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破碎的心

醫院，經過手術，射入駱逸雲胸內的子彈已取出并處理完畢，駱逸雲除了失血過多并無大礙，但醫生還是讓她住進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段時間。

通過警官宮澤宇的關系請到全市最好的心髒權威為逸雲做手術，專家卻險些驚呆在手術臺上不知該如何處理。實際上，那顆深入心房的子彈絕對射到了心髒正中位置，但确實沒有命中要害，因醫生手術時赫然發現，眼下這個年輕少女的心髒，竟然是破裂的！

心髒正中有一個豎向大洞！而整個心室以這個洞為中心向四周“裂”開，好像是被什麽利器穿透絞碎，再從中向外炸開擴散。心髒有缺陷的病例見過再多也沒遇到過這樣的，專家汗顏，引以為奇跡的同時希望病人能夠配合研究與醫治，因為醫院方面認為如此重大缺陷卻仍能活着可能只是湊巧，病人應該随時都會忽然死去。

于是，診斷室裏，逸雲胸腔那與衆不同的X光片各個角度排滿一片，她的幾位親屬面面相觑，反應各異，似乎都陷入了某種思索與訝異的情緒中。

主治醫生被叫走處理什麽，這邊剩下三個人的診斷室裏，只餘長長沉默。

韓佑峰始終沒有離開逸雲左右，即便重症監護室不讓進也要在門外守着。而此時葉瑩雪在亮白燈光下細看逸雲胸腔的那些照片，邵奕站在她身後，似乎不僅只有擔心，還有某些思索情緒萦繞眼底。

“雪，真的像醫生說的如此嚴重？”

葉瑩雪不答，就只認真看那些像是奇怪圖騰的照片。過了很久她才翹起唇角搖搖頭，開口一副地稀松平常：“逸雲的心髒應該從小就是這樣，只是從未照過胸片，大家都不知道裏面竟是這般景象罷了。不過咱們古代中醫看來都是很厲害的哦，早就有大夫說過逸雲的心八成是破裂的，看來确實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說，逸雲心髒從小這樣都沒事，現在也不會像醫生說的随時會死？！”

沈焰在旁急急相問，葉瑩雪瞥他一眼，笑笑地道：“人人早晚都會死的，早死晚死也沒差太多，沈大俠你如此執着這些有什麽意思？”

“你！……說的倒好聽，又不是你去死！”沈焰憤憤，看對方那漫不經心的态度就來氣。這時邵奕在旁開口，對着駱逸雲的那些胸片道：

“你們看這個心髒破裂的形狀，像不像是被一把劍，正正刺中？”

另兩人對話停住，葉瑩雪唇角一勾，瞥眼笑看這個眼光銳利的老鬼。

“我覺得很有可能，而破壞心髒的這柄劍……”長長手指輕撫胸片那破裂形狀，思索，男人說得沉穩而帶着某種神秘感：“應該是把本身就帶有一定能量的神劍，例如逆靈。”

例如逆靈？葉瑩雪挑眉相看，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心髒上的劍傷應當出生就帶着，那麽很有可能逸雲的前世就是因此而死，并且會是毀滅性、轉世都不能消除的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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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聽逸雲說過她的前世是個男孩，同樣生來帶病，是宛鏡的親弟弟，十來歲就發病死了。那麽劍傷……”邵奕撫颔沉思，緩緩低語：“劍傷八成是從炫珠大地帶來的，也許她之所以轉世到這個世界，和這個就有一定關系。只是很可疑……并沒有聽說九華紫蘿曾有過如此重傷。”

邵奕說到這裏頓了頓，沈焰也在思索，順着那樣的思路想下去，好像确實有哪裏不對。“所以……”邵奕說着看向葉瑩雪眼睛，緩緩道出自己的推論：“逸雲總說她不是九華紫蘿，也許确實有另一層含義。你覺得炫珠大地會不會還有另一人，也是光之子身份，而那人才是逸雲？”

“所以逆靈劍才會有兩把，才會有一個和逸雲一模一樣的宛鏡出現。”

