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嬰蠱

“別啰嗦,讓我看看。”黑黑的手指抹過他唇角的血絲, 祁野身子顫了顫, 佯作不樂意張開了嘴。

甜美的血味充斥鼻間, 黑黑忍不住滑了滑喉結, 他忍住躁動和饑餓, 認認真真的看向血糊糊的舌頭,待看清舌邊上的血洞時,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咬成這樣, 和自己多大仇?”

祁野心虛, 含含糊糊說了聲不小心的, 黑黑也沒多說什麽, 更沒有将舌頭伸對方嘴裏吸,轉過頭對許眠道:“許少,你帶着止血的藥吧?”

“……”被祁野黑黑兩雙眼睛同時盯着,許眠如坐針氈,無論他給出怎樣的回答, 勢必會得罪其中一人。

“黑哥, 我帶了。”一旁的寧骁開口解圍, 他看出許眠左右為難, 于是戰戰兢兢自己咬牙往槍口上撞。

比起得罪黑哥,他寧願得罪自家哥哥, 畢竟哥哥疼他,不會真對他兇。

“諾,這個藥可以用在嘴裏的。”寧骁把止血藥遞給黑黑, 黑黑打開就将藥粉末往血洞上撒,動作很溫柔。

“疼就忍一下,這傷口不淺,估計你一周都吃不了熱食了。”

祁野把失望的情緒斂得幹幹淨淨,其實他也沒抱多大希望黑黑真會用舌頭給他止血,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的孩子氣,這種幼稚又傷身的行為,放平日裏他絕不會做。

嫉妒使人舌破血流...

放了藥,黑黑手指上沾了些血,他抿了抿唇忍耐了一下,終于本着嘴饞和怕浪費的原則,舔了舔殘着血的手指。

就是這麽個細微又本能的動作,看得祁野口幹舌燥的。

“沒事,這樣的傷兩天就好了。”祁野企圖用漫不經心,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黑黑突然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似笑非笑的:“我以為這一天你氣消了,怎麽這麽小心眼呢?”

聞言,祁野的心狠狠地跳了跳:“什麽?”

“你啊,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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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黑說得漫不經心的,被拆穿的祁野緊張得渾身血液凝固。

“因為早上我和許眠...你誤會了?”

“沒有...”

黑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對方咬破舌頭惹自己關注的行為解釋為孩子氣的占有欲,當然,他并沒把這份占有欲理所應當的認為是愛情使然,而是曲解為了主人對鬼侍的控制欲。

“祁野,今早的事...回去我會給你解釋,你也別因此遷怒許眠。”

祁野也不瞎辯駁了,點了點頭:“那我等你。”

黑黑看他這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又忍不住揉了揉他腦袋:“以後別這樣,傷雖然在你嘴裏,我看着也疼。”

許眠五感敏銳,聽到兩人的對話噗的笑了:“黑哥,你是看到祁小哥的血饞的吧。”

從前其實許眠對黑黑的舉動有點不理解,即使被結了契,黑黑待祁野的态度也好到過分了,可自從知道他們就是彼此後,黑黑的行為就能解釋了,自己對自己再好都不過分。

可是,不知情的祁野是抱着怎樣的心思,那就不好說了...

這邊祁野猝不及防割破手指,将流着血的手湊在黑黑唇邊:“解解饞。”

心裏想着,既然嘴裏的不成,那只能再割自己一刀了。

黑黑很無語,但控制不住自己很誠實的喝了起來,一旁的寧骁更無語,一言難盡的轉向許眠道:“許哥哥,養鬼侍都這麽費血嗎?”

許眠唇角抽了抽:“一般情況下不會的,你哥和黑哥情況比較特殊...”

