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霧淵

這是遇上行家了,而且這個行家還是前世老冤家。

破空之聲再次襲來,黑黑側身往一旁躲閃,因附在甄與然身上動作不甚靈活,眼見膝蓋骨就要被破邪穿透,電光火石間祁野奇跡般的握住破邪,只稍稍用力就将許家家傳鎮靈破邪之劍殺意化解,箭矢頃刻化作飛煙。

黑黑和那位砸窗翻牆而來的不速之客皆怔了怔,雖然心中有數,但黑黑沒料到現如今的祁野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化解靈箭。

“我先去躲一躲,待會兒你到雨林找我。 ”

“……”

“你的右眼能對鬼下令,危難時候別忘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黑黑留下話語直接魂魄離體逃遁而去,至于如何找,黑黑就不打算細說了,他相信祁野自己會有辦法,此刻他魂體受了傷,移花接木酒的效力也開始減。

若是尋常禦靈師他早把對方捆住扔馬桶裏了,還輪到他在自己面前撒野?可好巧不巧來人是破邪弓的主人許眠,他打得過但惹不起,惹不起就跑呗。

恢複自由的甄大公子像斷線木偶般跪倒在地,眼見就要一腦袋磕在浴缸上,祁野忙趕上前去好心的扶了扶,甄公子撲倒在他懷裏。

而那位砸窗進屋,踩着一地碎玻璃,手持弓箭的黑長直姑娘正好看到這一幕,眉頭皺了皺,視線停在祁野臉上,沉聲質問:“剛才那個是你的鬼?”

祁野把甄公子扶起來,讓他靠在浴缸邊上,他不知什麽人臉皮這麽厚,擅闖酒店還一臉理直氣壯,也冷冷作答:“是。”

姑娘涼着臉:“你天資不錯,養這些髒東西,小心遭反噬。”

祁野低着頭不言語,生怕這姑娘看到他的鬼眼,姑娘迅速進行靈查了解黑黑大致去向後,又轉身出了客房。

而此時客房外已經站了幾個服務阿姨,她們摸不清這兩男一女的混亂場面是不是自家少爺想出的新玩法,遂進退兩難幹着急。

“你們少爺玩脫了,叫救護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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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眠對着一臉懵逼的阿姨們冷冷的留下一句話後,轉身去追蹤黑黑,而祁野也緊随其後追了出來。

服務員這才大着膽走進客房,看到暈倒在浴缸邊不省人事的少爺,衆人沉寂了數秒,腦子裏閃過無數玩□□至死的案例,瞬間炸開了鍋手忙腳亂叫救護車。

……

鬧了這一出,黑黑折騰出來後天已經黑透,漫西雨林裏霧霭四起,遮天蔽日可見度不到兩米,這倒是給他行了方便。

上一世,日天日地的黑黑與曾經的搭檔許眠反目,最後兩人撕破臉誓死不往來。黑黑部分記憶被抹除了,很多細節記不清楚,只記得這姑娘曾經和他很默契,嗯,曾經。

但如今若論實力,還沒長大的許眠決不是他的對手,可許家家大業大,門下弟子遍布全國省市,甚至滲透了華人圈,且他清楚自己的出現屬于蝴蝶效應,影響着這一世諸多事情的發展,許眠這人他能躲就躲,犯不着與其樹敵,太麻煩。

這一次跨越赤道抵達萊國是給祁野掙200萬的,不是來打架鬥法的,黑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旁生枝節的行為盡量避免。

