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龍之血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深秋大地，冷冷晨光照來一日之初的清新氣息，但在這邊深巷角落，卻有一股令人恐懼的血腥味流竄蔓延。

忽然一陣強烈的狗吠響起，突兀而狂亂地驚擾早晨清夢。這裏距離大片居民樓不是很遠，已經有輕微騷動漸起，讓本是安逸的清晨時光蒙上一層驚悚，然而無論遠方居民還是不知藏匿何方的狂犬猛獸，都默契一般沒有接近這邊長巷角落，這邊，長巷圍牆多處破損倒塌，一位白衣女子迎着清晨冷風俏立于圍牆頂端，垂眸看着腳下被突襲擾亂攻擊的男人。

臉頰刺青妖野邪肆，是這個男人種種輪回轉生一直以來的标志。那樣的邪邪笑臉絕對讓人印象深刻，從那天他第一次出現在駱逸雲面前宛鏡就已認定——這個男人在古代曾與自己交過手，那時他或他的前世是名震江湖的殺手十三樓樓主，而他們交手的目的，就是為了搶奪現在她脖子上挂的東西，赤血石。

妖媚女子嬌聲嗔笑，指尖一挑，将迎于清冷晨風中的赤血石從鏈墜上取下。絕美面龐上映有挑釁的笑，女子擡起細眉将如今屬于自己的東西展于面前，以來彰顯她這場漫長争奪的勝利。

“如今我已是它的主人，這位樓主，被赤血石力量攻擊的滋味，感覺如何啊？”

話說着便仰天大笑起來，赤血石紅光閃過，更映得這張瓜子臉不住詭異。羅剎一言不發在底下看着，輕撫着受傷的心口，半晌低低笑了一聲：

“是該祝賀你，上次我那可憐的部下就是被你這一抓而受到致命攻擊，繼而慘死在某人手下。剛剛如果我慢了千分之一秒，下場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怎麽，害怕麽？”

宛鏡挑眉，羅剎卻咧嘴笑了起來：“很欣慰。”他竟然點頭，目光落在盤生崎岖血紋的赤色奇石：“好久沒看到這東西，十分想念！”

“念”字出口，地上男人陡然化作一道疾光直奔赤血石而去！那一瞬雷霆萬鈞的氣勢帶得觀戰的李翊輝都是大驚，幾乎險些從地上蹦了起來。他隐隐明白那石頭是争奪之源，然而那頭的宛鏡竟然不急不緩将石頭壓入手心，揚手便擋住攻擊！半空中攻守二人單手抵在一起，可以清楚感受到，一波一波強大壓力在空中交手！

“如何？”仿佛清楚對方意圖，宛鏡嬌笑着吞吐氣息：“我這赤血石的力量，開啓了幾分？”

站在遠處的李翊輝猛然一愣，緊接着面前衣袂紛飛，說話的女子竟眨眼間來到自己面前！他只見那女子暧昧地向自己笑了一笑，反應過來時脖頸已被人攬住，一種想念許久的清新香味漫入鼻端。

忍不住就是一陣迷茫，但那具身體裏的另個人攬着自己，遙遙對着那頭羅剎道：“這小子是什麽人，看來你清楚得很。我既然是九華紫蘿的轉世，自然知道炫珠大地的宮廷秘辛。赤血石上尚有封印未能解開，如果，封印得解……”

她說着眼色慢慢深沉下去，李翊輝僵着身子轉頭，雖然對她那話似懂非懂，卻仿佛也意識到剛剛的內容與自己有關。他只覺心髒跳得厲害，面前明明是同樣一張臉，連發絲裏還帶着醫院病房那種獨特氣味，但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想象，正在這具驅殼裏沉默的另一個靈魂，是不是正在靜靜看着自己。

是的，也許，她真的就正在這身體裏面看着。

忽然就見對面漆黑的眸子向自己靠來，李翊輝魂游太虛，卻驀然被唇上灼熱的吻帶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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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瞪大眼睛，完全震驚！然而往昔的深刻記憶在腦中自動驚醒，還是那抹香甜迷蒙，帶着骨子裏冷冽的唇，令他徹底僵木。輾轉低媚的深深吮吻裏有太多誘惑意味，李翊輝完全傻住，任由對方索取，連自己手掌被人握住，一個堅硬物體刺痛手心也毫無所覺。

“駱逸雲這個愚蠢的女人……”深吻過後便是呢喃，女子傷痕累累的修長指尖輕撫少年臉龐，低聲柔語：“其實你是塊寶呢，她卻只會迂腐地避開。她根本不知失蹤的龍王和自己是什麽關系，龍王的血……”

殷紅指尖停留在少年淩厲的眉尾，另一只手同樣在輕輕觸摸。李翊輝受傷後鮮血順着手臂流到手心，再經人撫弄塗抹，慢慢地浸染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滿身。

早晨太陽已然高高升起，溫暖陽光披撒，卻陡然令那個交握于手心的物體爆發出凜凜邪光！一種暗湧的激流在空氣中流竄，蔓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侵蝕整個城市上空。猛然一陣邪風卷起，周圍此起彼伏的猛犬嚎叫膽怯地嗚咽片刻，随即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嘶聲慘叫起來。可以明顯感覺到狂亂的氣息累積升騰，如同不久前那個可怕的夜晚，一點一點，令人産生一種沖破禁锢的沖動……

李翊輝霍然驚醒，低下頭，看見被自己浸染鮮血于掌心的是——赤血石！

***

收到訊號一般，這邊葉瑩雪本來漫步在回家路上，卻猛然頓住了身形。

細白手指在身側一根一根收緊，她深深呼吸，閉了閉眼，卻一動不敢動。

“……雪？”

