但并不是您所認為的那樣……”

她說着瞥一眼葉瑩雪準備進一步解釋，那頭的男子卻忽然開口打斷：“我叫李鴻飛，”對方看着她，目光竟似有一絲慈祥：“你可以叫我李叔叔。”

“……”駱逸雲哽言，轉頭再瞥一眼葉瑩雪，那家夥正撫着唇角壞壞地笑。

駱逸雲抑郁，難道就要這樣被誤會下去了？她們此行的目的跟這個完全不搭邊啊！雖然她對李翊輝的家境是有些好奇，對于他和他父親的矛盾也有心想要化解哪怕一點點。但事情的發展不應該這樣啊，李翊輝的爸爸究竟是怎麽想的，不會一聽說什麽不靠譜的男女朋友就态度全變了吧？

駱逸雲越想越糾結，可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男子的一番話忽然讓她完全愣住了——

Advertisement

李鴻飛垂臉沉沉地說：“既然如此我還是開門見山了。事實上聽說有個女孩和李翊輝走得很近還一起打架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找你了。李翊輝那孩子不會輕易和女孩走在一起，但現在的他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不管你們發展到什麽程度，那種只願意在社會上厮混成天打架滋事的小混混，是會耽誤你一輩子的。所以我要鄭重奉勸你一句，不要和他在一起。”

駱逸雲訝然擡頭，看向這個深沉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漆黑不見底，也許因為久戰于商場，眼底情緒被掩藏得完美不露。然而盡管如此，他那目光竟然是真誠的，他是如此關心自己的兒子，卻在一個女孩面前說出這樣的話，話語中帶着一絲無法挽回的冷漠。

這種感覺怎麽如此熟悉？以前也有過一個深沉的男子，在拒絕她的情誼時，同樣對她說過類似言語。

駱逸雲搖搖頭，微微笑着淡淡道：“抱歉李叔叔，您真的了解自己兒子嗎？他本質是好的，只是一些迷惘沒有認清而已。剛剛那些話只會扼殺一個孩子的心，對于讓他回家沒有任何意義。”

“……是嗎？”然而李鴻飛緩緩一笑，竟似有些慘然。他的心中好像對什麽事早有定論，一動不動看着駱逸雲，出口堅定有力：“你錯了駱小姐。我的确是擔心自己的兒子，但并沒有妄想讓他回家。我很了解李翊輝，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

了解……自己？駱逸雲眉毛一擡，似乎感受到了那話的深意，然而這個時候，一直在旁安靜的葉瑩雪忽然開口了；

“既然如此李叔叔，為什麽不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呢？所謂了解自己兒子，是因為親身體會嗎？”

她的話再次令其他兩人愣住，可那帶着眼鏡的可愛女孩兒卻毫無所謂，撐着臉頰向李鴻飛身旁的照片一瞥，語意深刻而帶着一絲慵懶：“李叔叔的前妻以前一定是位貴小姐吧？您的公司華年實業創業者姓華，好像與尊夫人一個姓哦。您能有今天肯定和她脫不了關系，可現在又有了個唐雨霏，還好像和您相識已久，這種三角關系怎麽想都會令人糾結啊。我覺得麽……”她說着向李鴻飛挑眼一睨，語帶笑意：“您的兒子對您有意見，其實是件很正常的事，還是您想跟我們解釋解釋，發生這種情況的原因呢？”

那句話問完，李鴻飛已經完全看向她。一貫鏖戰商場的男人用銳利目光打量這個女孩，似乎能看透一切：“你叫什麽名字？”李鴻飛沒有回答問題，反而這樣問。

“葉瑩雪。”女孩勾唇漫語，微微眯起眼睛。她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無視于前方男人微微冷下的臉，手一擺，閑話家常一般開口：“別這麽緊張嘛李叔叔，我呢，就是這位駱逸雲小姐的閨密，到這來參個觀順便幫她把把關而已。”她說着拍拍駱逸雲的肩，俏皮地吐個舌頭：“別見怪，我這人說話懶得兜圈子，其實就是八卦一下李翊輝那小子的家事。閨蜜都跟人家好上了，我們也要了解一下對方老爸不是？”

“瑩雪！”駱逸雲無語地在旁邊低叫，對方卻全不理會，向李鴻飛擺了個無所謂的表情。

“這位姑娘……”李鴻飛看着她，目光沉穩不動：“你和普通高中生很不一樣，你與這位駱逸雲小姐，都很不同。”

“哦，是嗎，不過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啊李鴻飛叔叔，包括您的兒子。”

葉瑩雪透過鏡片直直迎視對方目光，漫不經心卻又好像在說什麽大道理。

李鴻飛沉默了。

一時間心底有道什麽聲音在叫嚣，李鴻飛低着頭，仔細體會着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說實話，那個大眼睛女孩的一句話确實說得他心底一動。不止那女孩，另一位看似病弱的女孩也說得他心中百味雜陳。李鴻飛知道今天的自己和平時很不一樣，他已經說了太多該說的和不該說的，但不知為什麽在這兩個女孩面前他就是有一種渴望，傾吐心聲的渴望。