黑黑手臂上的傷火辣辣的疼,鬼氣也不斷從傷口溢出,他久違的覺得發虛。

破邪弓是許家聖物,足以讓厲鬼兇靈聞風喪膽,被破邪箭劃出的傷口最難痊愈。

黑黑将自己隐匿在濃霧中,躲在雨林深處的石崖下,一簇火光從他指縫中竄起,片刻燒成一把鬼火刃。

他絲毫沒有猶豫,将鬼火刃對準自己手臂的箭傷深深一紮一拉,咬着牙把傷口附近被靈咒感染的皮肉都剜了出來,幫助愈合。

黑黑雖不是凡胎肉體,但能和人類一樣感受到疼痛,尋常人做個手術還得打麻藥呢,他只得咬着牙關硬挺。

他疼得全身經脈痙攣,索性躺在岩石上修整片刻,等着傷處慢慢彌合,就在他喘一口氣兒的空檔,周遭的霧氣更濃了,黑黑皺眉,打了個激靈。

這不是尋常的山岚,也不是孤魂野鬼迷惑人的小陣法,而是一種更龐大的、難以捉摸的存在。

霧屬陰水,鬼焰屬陽火,水克火,但陰陽相調後屬性倒轉,能将五行化為兵刃的黑黑從掌心伸出一把火紅的長刃,當空朝被霧氣浸得粘稠的夜色劈去,劍意所及之處築起一道火障,将白霧強行劈成兩挂瀑布,沉寂無聲的在火光中流淌。

他先前猜測不錯,是霧淵。

所謂淵并非人死後怨念殘留疊加這麽簡單,淵是流動的,依水而行,隐匿在江河湖海甚至霧氣雪絮中,遇到人類怨念強烈死靈旺盛之地,便會停留淤積,和怨念互相反應滲透。

有淵存在之地,無論是海淵,沙淵、河淵,井淵,霧淵,雪淵,都是不祥之兆,不僅會消耗陽氣與風水,影響人的情緒導致自殺事故頻發,甚至能構建另一層封閉的空間,将肉體生魂禁锢于此,流傳幾百年的死亡大三角和沙漠深處的鬼鳴泊,正是有「淵」的存在。

而漫西莊園的失蹤案,多半是霧淵作祟,祁野沉睡的鬼眼和霧淵的大門彼此喚醒對方。

黑黑很深沉的思考了一會兒,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認真計算自己能不能吞下這一大坨霧淵。

他吃過厲鬼,吃過惡靈,吃過兇獸,吃過妖蠱,就是沒嘗過淵。

鬼火将濃霧燒得噼裏啪啦的,霧絮呈現誘人的焦糖色,黑黑咽了咽口水,覺得此情此景與大型烤棉花糖現場相仿。

正當他準備敞開胃口将整片雨林的霧淵吞進肚時,原本靜谧的白霧發出低低的咆哮,無數霧絮似蜘蛛絲纏繞而來,被鬼火兵分兩路的霧牆驟然越過阻礙重新彙聚,在黑黑的頭頂處形成千百個大大小小的漩渦。

黑黑抽出他的鬼火刃切斷霧絮,火團似雨點般濺落四周,幽藍的火光将漫天霧漩映得如梵高的星空,黑黑凝神細看,每個漩渦裏有一只眼睛,作為監視者窺探着霧中生靈的一舉一動。

正當他邊應付霧絮邊思索着如何戳瞎監視者時,劃破霧色的尖銳之聲再次從身後響起,這回箭矢并非射向他,而是直刺霧眼而去!

破邪箭深深紮入霧淵的眸子,卻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分波瀾。

許眠:”……”

黑黑:“霧淵不是兇靈惡鬼,你的破邪箭對它沒用。”

“你有什麽辦法?“這個世界的許眠,比黑黑記憶中的許大小姐聲音低沉得多,個子也高得多。

黑黑:“不難,我們暫且停戰合作,你替我掩護,我去戳他眼睛。”

“哈?”許眠面露狐疑,一瞬間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霧眼是淵的能量之源,打爆它狗眼一切好解決,牽制霧絮就拜托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黑黑将後方留給前世的搭檔加宿敵,飛身而上去将鬼火刃插入霧眼,手起刀落,将霧眼整顆挖出來吞食進肚。

被委以重任的許眠稀裏糊塗的開始斬殺霧絮,他餘光掃過吞食霧眼的黑黑,心中震驚,這不是一般的厲鬼,是厲鬼中的大佬。

“那鬼,你吃飽了沒?”

