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許眠

祁野當時追着許眠出來,最後跟丢了迷失在濃霧中,這鬼地方連半只孤魂野鬼都沒有,他在森林裏兜兜轉轉了近半個小時,才找到了一個只會刨土挖墳的小山鬼。

他記得黑黑的囑咐,将眼鏡揣兜裏,那只小山鬼對上血紅的鬼眼,立刻繃直了肩膀挺直了腰,一副随時聽候吩咐的模樣。

“有沒有看到一個戴着面具兇巴巴的鬼?”

小山鬼點頭。

“他往哪兒去了?”

小山鬼指了指西南方,祁野有印象,那是漫西莊園通往索道的景點。

“還有個齊劉海背弓箭的姑娘,見過麽?”

小山鬼再次點頭,終于開口了:“她和那個鬼哥一個方向。”

“行,”祁野道了謝,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你引路。”

山鬼違抗不了鬼令,依言飄在祁野面前,不過二十分鐘,就将他引到了索道的斷崖邊上。

“鬼和那姑娘呢?”

山鬼朝懸崖下指了指:“都在下面。”

“……”祁野倒抽一口涼氣,敢情是一鬼一人交鋒跌落懸崖了?

正在這時,他中指上的紅繩光線變得暗淡,祁野的心沉了沉,猜測黑黑遭遇了麻煩。

“你有辦法讓我下到懸崖底麽?”

山鬼被這要求弄得宕機了數秒,随後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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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霧散了大半,祁野舉目四望,看到因為事故頻發早已經停運的纜車,心生一計:“你能幫我把纜車運轉起來麽?”

山鬼又宕機了數秒,點頭,祁野一刻都等不了,拔腿就往纜車中心跑。

他爬過護欄,讓山鬼擾亂磁場避過攝像頭,繞到坡道頂端的索道入口,砸了纜車車廂的玻璃窗翻身進入。

鬼最有用的地方,就是能以超自然力量讓物體移動,祁野用鬼眼下令,孤零零的小山鬼只得賣力飄在索道上推纜車。

山風呼呼的刮,此時霧氣已散盡,祁野的心口燒着一團火,滋啦滋啦的讓他坐立難安。

為這200萬的任務把黑黑折進去,他一萬個不願意。

……

這一邊,許眠将箭紮入岩壁,一步步踩着箭矢下到崖底,他在野草叢中找到黑黑時,對方的魂體已是千瘡百孔。

鬼氣散落四周,黑黑本身也在迅速衰弱,而霧淵整個被他吸入身體,這種情況下要麽是他把霧淵消化了,要麽是被霧淵反噬被其融合。

許眠只有讓鬼魂飛魄散的本事,沒有為其治病療傷的經驗,他俯身為黑黑進行靈查,探得他的魂魄極不穩定,而且漸漸呈崩潰之勢,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霧淵反噬。

如果真到那一步……許眠還有最後的法子,用破邪一箭射死這厲鬼。

宿主一旦死亡,霧淵也會随之煙消雲散,再不能用他的力量去對付旁人。

經過這次短暫的配合,許眠并不認為這厲鬼是真的惡。況且,對方還救了他一命,如果此時痛下殺手實在不是人……

可是轉念一想,就算他不殺,被霧淵吞沒的黑黑意識全消,也等于灰飛煙滅了。

思及此,許眠咬了咬牙拉開手上的破邪弓,弓很沉,一向殺伐決斷的他手指輕微顫抖。

他也不過是猶豫了半秒,尖銳的箭尖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箭矢離弦朝昏迷的黑黑飛射而出,可紮入魂魄之前被人截在了半空中。

又是這樣……

祁野握着箭,單手折斷,狹長的眸子裏殺意盡顯:“他是我的鬼,你別動。”

幽紅的眸子沉着月色,饒是見慣鬼怪的許眠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甚至下意識差點後退一步,還好回過神來止住了。

“如果放任不管,他被霧淵吞沒,到時候我們誰都逃不掉。”

祁野不動聲色,将斷箭扔在地上,回過身跪坐在奄奄一息的黑黑身邊:“他不會的。”

許眠不知這少年哪來的自信,握着破邪弓的手心都是汗,他準備一看情況不對,立刻當場處決。

“別被什麽霧淵吞了。”

“……”許眠無語,這少年的技能是……嘴炮?

“我命令你,回來。”

“……”

“趕緊回來。”

祁野在黑黑耳邊低喃,語氣和對許眠說話時截然不同,溫和又簡短,完全沒有‘命令’的威嚴,就像囑咐對方早點回家一樣。

一切在許眠看來就是兒戲。

可偏偏,黑黑在祁野的‘命令’下睜開眼,四目相對,雖然沒有交流,彼此都突然安下心來。

黑黑:“解決了?”

祁野:“好像是的。”

黑黑虛弱一笑:“啊,錢到手了。”

“你……”

“我沒事兒,就是有點……消化不良。”

祁野無奈的看了他千瘡百孔的靈體一眼,嘆氣,把黑黑扶了起來:“血還喝得下麽?”