……

黑黑的想法和祁野一樣,許眠和寧骁守在民宿這,萬一出什麽狀況也好控制場面,他和祁野去酒坊鎮鬼除咒。

“黑哥,真的沒問題麽?下咒的鬼可不見得比當時霧淵省心。”自從許眠知道黑黑的身份後,對他的處境與狀況總有些擔心,言下之意,他覺得現在的黑黑不一定搞得定這委托。

黑黑卻篤定非常:“真沒事,有祁野在我怕什麽。”說着,他還揉了把祁野的腦袋,現在這家夥長高了,揉起來不是很順手。

許眠啧了啧,從衣兜裏掏出一疊子符篆塞到祁野兜裏:“這些都是最狠的符,有備無患,你看着用,關鍵時候說不定能幫黑哥一把。”

“多謝。”祁野也不同他客氣,把符都塞進衣兜裏。

酒坊門外圍了個石窯子,專門用來火化屍體,昨晚一下子燒了兩個人,從淩晨燒到天亮,至今還殘留着一股子詭異的焦香味。

門內被雪禮溝的村民視為不能踏足的不祥之地,年深月久無人照看來訪,曾經還算氣派的房屋建築成了荒村雪野裏的殘垣斷壁。

祁野使勁拔出生鏽的門栓,一腳把被屍火熏黑的大門踹開,被積雪覆蓋的荒蕪院落中央孤零零的只有一口井,乍看沒什麽特別的,祁野卻皺了皺眉,一股很強烈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那九個姑娘當年很可能就被囚禁在井下。”

“說不定,巫醫蠱娘也還在下邊。”井邊的繩索早已腐朽,祁野從背包裏取出常備的主繩、安全帶、岩釘和石塞等戶外攀岩一應事物,手腳麻利的固定好繩索。

“下去看看?”

“我先下,沒什麽問題了你再下。”話音未落,祁野都沒來得及反對,黑黑便跳到了井底,井枯了許久,四周的井壁連青苔都不長,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咒文,黑黑擡手摸了摸,灼燒般的疼,他趕緊縮回手。

不到兩分鐘,祁野就熟練靈巧的下到井底,雪停了,這夜月光清明,将井下的狹窄天地照得分明,他循着黑黑的視線望去,手指觸及咒文,咒文反而消失了。

這些狠毒難搞的咒文,居然害怕祁野。

祁野不動聲色,指尖劃過之處咒文瞬間失了效力,他順勢敲了敲牆面,空落落的回聲響在耳邊,祁野黑黑互看一眼,黑黑點頭退後兩步,祁野一腳踹上牆面,只聽噼啪一聲巨響,原本毫無破綻的井壁塌了一個大口子,煙塵四起,黑黑替祁野捂住口鼻,這是塵封多年咒文消泯的煙氣。

待塵埃落定,從井壁的窟窿向內探去,他們的視線突然開闊了起來,刻滿咒文的井壁之後是一處寬敞的石室,黑黑點燃鬼火照明,只見石室內堆了十一只酒缸,和人胸口差不多高的大酒缸子井然有序的排開,給人一種沉甸甸的壓抑感。

就在這會兒,井口照進來的月光驟然消失,進口不知不覺被封上了,整個石室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黑黑瞟了一眼缸裏,神色當即有些古怪,祁野伸頭要去看時,他立馬拉住對方往回拽不算,還下意識捂住他的眼睛。

祁野:“...怎麽了?”以前他和黑黑什麽樣的惡心鬼都見過,也沒見黑黑反應這麽大。

黑黑咳了咳:“她們光着身子...不大好看。”

缸裏沒有酒,只有當年女子的屍體光溜溜的沉在缸低,因咒術原因當年燒毀的身體又恢複成剛死的模樣,蒼白的新鮮,她們肚子從胸口到肚臍被劃開,裏邊空落落的,別說肚裏的嬰兒了,連髒器都被人掏空了。

而這些女屍的臉被人切開,整整齊齊的刀口從耳根連到嘴部,露出黑紫的牙龈和發灰的牙齒,模樣十分恐怖。

“是嬰蠱,這蠱娘買這些姑娘來,可不是給村民續命的,而是把她們的身體作為容器,煉制蠱嬰。”

嬰蠱這東西類似于現在的養小鬼,但力量比養小鬼強百倍不止,不僅能改運勢擋災難,更能成為殺人下咒的工具,傳言有個隐匿在西南地區的族群,專門蓄養嬰蠱在鬼市上售賣為生。

人都有點逆反心态,黑黑越是不想讓他看,祁野越是好奇,他用餘光看了眼缸中情形,皺眉:“但是嬰蠱沒練成?”