邵奕說完，沈焰驚愣了。

然而葉瑩雪僅僅勾唇一笑，滿無所謂道：“哦？結論很有想法，不過那又怎麽樣呢？就算逸雲不是真的九華紫蘿，現在她繼承的力量也會被認為是。彩光環繞的逆靈劍只有她能用，如此這些，還有什麽理由向那些以九華紫蘿為目标的人解釋的？”

“可是……”邵奕搖頭，目光中深深擔憂：“如果逸雲不是真正的九華紫蘿，那麽她的身體能夠承受那位女神的力量嗎？她有一顆破裂的心髒，活着已屬不易，如果……”

“如果……”邵奕輕嘆一聲，沒有繼續。

診斷室裏一陣安靜，仿佛那個輕靈的女孩就披着淡淡白光站在他們面前。逸雲的唇色總是很淺很淡，也總喜歡淡淡笑着，即使身體脆弱心卻堅強。然而她的心竟是破裂的，并且也許真的随時就會死去。從未想過有一天逸雲會因病離他們而去，雖然可怕的故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但……

沈焰想着，無法繼續。他抖抖手臂低喚一聲：“逸雲！”便向外踉跄尋去。

終于明白韓佑峰為何寸步不離逸雲左右，也許他已有預感，那個倦倦笑着溫柔寧靜的女孩，會忽然化成彩色塵埃，永遠地離他們而去……

沈焰傷感的腳步聲走遠，診斷室裏就只剩邵奕與葉瑩雪。邵奕亦是感慨，上前一步，和那個仍在研究什麽的女孩肩并肩。

葉瑩雪依然在看逸雲的胸片，手托下巴沉沉思索，忽然開口：“喂老鬼，如果你的猜測成立，那麽你覺得當初在炫珠大地刺入逸雲胸口的致命武器，會是什麽？”

“能夠傷害擁有光之子的力量并一擊致命，會是怎樣的武器？況且那種傷害轉世而不能消除，一定及其厲害，或是完全和光之子相沖相克的東西。”

她說着轉過頭，用那雙魅惑大眼笑笑看着邵奕：“相沖相克，逸雲吐出的那些黑色的血。當時一劍刺死逸雲前世的人，就是韓佑峰吧。”

說到這裏二人對視，邵奕搖頭長嘆一聲。

“魔王寒淵的黑魔劍……”葉瑩雪繼續笑着，伸出手來比劃一番，描繪炫珠大地曾經的稀世神劍長寬樣貌：“想一想正好吻合哦，劍的形狀和逸雲的傷口。那把劍從前一直追随魔王左右，卻有一天忽然失蹤了，而那時魔王手裏，已換了和九華紫蘿一模一樣的逆靈。”

“雪……”

邵奕輕嘆，葉瑩雪卻嗤笑一聲，挑眉：“怎麽，答案很殘酷嗎？這可是你推導出來的。黑暗魔王殺死了逸雲的前世，轉生後的韓佑峰在逸雲身邊會和她相沖相克，脆弱心髒那被黑魔氣侵蝕的傷勢會越來越重，加速死亡。”

“是這樣的吧親愛的？”

邵奕再嘆一口氣，張開手臂将身邊人攬進懷裏。

“我們能做什麽？”

輕輕相問，這個時候，邵奕這樣自信而善謀的男人也不免傷感。能做什麽？宇宙洪荒或許真有宿命一說，有人生來就相沖相克，相愛相殺，兩人在一起的最終結果總是一方死在另一方手上。想他們穿越之前明朝的韓佑峰也是被逸雲用逆靈劍一劍刺死，而如此情節，原來早早曾經上演。所以還能做些什麽呢，命運之說如此殘酷，也許真的只能欣然接受并享受過程，才能化殘酷為凄美吧。

真是讨厭，從炫珠大地到這個世界，無論遇到什麽人，經歷怎樣的事，掙紮與叛逃，反抗與不甘，可最終所得到的結論，卻都是這條。

葉瑩雪想到這裏垂眸哼笑，在邵奕懷中懶洋洋地道：“我們有兩個選擇——拆散他們，逸雲或許能活久一點。但她繼承九華紫蘿力量的同時還是赤血石宿主，權且不論她和韓佑峰之間的感情，這麽做到底對她有沒有好處，真的很難說。另外還有一個選擇就是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看着等着，我覺得挺好。”

