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養家

黑黑再次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道若隐若現的紅痕,繞了手腕一圈,就似被紅繩纏繞一般。

紅繩的另一頭牽在少年左手的中指頭上,泛着淡淡的光暈,像小尾巴一般不安分的浮動。

作為一只見多識廣的厲鬼,黑黑一眼便看出,兩人陰差陽錯結契了。

從昨晚起,他便是他的鬼侍,不對,他是自己的鬼侍,這麽說才準确。

只不過人家結契都是小指,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是中指了?這也太不文明了……算了,自己和自己結契,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黑黑将發燒不省人事的祁野背在背上,下車後熟門熟路的走到貓兒巷深處的破舊公寓門外,從祁野外套的第三個口袋裏翻出了鑰匙串兒,又從串兒裏挑出一把鑰匙打開鏽跡斑斑的鐵門。

動作一氣呵成,黑黑對這兒太熟悉了,這就是他長大的家。

他也不擔心進屋撞到人,這會兒叔叔肯定不在,那個比他小三個月的弟弟寒假回老家了,整間公寓冷飕飕的沒半分人氣,黑黑不怕冷,但他背後這個家夥怕。

作為一只鬼,他很體貼的幫身後的家夥脫了鞋襪外套牛仔褲,又去燒了水,用熱毛巾給沒卸妝的祁野擦臉。

縱然過去了數十年,黑黑還是能從一排毛巾裏認出屬于自己的白毛巾。

黑黑一邊替自己擦臉一邊想,原來他當年這麽狼狽,鬼屋上的妝都沒卸就大老遠跑回家,一路上多吓人啊。給對方卸了妝後黑黑更難過了,這孩子,一張素顏比化了鬼妝更蒼白吓人,臉蛋發燙手卻冰冷。

可惜他是鬼,身上沒半點溫度,捂不暖手腳冰冷的少年。

祁黑黑将毛巾洗幹淨再晾回原位,順手把屋裏的空調全開了,以前窮,空調只是擺設。

如今他回來了,舍不得再讓“自己”受這種委屈,錢沒了再掙,挨餓受凍真沒必要。

黑黑如今不似全盛時期,光天化日之下無法現形,眼見天快亮了,他趕緊去廚房洗米熬粥,趕在天亮透之前為這個病殃殃的家夥準備好早飯。

自己小時候有多敷衍過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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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藍的光從紗窗漏進屋,這一邊,祁野心疼電費,情急之下赤着腳就起床把空調關了,暖風驟停,他又覺得頭重腳輕一陣暈眩。

祁野摸回床上躺下,好不容易安靜下來,聞到淡淡的米香,心想誰家在做早飯,真好。

可安靜不到片刻,便聽到廚房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祁野倏忽睜開眼,難道是叔叔回家了?這個點不應該啊……難道是寧骁?

“叔叔……?”

“阿骁……?”

無人應答,祁野警惕的再次從床上坐起來,如果家裏沒人的話,那說不定是……鬼。

他腳還未沾地,就被一雙手按回了床上:“空調怎麽又關了?”

黑黑明知故問,順手的又将空調打開。

祁野以為自己病出了幻覺,揉了揉眼睛,看那戴着小醜面具的家夥依舊在他面前晃,理所當然的回答:“交不起電費。”

黑黑:“我給你交。”

祁野自然不信這鬼話,反而發問:“你怎麽跟到我家裏了?”

黑黑漫不經心的:“不是我跟着你,是昨晚我們不小心結了個契,現在我是你鬼侍了。”

“結契?”

“嗯,不信你看看左手中指。”

少年這才看向自己的左手,蒼白的指腹上果然纏繞着一圈紅線,他豎起中指晃了晃,紅線随他的動作晃了晃。

“你看就看吧,朝我豎中指做什麽?”

“……”

預料之中的冷漠反應,黑黑自從化作厲鬼後就放飛自我,早不似年少時端着忍着,如今他有什麽說什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一切随着性子去。

特別是在自己面前,他的放肆程度成倍放大。

“我熬了粥,你喝點繼續睡。”

“那個,你……怎麽稱呼?”

黑黑想了一下,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祁野吧,躊躇間腦海閃過系統那句【角色「祁黑黑」新劇情已生成】,順口來了句——

“我和你同姓,祁,叫我黑黑就成。”

說着,黑黑便轉身飄到了廚房,從櫥櫃裏取出瓷碗和勺子洗幹淨盛粥,轉眼端着熱乎乎的粥送到祁野床前。

“趁熱喝一點,填了肚子再休息。”

“……多謝。”祁野有點遲疑的接過粥,自小到大,他對鬼沒什麽好印象,不是被鬼捉弄就是被鬼欺負,從來沒有鬼這般貼心的照料他。

可再貼心,眼前這人也是萍水相逢的鬼啊……怕是因為想解開鬼侍的契約才這般無微不至吧?