“你再撐一會兒,還剩十多顆。”

“……行。”

許家懷疑漫西莊園的失蹤詭事為霧淵使然,許眠這次奉師命前來探查,本打算收集情報确定情況後回去跟長輩商讨對策,不料遇上黑黑,不料黑黑陰差陽錯又将霧淵的‘門’打開了,所有偶然湊到一處,只得硬着頭皮上。

他不知這厲鬼什麽來頭,鬼界一直有大鬼吃小鬼的規矩,這家夥居然胃口大到連霧淵都敢吞。

斬殺霧絮筋疲力盡的許眠晃了晃神,立刻被瘋長的白絮抓住破綻絞了手腕,還連弓帶人将他整個卷了起來,剛吞下最後一顆霧眼的黑黑回頭看到這情況,忙揮舞鬼火刃相救,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掏空的霧眼眼眶裏爬出一只鬼蟒,騰空而起朝黑黑脖子咬去,瞬間撕裂一大塊靈體。

從來只有黑黑咬別的鬼,沒有鬼敢咬黑黑,他挨了那麽一下,疼得手指痙攣,低低咆哮着反手直接将鬼蟒撕了,蛇身炸裂成千百塊被抛向漫天霧色裏,黑黑鬼氣消散,耳畔獵獵風響,他從半空中直墜涯底!

“喂!鬼兄!”得救的許眠看着靈體被咬掉一大塊的黑黑掉入山崖,還無法禦劍的他飛快擲出引路符,企圖用符咒将黑黑撈上來,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魂魄墜落萬丈深淵,黑黑有些懊惱,想着好好的一只霧淵靈化的鬼蟒,沒捉來做蛇羹泡蛇酒真是虧了。

而下一瞬,黑黑再不能吊兒郎當滿腦子蛇羹蛇酒了,撕裂的魂體似一塊磁鐵,将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的霧淵吸引而來,天地間卷起巨大的山風,霧淵凝成漩渦卷入他的傷口,黑黑再次拔出鬼火刃砍殺卻無濟于事,漩渦撐開的傷口被霧淵肆意侵犯,霧淵反噬而來,企圖将他吞沒同化!

魂體被撐得幾乎四分五裂,疼痛感不亞于當年被封在天刑柱上,黑黑雙目一黑,痛得意識斷裂。

霧氣散了,天地清明一片,這夜十六,月亮又大又圓。

「祁野,你想吞了我嗎?」

黑黑聽到有人叫他,睜開眼睛,依舊是茫茫大霧,他正身處霧淵最深之處。

“不是想,我已經把你吞了。”

他身上依舊四分五裂的疼,像剛被施以車裂之刑,但這不妨礙他描述事實。

「如果剛才你不多此一舉去幫許眠,我現在确實被你吞了」

霧淵最擅讀取人記憶,迷惑人心,黑黑眨了眨眼,沒理睬。

「你為什麽救他?忘了他曾與你反目了嗎?」

“不好意思,真的忘了。”

「……」

“不救她等着她被你吞沒?你用她的力量對付我?我傻?”

「……」被對方識破陰謀的霧淵,有點尴尬。

“別廢話,你把之前吞的人都放了吧。”

「祁野,你當年遇神殺神遇魔降魔,為什麽現在瞻前顧後?只要你把那個‘祁野’取而代之,就能重新變回人,被毀的臉也能痊愈」

黑黑沒往心裏去,只覺得這個霧淵的談話邏輯非常跳脫,他似笑非笑回應:“什麽遇神殺神遇魔降魔?誰沒有個黑歷史中二期?”

「……」

“那個祁野也是我,我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祁野,其實你是忘了自己當年那樣做的理由吧。」

“……”這一回,霧淵倒是說到了重點上。

「你上前來,我告訴你真相,當年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麽」

黑黑神情恍惚片刻,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別去,快回來。”

黑黑驟然回頭,對上那只血紅的鬼眼。

”我命令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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