邵奕第一時間發現異樣，同時感受到空氣裏迅速擴散蔓延的詭異氣息。周圍有兇猛野獸叫聲此起彼伏，似乎急欲沖破禁锢厮殺攻擊。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和那天晚上……

邵奕迅速俯身扶上葉瑩雪的肩，低頭看向她眼睛：“雪，你沒事吧？”

“別碰我。”

然而那雙眼睛隐在額發陰影裏，帶給人一種陰暗感受。靈動少年裝扮的她垂着頭，面無表情，冷冷截斷邵奕問話。

“離我遠點。”她說。

短短幾字，聲音低暗，堅定，卻帶一種即将升騰爆發的隐忍。邵奕心中驚動，忍不住細細觀察面前小孩神色，但——

“邵奕，你想死麽？”前一刻還談笑風生的這個人，此刻将殷紅唇尾勾出一個特別的弧度，低着頭擡起手來，慢慢掰開邵奕扶在她肩頭的手。“我讓你走遠點，沒聽明白麽！？”

話到後段已是厲喝，邵奕被她一推而向後踉跄幾步，只見對面人眼睫一擡，一雙近乎妖異的金色眼眸展現無遺！邵奕更是一驚——相信她站在這裏已經在竭力控制，但那雙眼睛……分明變成了泛着隐隐殺意的血色妖瞳！

“雪！……”

邵奕低喚，卻沒有再強求向前。這樣的瑩雪他還從未見過，但卻見識過赤血族人在這種狀态下，會造就怎樣駭人景象。那晚河邊橋下，滿地粘膩的濃血與散亂的動物屍首；還有，穿越以前，那個全樓上下老小全部死絕的殺手十三樓……

“從前問過你一句話……”葉瑩雪喘息低語，斜眼看自己男朋友，唇角一抹自嘲的笑：“我是赤血族人，總有一天會像我幹爹那樣發狂發瘋，如此這樣，你不在乎嗎？”

輕輕一句話，邵奕已明白什麽意思，但他很快平靜下來，眼望這個目光閃爍的孩子，微笑着搖搖頭：“雪，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告訴我，我能做什麽？”

葉瑩雪原地俯身雙手撐住膝蓋，看着地面不住喘息。現下這種情況和額頭封印失效那晚似乎有些區別，這種感覺應該是……赤血石。

她輕笑一聲：“能做什麽？邵奕，從穿越之前一直到現在，不管作為武林統帥、警察長官，還是即将面對的靈族小王身份，你這樣的人在看到一個殺人邪魔即将失去理智時，最應該做的難道不是發揮自己實力，快、準、狠、給這個人……致命一擊嗎？”

她那話說得極慢，說到最後嘿嘿笑了起來。晨風裏的嘻哈少年擡起頭來歪臉看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頸間比劃幾下，滿眼譏诮：“你有機會的，靈族小王，致命一擊，相信你能夠做到。”

邵奕看着她一動不動，只是嘆口氣，忽然上前一步淡淡道：“雪，你再逗我玩，我可要撲到前面抱你了。”

“……”

安靜片刻，兩個人竟然都很鎮定。葉瑩雪扶着膝蓋沒做任何表示，深深呼吸，竭力控制自己神智。其實，如果真的發狂發瘋了，她還會是非常清醒的。只不過那時滿腦滿心都被殺意沁浸，對于血的渴望戰勝一切，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殺人狂魔。不過現在……還不能變成那樣。

還不能變成那樣。

忍不住冷笑：“邵奕，你敢再靠近一步，我葉瑩雪立刻和你恩斷義絕！不過，如果你想要做救世主……”

唇邊笑意深谧，其實她還是有些無奈的。這個家夥總要粘在身邊，有什麽秘密都被發現，□□裸連心照不宣的餘地都沒有。他們兩人從相識到現在總是這樣，猜忌、試探、勾心鬥角，但到了關鍵時刻不得不說，也只有這個人，能讓自己放心托付。所以還是不糾結了，反正總有一天，自己這個注定獨行的赤血王，要和所有人攤牌。

葉瑩雪定一定神，緩緩低語：“我以前和你說過，赤血石上還有封印沒有破除，如果封印解開，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至少，很多人都會死。所以，如果，要阻止的話……”

她笑了笑，眼望那個精明似鬼的男人：“那麽你趕快給我去找李翊輝，讓他離赤血石遠點！”

簡單而突兀一句，邵奕立即明白了話裏的意思。

“等我回來！”

毫無遲疑，冷靜的男人當機立斷，轉身奔向剛剛李翊輝離開的方向。即便留在她身邊也左右不了激變發生，既然她說得清楚，那麽事情絕對到了生死一線的緊要關口。邵奕太清楚這個小孩性格，不是萬分緊急無轉圜餘地，她不可能主動說破自己的秘密。會造成嚴重後果的事情……還記得穿越前冥鏡湖底，宛鏡為毀滅一切利用赤血石造就恐怖黑洞，那時候瑩雪孤身前往，雖然只是聽說，卻也完全能夠感受到那場争鬥的慘烈艱險。

那個孩子慣會用笑容掩蓋一切，太倔強，令人……心痛。

清晨街角，一個少年躬身扶着膝蓋不住喘息，待到剛剛那男子奔遠後，已完全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細白指尖深深扣入地面泌出血絲，方才不過是強自支撐，再也……再也……

晨風下小小身子縮成一團，眼底血色翻騰明滅，一點，一點，慢慢侵染她整個神經。耳邊回蕩着男人那句“等我回來”，葉瑩雪勾唇笑了笑，用盡全力支起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向着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遠方，兇猛野獸嘶吼聲仍在繼續，空氣中暗香彌漫，緩緩擴散，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