于是他閉上眼睛，揉着自己眉心道：“是嗎？或許你說的沒錯，人與人的确不同，不過有些定理是确實存在。兩位同學，如果不介意的話，願意浪費時間聽聽我的故事嗎？”

駱逸雲轉眼擡頭，葉瑩雪勾唇而笑：“願意，為什麽不願意呢。我葉瑩雪最愛的就是別人的八卦。”

“瑩雪……”駱逸雲嘆氣，而李鴻飛看着這一個文弱一個活潑的兩位女孩，感覺世間事是如此神奇。平時的他就像個堡壘，即使心中仍有柔軟的地方存在，卻拒絕讓自己的脆弱暴露于人前，哪怕是自己最親愛的人。正是這種行為造就了今天他和他兒子的矛盾，也害苦了兩個他最愛的女人。

李鴻飛的聲音有些沙啞，第一次在兩個從古代穿越而來的高中女生面前，講出自己心事：

“其實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李鴻飛的前半生和後半生相差很大，從前我家裏很窮，一間破屋四壁空空，家裏除了一個只會賭錢酗酒的父親什麽都沒有。那時我勉強讀着高中，卻整天在社會上厮混，一幫狐朋狗友，一身痞裏痞氣，到處打架滋事——就是一個标準的黑社會小混混。”

說到這裏他笑了笑，笑意裏有些許苦澀，看向對面駱逸雲那微微沉思的臉：“很像吧？我說了解李翊輝，并不止因為是他的父親。事實上這段故事的片段他也知道，而他現在整天在外胡混不肯回家，有一定原因就是為了氣我。”

他說着再次揉了揉眉心，或許積勞成疾頭很痛，說話聲音低沉得過分：“堕落這種東西，其實就是自己造成的，這一點，我想不需要辯駁什麽，需要的是對得起自己的心。”閉目沉一沉，李鴻飛繼續道：“這位葉姑娘說的對，我李鴻飛在感情方面确實是個不夠專一的人，但其實，我最早認識的女人卻是唐雨霏。”

他說着看向葉瑩雪，對方卻非常抱歉地聳聳肩，表示很無所謂。“雨霏和我算是青梅竹馬，家境同樣都很差，但她非常上進，我卻非常堕落。那段時間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感覺很痛苦，痛苦的并非年少愛情，而是逆境中為了對方反而越走越遠的心情。對于初戀，我選擇放棄，用最惡劣的方法将最在意的女孩氣走，為她将來的朗朗前途。”

“和一個小混混談戀愛，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李鴻飛說着，看了駱逸雲一眼。

駱逸雲愣愣，卻安然一笑，垂眸并不言語。李鴻飛緩緩深吸一口氣，繼續低語：“每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所走的人生路都大致相同，但卻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悲哀。我知道，李翊輝現在就在走我的老路，那種與黑社會有關的東西一旦沾上，真的就很難洗脫。那是一種毒，一個漩渦，使人深陷其中的同時，還會把身邊人卷入其中。”

“這是我用親身感受體會回來的東西，是一個人成長路上的血與淚。我把這些東西說給李翊輝聽，他卻全不予理會，甚至還變本加厲根本不回家。或許我這個人真的很不會教育孩子，但那真的只是我一個人的錯嗎？即使是孩子任性也該有個限度，而他不僅任性，簡直就是不知悔改！已經犯下了那樣的錯還是要繼續堕落，我只能說那些，都是他自己選的了。”

李鴻飛的話語已近冷漠，駱逸雲在旁聽着，慢慢抓緊了葉瑩雪的手。她不喜歡聽到這樣的故事，明知是錯卻依然自甘堕落……這樣的故事內容如此熟悉，在這位李家老爺和他的兒子身上，她看到了太多與“那個人”相似的東西，感受到了太多熟悉的痕跡。是因為性格相似而使某些東西重合了嗎？可是，明明不應該會是同一個人啊……

“喂……”遐想間忽然感覺手心被人捏了捏，葉瑩雪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胡思亂想什麽呢，這個世間任何事都可能發生，李翊輝不會是你的那個人。”

駱逸雲轉頭，訝異于對方如此肯定的語氣。可是身邊那人卻似天經地義，翹着嘴角懶懶嗤笑：“好好聽故事吧笨笨，都看到那人的照片了還左顧右盼，你當那照片是ps的？”

……照片？駱逸雲沉默，在心底再次回憶那個手機屏幕上的黑衣男子。可是這幾天照片裏的畫面她已經想過無數次，為什麽總有一種感覺不太對？照片裏面似乎少了些什麽，而那缺少的部分，卻好像在李翊輝身上全都找到了！聽着他父親的敘述，想象着那個少年所做所想的一切，似乎更加印證了這一點……要好好聽接下來的故事嗎？駱逸雲閉上眼睛，不禁有些緊張地期待，李鴻飛接下來要說的故事，會是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那啥，這文好冷……這個題材是老了點，故事少女了點，展開的也慢了點，但是作者表示自己很喜歡，絕對不會坑的～

歡迎大家冒頭留言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