邵奕笑了，但笑得實在無奈：“一定還有其他選擇的雪。”他低頭對上懷中人那雙晶瑩含笑的眼，看她似乎永無煩惱的琉璃眼眸：“其實無論怎麽說，你都是非常關心他們的，不要總是嘴巴這麽壞，我們明白。”

葉瑩雪向天翻個白眼，擺擺手離開這男人懷抱：“多謝高看了，被我關心的人總會很倒黴，還是免了吧。你要确實擔心逸雲不如找找朋友帶她多看看醫生，現在高科技挺厲害的，也許換個心髒，她就能好。”

她說着轉回頭向着邵奕眨眼一笑，腳步輕盈走出診斷室大門。

***

很快沒過兩天，駱逸雲因為體征平穩實在沒有必要就轉出了重症室，住進一間安靜的單人病房。她人早已蘇醒，并除了外傷與失血外，一切正常。

韓佑峰始終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其他人來來走走，也都漸漸對她的身體放下心來。确實逸雲并非常人，再拿常人标準去判斷她的身體未免失準。而醫院這邊，專家會診期間又見同為心肺專家的唐雨霏，這位聰明女子似乎看出什麽，作為醫院股東與主治專家，便很快做出一些調整，令醫院對逸雲減少了很多關注。

于是很快，病房內各樣奇怪儀器都被撤走，原本往來穿梭的醫生護士也漸漸安靜下來。又到夜晚，病床上的駱逸雲靜靜沉睡，而韓佑峰依然守在她身邊，似乎再多個夜也不需要睡眠，只要始終不斷地看着她。

安淨病房，四壁純白。

時間已至深夜，卻忽然聽到病房門吱呀一聲。護士巡房并不在這個時間，韓佑峰疑惑轉頭向門口望去，卻見門縫裏探進來一個蓬蓬發小腦袋。昏暗光線下那人眼裏流光閃爍，嘿嘿一笑，蹦着就進了來。

“佑佑哥。”來人一身牛仔體恤，設計感超強的寬大上衣有一只巨型骷髅頭，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特別有範兒。韓佑峰微微一愣，随即想起這人是誰，忍不住有些無奈地轉回頭去。

一個帥氣男孩蹦蹦跶跶來到駱逸雲病床前，滴溜溜大眼向床上人兒看看，燦燦一笑。

“佑佑哥，我逸雲妹妹好得很，你這樣不眠不休不嫌累守着她，會讓她壓力很大哦。”

話說着，拉張椅子坐到他身邊，一副聊天姿态。

這人是誰——變裝成男孩的葉瑩雪是也。

韓佑峰無語，側目看着這個辯不出絲毫女氣的嘻哈小子，只感覺腦子裏又一陣混亂迷惘。記憶裏遙遠的畫面瞬間回溯重組，穿越百年，倒帶又往複，就這麽擺在面前。

葉瑩雪，現在大家都已經知道她是個女的，然而剛認識時“他”卻是一位富貴堂皇的痞氣少爺，整天胡作非為惹事生非，弄得周圍人都好不頭痛。

韓佑峰默然，不動聲色看着這個似乎有百副面孔的自己的“熟人”。近些天幹擾的思緒太多，種種幻夢糾結過後，他幾乎完全迷惘，甚至鬧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然而看着面前燦燦笑着向自己做鬼臉的大眼睛少年，他忽然非常輕易地找回從前，韓佑峰的感覺。

她剛才叫自己——

“佑佑哥。”葉瑩雪勾唇而笑。

韓佑峰沉吟：“你……這麽晚還上這兒幹嘛來？”

葉瑩雪嘿嘿一笑，青春靓少年姿态展現無遺：“晚？才12點，美麗夜晚剛剛開始哦佑佑哥。我問你，這麽多天你這麽形影不離地守着她，是不是見我逸雲妹妹病成這樣，打算要離開她？”

韓佑峰一愣，聽着對方那樣漫不經心随意道出的言語，心髒“噔”地一聲，一時之間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