黑黑笑:“喝吧沒事兒,我不會無聊到毒你。”

“……”

“不過除我以外的鬼,給你什麽你千萬別吃。”

“我明白。”

他當然清楚,其實按理說就算真如這位老兇所言結契了,他也不該輕信,可不知為何,祁野在對方催促又期待的視線裏,咬咬牙将一碗粥喝了。

就為這個奇怪的鬼,破例一次吧。

黑黑看着自己乖巧又不大情願的模樣,樂滋滋的,祁野迎上他的視線,有些不自在:“結契的事,有沒有解法?”

“為什麽要解?”

“……”莫名其妙結契,不解留着産生羁絆?

“有我罩着,鬼就不敢來騷擾你了。”

祁野遲疑片刻,一言難盡的開口:“可你不也是鬼麽?”

“……”說得好有道理。

此時天光漸亮,黑黑的力量越來越衰弱,今時不同往日,那三年的地縛靈經歷讓他元氣大傷,他迎着晨光打了個哈欠。

“粥鍋裏還有,不夠你再去盛,天亮了,我先睡一會兒,晚上再找你。”

“……晚上我要去鬼屋打工。”

“你病着呢,怎麽去?”

“沒事兒。”

“胡鬧,乖乖躺着,晚上再給你做吃的。”

“……”

“對啦,空調千萬別關,我怕冷。”

鬼怕冷?怕是信了你的邪。

交代完,黑黑翻身躺在了自己床上,祁野愣了愣,推了推這個絲毫不與他見外的鬼,對方似已睡熟,毫無回應。

祁野有點無奈有點好笑,這鬼是如何得知他的住址?難不成他已經跟蹤自己很久了?祁野躺在枕頭上,突然想起臉上的妝沒卸,摸了摸,居然清清爽爽的,顯然被人擦過了,難道是這位老兇?他轉身去看睡着的黑黑,才發覺對方已經消失了。

常年與鬼相處,祁野多多少少也明白,肉眼上的消失并非真的消失。

所以他忍住心疼,沒去關空調。

……

太陽落山後,黑黑終于醒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時不知今夕何夕,像從前那樣習慣性的翻身,一雙手啪的打在少年身上,黑黑怔了怔,才想起自己早不是原來的祁野,死了許多年了。

祁野居然沒給他打醒,眼睛緊緊的閉着,濃長的眼睫顫了顫,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上泛起病态的紅潮,黑黑碰了碰他額頭,果然燒得更嚴重了。

他從衣兜裏翻出祁野的手機,熟練的用密碼解了鎖,在外送app下單退燒藥。當他心血來潮查看少年的銀行卡餘額,發現只剩下68元時,苦笑,這種貧窮又無奈的感覺可太他媽真實了。

不到半小時藥送來了,小哥很配合的依照備注把藥放在走廊的鞋櫃上,等人走遠了黑黑開門取,又燒了熱水給少年服藥。

“祁野,醒一醒,先喝點藥。”

看少年幹幹淨淨白白嫩嫩的躺在那兒,黑黑脫口而出「祁野」二字。

祁野模模糊糊的被拉扯起來,直到退燒藥和溫水送到嘴邊才稍稍清醒,他睜開水霧彌蒙的眼睛看了看黑黑,張嘴,就着黑黑的手,喝水吞藥。

他本想掙紮着說要去打工,被黑黑揉了把腦袋又按到床上去,意識沉甸甸的再度睡去。

确認祁野睡熟後,黑黑把鍋裏的粥熱了熱,轉身出屋自個兒覓食。貓兒巷附近雖沒厲鬼,但勝在小鬼多,雖然滋味寡淡卻勉強能填肚子。

小時候被孤魂野鬼欺負得厲害,黑黑現在一端一個準,不到半小時他捕了二十只小鬼,揉成面條狀一口氣吸進肚,才勉強有了些飽意。

除了填肚子,黑黑在鬼獵過程中還得知一個賺錢的消息,東城某富商買下一棟市裏出了名的兇宅,宅子數年前曾發生殺人分屍的慘案,據說別墅鬧鬼得厲害,富商低價買入,正招募陽氣旺盛的勇士去兇宅鎮邪,賞金三個月二十萬。

在房地産界一直有兇宅除名的規矩,再兇的屋,如果放人進去住個一兩月沒事,兇宅就降級了,若住上三五月甚至一兩年人還好端端的,就能将兇宅洗幹淨。

這對黑黑來說,不就是送吃送喝還送錢的便宜買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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