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憶
夏明懿心裏暗暗不爽。但出于打死也不要和他多說一句話的心理,堅持沉住氣不理他。
楚宴繼續道:“已經行了半個多時辰了,陵安王累否?”
聲音淹沒在身後一片噠噠的馬蹄聲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哎~”
楚宴突然仰天長嘆一聲,連連搖頭,見他坐姿筆直,無動于衷,不由再次熱臉貼冷屁股,含笑道,“陵安王,你身份尊貴,與下官不同,為何不選擇坐馬車呢?”
……
一片靜默之後,某人依然被華麗麗的無視了。
而楚宴是誰,他可是打不死的小強,尤其在夏明懿面前,臉皮厚的簡直可以堪比城牆。
所以,這點困難算的了什麽,不過是吃家常便飯一樣,他可是從小就習慣了。
說到小時候,他開始陷入回憶之中了......
十幾年前,當年只有七歲的楚宴開始接受父親楚長臨安排的宮庭教育。父親是太傅,所以近水樓臺,楚宴比別人更占據優勢,能有機會與皇子們一起讀書。其實說白了,就是伴讀。
當時先帝在世已是知命之年,位下皇子有十幾位之多,但衆皇子間的年齡卻存在很大懸殊,最大的三十出頭,最小的還在襁褓之中。夏明懿是七皇子,因與楚宴是同年所生,年紀相仿,所以順理成章,楚宴被安排在了夏明懿的身邊,以書童的身份陪他一起讀書。
雖說兩人年紀都小,但楚長臨對楚宴要求卻很高,在沒入宮以前就嚴格對他強調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在楚長臨面前,楚宴一向乖巧聽話,當然,只是表面看起來聽話罷了。他嘴上恭敬的答應完,後面轉眼就抛之腦後了。
當他第一次來到國子監,進門見到學堂上有這麽多人用各種眼光打量自己的時候,他便知道,在這裏,自己凡事都要低人一頭。但面上他不會表露出來。父親在呢,總得要做個樣子不是?
個頭不大的他,操着奶聲奶氣的聲音,畢恭畢敬的對着在座的衆人施禮道:“楚宴見過各位皇子。”
大皇子夏文放已過三十,身為儲君,早被南夏王送去軍營磨練。二皇子二十有餘,已立家室。所以在這裏最為年長的便是眼前坐于第一排的這位三皇子,夏庭雲。
夏庭雲今年本來也到了成家立室或是有所作為的時候,可他偏偏生性溫和,與世無争,閑暇之餘就來這裏聽課。楚長臨身為老師對此也不多做幹涉,只當他虛心好學,由着他去了。
夏庭雲輕搖折扇,上下打量了一遍楚宴,微笑說道:“一直聽聞太傅的獨子楚宴天資聰穎,三歲便熟讀四書五經,五歲已經出口成章,今日一見,秀外慧中,果然不凡!想必将來必成大器。”
楚長臨謙虛一笑:“三殿下過譽了。”話落,領着楚宴走到第二排。
案前,夏明懿小小年紀端的是一派老成,一臉的淡漠神色。自始至終自顧自的看書,顯然沒有将楚宴放入眼裏。
楚長臨悉知這位皇子陰婺冷淡的性子,心裏雖為兒子未來的處境擔憂不已,但礙于身份,面上只得裝作若無其事般,對楚宴語重心長的道:“宴兒,這位是七殿下。往後幾年裏,你便和七殿下同吃同住。記住,要聽七殿下的話。”特意将最後一句語氣加重了些。
七殿下?
楚宴對着面前之人左看右看,細細端詳一番,總覺哪裏不對勁。年幼的他,尚不知生死是何物的他,這時天真問了一句:“父親?”
楚長臨:“何事?”
他指着夏明懿好奇問道:“您确定這位是殿下,而不是公主嗎?”