若是嬰蠱成,作為容器的身體将會化作血酒,可現在顯然不是這樣,黑黑點頭:“煉到一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蠱娘情急之下把她們全都放火燒了,喂...你別看...!”

祁野完全不受他阻攔,早已經看向南邊的兩口缸,語氣十分平和:“我沒事,要吃禦靈這碗飯,遲早都要習慣的。”

黑黑怔了怔,剛才在他眼裏還是為了引起自己注意咬破舌頭的小屁孩祁野,現在卻表現出獨當一面的鎮定和坦然。

祁野注意到這兩只缸和別的不大一樣,口子用印滿咒文的紅泥封着,祁野卻輕而易舉的把紅泥解開,一股濃郁的腐腥味撲面而來,他憋住氣探頭看了眼:“果然,蠱娘和巫醫在這裏泡着。”

黑黑順着他的視線看,只見缸中泡着兩具沒皮的屍體,鮮紅的肌肉和血管觸目驚心的暴露在空氣中,一張沒面皮的臉上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轉向祁野,神似嘴唇的兩片肉動了動,發出類似指甲蓋刮黑板的奇怪聲響,聽得祁野頭皮發麻。

“這是...”

“還活着,就和村裏那些人一樣死不掉,只不過他們連肉體都不能換,在皮膚被撕爛的軀殼下活了百年。”

“……”祁野仔細看,缸裏血紅的液體裏有什麽東西咕嚕咕嚕吐着泡泡,像是攢動的魚群。

“這些魚是吃肉的,他們一旦長出新肉,那些魚就會吃掉。”很慘...但是這兩人并不可憐。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兒,密閉的空間裏突然傳來孩子的笑聲,時隐時現,斷斷續續飄飄渺渺隐匿在黑暗裏,就像那些老舊恐怖片裏的滲人場景,不過黑黑在,祁野一點兒也不慌。

他循聲望去,看到一團團紅白的肉從焦黑的土裏爬出來,對他們發出咯咯咯的詭笑,祁野知那是未足月就被刨出肚子用來煉蠱的嬰兒的靈體。

黑黑已然蹲下身去,對着一坨坨滾動的肉塊耐心的詢問:“你們在笑什麽?”

“咯咯咯我們開心媽媽就開心咯咯咯我們笑媽媽就笑...”

“你們找得到自己的媽媽嗎?”

詭笑截然而止,變成尖銳凄慘的哭聲,原本滾做一團的肉塊抖如篩糠像四周散去,像鑽土的蚯蚓。

黑黑溫和道:“我幫你們找到各自媽媽,你們就勸媽媽給我們開門好不好?”

此言一出,四散的肉塊突然消停了,轉瞬從他倆的視線消失無蹤。

黑黑望向祁野:“找出這些孩子的屍骨,把他們各自放回缸裏屍體的肚子裏,看看咒能不能解。”

祁野皺眉:“可是,不是說當時一把火把這幾個姑娘和孩子都燒了嗎?”

黑黑:“當時孩子已經被剖出來煉蠱,孩子的身體也被施咒者藏了起來,被剖腹的執念和孩子遺失的恨意,彙集起來源源不斷的産生怨念供施咒者食用。”

這厲鬼雞賊得很,獻祭的代價是連本帶利的,怨念會不間斷的從姑娘和嬰兒身上産出,而村民在詛咒裏水深火熱的活,整個雪禮溝的怨念并不少。

這些都能成為施咒者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食物,就跟放高利貸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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