黑黑暗淡的雙眸驟然一亮:“就是撐死都想喝。”

祁野微不可察的莞爾:“給你加餐。”

他從兜裏掏出瑞士軍刀,在連着彼此契約線的中指指腹拉了道口子,血珠子冒了出來,黑黑喉頭滑動,急不可耐的舔 | 舐溢出的血,忍不住又用牙咬了咬,舌尖蹭了蹭,自己的血,真是該死的甜美。

……

經過這一夜的風波,霧淵是徹徹底底被解決了,而那些失蹤的人都奇跡般出現在山谷底,當晚整個漫西莊園被搜救的車輛包圍,搜救隊潛入雨林谷底,到天亮時分已經救出數百來人。

其中包括甄家小姐甄與琦。

這些人有的是失蹤了一兩年的,有些是近幾個月斷了音訊,他們在谷底醒來時喪失了部分記憶,不記得失蹤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而經過簡單了解發現這些失蹤者失蹤前都有一個共同特征——都希望自己能從這個世界消失。

無論是用自殺的方式還是什麽,現實裏都有讓他們不想面對的人和事。

他們曾看到一個靈異論壇帖子,說只要每天在帖子裏跟帖簽到,滿一個月後來到漫西莊園祈禱,就能無聲無息無痛苦的被世界抹除,聽起來很中二,但是深信且照做的人,大多都是成年甚至中年人。

他們中有被家暴又因種種牽挂離不了婚的婦女;有公司破産又輸光了錢,家裏還有妻兒要養的中年大叔;有江郎才盡再寫不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只靠抗抑郁藥度日的作家;有親人患病為了湊錢每天打工十多個小時,身體透支到極限卻看不到希望的年輕人;有高考失利數次卻不敢也不能放棄,已經開始懷疑人生的少年……

都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人。

人活着就是這樣啊,沒有辦法選擇何時生,生在哪兒,更沒權力選擇何時消失,責任在那兒,很多時候,所謂的自由都要靠違反規則來獲取,代價太大了。

而整容失敗的甄與琦再不願面對自己,将自己修得完美無瑕的照片一張張定時發在社交網絡上,她本人則選擇了消失。

當然,這些能引起公衆恐慌的超自然現象,都是不能對外公布的資料,那個神秘網站也被暗中查封了,許眠也第一時間聯系了家裏,追查發帖者的事情他來搞定。

高助理等人聽說了消息,連夜趕來漫西莊園,對這位祁大師千恩萬謝,祁野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世外高人樣,拿人錢財□□,他只希望對方早點把賬走完,給他打錢。

和高助理應酬了幾句,祁野就瘋狂打哈欠暗示,高助理會意,忙安排車接祁野回酒店休息。

“甄與然怎麽樣了?”避開衆人的視線,被祁野背在身後的黑黑發問。

“昏迷着,有醫生陪護。”

“我只是借他身體一用,耗了點他的陽氣,沒大事。”

“嗯。”

一直在旁邊安靜吃瓜的許眠早聽到高助理說酬金的事兒,這會兒假裝漫不經心發問:“他們給你們多少錢?”

祁野沒立刻作答,許眠補充道:“我以後找你們辦事可以出雙倍。”

祁野剛想開口,黑黑勾住他脖子低語:“別信,他們許家雖然有錢,但是摳得很,這丫頭剛給我出了點力,套你話,估計想分錢。”

許眠五感敏銳,自然是聽到了,唇角抽了抽。

祁野一言難盡的看了許眠一眼:“可以給你分10萬,條件是你別為難我的鬼,還有……”

他頓了頓,語氣很慎重:“以後有什麽活兒,也可以捎上我。”

沉默一瞬,許眠估量兩人的實力,點頭:“沒問題,有私活找你們一起幹,這我名片。”

祁野接過名牌草草的看了眼——涿光派九十七代華北業務總監,許眠。

“業務拓展?” 他當即拿手機撥了對方的號碼,随後潦草的将名牌塞衣兜裏,對這位年紀輕輕的業務總監說:“我的號碼,有活兒聯系。”

“沒問題。”

許家是有錢,但家大業大開銷也大,加之要價貴,出場費是野雞門派的十倍,這兩年行業不景氣,商單數量下滑厲害,老板們都喜歡找祁野這種小作坊,單槍匹馬價格低,效果也不差。

許家家規嚴厲崇尚節儉,每月分到許眠賬上不過兩三萬,出差也只能訂火車票和青年旅館,美其名曰吃苦修行,其實就是摳,對未來家主也不例外。

偏偏許眠這人又不樂意吃苦,出省一定要坐飛機,酒店一定要五星級,這些都得自己掏腰包補貼,他正想着組個團隊接私活掙外快呢。

此時黑黑早已經在祁野的背上睡着了,安靜又乖巧。

“小哥,怎麽稱呼?”

許眠遞過一支煙,祁野朝他擺手:“祁野。”

“能把霧淵吞下的鬼,我還是第一次見,真夠狂的,你養在身邊也不怕?”許眠将煙叼自己嘴裏,點燃,吞雲吐霧跟祁野上了車。

“……”祁野嘴唇抿成一條線,答非所問:“你要跟着我們嗎?”

“對啊,雖然達成了共識,但這麽個厲鬼放着,我總得盯盯。”

祁野知道拗不過,索性冷淡道:“……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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