這一句大逆不道之話險些讓父親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看夏明懿,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暗咬銀牙,兩手緊緊攥着手裏的書簡,顯然心中羞憤至極。
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楚長臨一看小兒惹禍上身,情急之下連忙喝道:“胡說什麽!”再見周圍這麽多皇子看着,不能失了儀态,于是輕咳了一聲,嚴肅說道,“還不快向七殿下賠不是。”
楚宴意識到這次真的惹父親生氣了,再不敢繼續胡言亂語。既然父親讓他賠不是,那就賠個吧,反正又少不了一塊兒肉。于是有模有樣的拱手作揖道:“七殿下,楚宴剛才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夏明懿自然咽不下這口惡氣,若非太傅在一邊,心想早就命人将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了。
不過話說回來,在容貌這一塊兒,可真是他的硬傷。
夏明懿因相貌清秀似女孩子,自小被兄長們拿來取笑。
好在有母妃在身後諄諄教導,這些他都可以自動無視。可是,一個平民也敢這樣嘲弄他,他忍無可忍了。
此時,雖然怒火中燒,但又不能不給太傅這個面子,何況母妃從他記事起便教導他要尊師敬道。也罷,他蹙起一雙好看的眉,不大情願的道:“無妨。下不為例。”
聞聲,楚長臨松了一口氣。
楚宴再次謝過夏明懿,什麽大人不記小人過,七殿下心胸開闊等等誇贊之詞滔滔不絕。
待楚長臨安排楚宴坐在夏明懿的後面,人一走,夏明懿不鹹不淡的兀自低聲說了一句:“虛僞。”
楚宴一聽,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也不惱火。眼睛一轉,故意學着一臉狗腿的道:“剛才小的是開玩笑的,七殿下莫要當真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多包涵,包涵。”
夏明懿剛想在心裏腹诽一句“算你識相”,豈料下一刻他又火上澆油道:“其實小的很羨慕你,長得這麽漂亮。”
楚宴故意把“漂亮”兩個字的語氣加重了些,說完低低一笑。
剛剛被壓下的火氣再次湧起,夏明懿回頭威脅道:“你再敢放肆,休怪本殿下對你不客氣!”
“啊!小的錯了。”楚宴連忙擺手,故作一臉驚慌害怕的樣子回道,“小的再也不敢了。”雖然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卻偷笑不止。
若不是看他一身皇族裝束,就憑這張長的這麽美豔秀氣的臉,別人不說,他還真以為是女孩子呢。還有,明明很可愛很水靈的樣子,卻總是板着一張臭臉,這麽不喜言笑的性格,和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卻是格格不入。
楚宴本以為第一次見面惹惱他了才會整天對自己擺着一張冰山臉,然而他錯了。一天下來,楚宴觀察到,不管是在誰面前他都是如此。
這還不算什麽,更古怪的是,夏明懿這人有嚴重潔癖,但凡他的東西,不允許任何人碰一下,即便是貼身侍從也是如此。除此外,肢體接觸也不允許。
而楚宴不知道的是,其實宮人們向來都畏懼這位七皇子,對他可謂是談之色變。
接下來,楚宴還是自旁人口中得知這位皇子的種種怪癖。譬如以前有宮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角便被罰了板子,再有自懂事起洗澡穿衣服向來都是自己獨自完成。随便亂發脾氣,以及稍有不順就拿宮人撒氣等等在宮中更是司空見慣。可想而知,夏明懿在宮人們心中的形象有多麽......糟糕。
想到未來幾年都要和他一起度過,楚宴忍不住心疼自己一把。然後總結了一下,此人長相雖美豔絕倫,但性情卻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而對付這種心思難測的人,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這日晚,楚宴随夏明懿去往寝宮,面臨接下來要與一個陌生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雖然夏明懿一百一千個不願意,可是沒辦法,母妃的話他還是要聽的。
聽雪殿是夏明懿的寝殿,緊挨婉妃的青鏡殿。
兩人先去的青鏡殿。而楚宴初次見到夏明懿的母妃時,不禁面露驚訝。他恍然大悟,原來,夏明懿長成這樣,全是因為有個這麽年輕漂亮的娘啊。
說到娘,再一想到自己,娘親在自己三歲時便離開人世了,別說模樣,就連有關于娘的一點字眼都不曾聽父親主動提過,他也好奇問過,可父親只說娘親很美很善良,其它再不多說,想到這裏,楚宴心裏不免有些苦澀。
婉妃似乎十分喜歡他,問了他許多家長裏短,他笑着一一回應。
婉妃言談舉止溫和,讓楚宴時時都忍不住幻想到眼前之人不是君王身邊極盡受寵的女人,而是自己和藹可親的娘親。
反之,婉妃一直暗中觀察着兩人,發現楚宴這孩子的性格和自己的孩子真是迥然不同,他開朗好動,而自己的孩子……
想到什麽,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是夜,兩個小小的身影向婉妃告辭,接着一前一後從青鏡殿出來,前往夏明懿的寝殿聽雪殿。長廊中,前者,面相可愛卻嚴肅,後者,面容俊俏且活潑。
在兩個小小的身影後面,兩步開外,低頭跟着幾位掌燈的宮女,燈火闌珊處,古色的長廊裏一片安靜。
來到聽雪殿門前,夏明懿突然停下來,後面的某人急忙剎住腳步,幸好夠快,否則少不了撞上去了。
“到了?”楚宴擡頭看了看頭上的牌匾。
夏明懿操着稚嫩的聲音,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淡淡開口道:“本殿下要去沐浴,你在這裏等着。”
說完,沒等楚宴回話就已經起步向裏面走去,将楚宴丢在身後。
“哎,等我一下。”楚宴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前。
“本殿下的話,你沒有聽懂是嗎?”夏明懿小小的身子突然站定,回過頭,皺着眉,臉色十分難看的看着他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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