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給你編草鞋
趙功院裏,綠亭村、酒溪莊和剛來的堤西村人,都動作了起來,趙塘村其他村民可沉不住氣了。
“咱們又不是趙家人,咱們的糧食怎麽算?不能都被你們領了吧?!”
“沒領你們的,趙塘村的自家按丁口領就是了,吳家哥哥算着呢!”崔稚躲在吳董身後喊了一句,拍了吳董一下,“快算!人口數乘一口該領的糧食!”
說完也不管吳董算得如何了,一轉頭拉住了魏銘的手,“走走,咱們跟車回去!”
魏銘被她拉着,從搬糧食的人群裏擠出去,見她手腳靈巧地爬上了綠亭村的地排車,坐在邊上偷笑。
魏銘瞧見她那偷油吃的小老鼠樣,方才心中因她而起的沉沉疑惑,又消減了幾分。
人的能力和心性是兩碼事。
“木子,你要不要上來?”她伸着腦袋問。
魏銘一度懷疑她要從車上掉下來,他道,“我不上了,我走着便好。”
她撇撇嘴,嘀咕道,“你是穿草鞋穿習慣了,我可受不了,想念我的松糕底……”
魏銘聽她又開始說胡話,也不再多問,往一旁水塘邊,掰了些蒲草帶着。
為了糧食來回跑了幾趟,她腳下草鞋确實磨破了。
——
趙家人一窩蜂地奔着北邊大堤去了,跑得滿身是汗,剛喝下的粥水都消耗了幹淨,然而到了北頭大堤一看,堤上比粥水還幹淨,一個人都沒有。
“咋回事?人呢?”趙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寶建比他爹強點,道:“莫不是咱們跑得太快了,綠亭村的人還沒趕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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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引了一衆年輕人笑,“都是些肚子沒飯的東西,跑斷腿也跑不過咱們呀!”
年輕人嘻嘻哈哈地笑,趙功卻不笑,“不對,就算綠亭村的人沒跑到,朝廷押糧食的又去哪了?”
衆人一愣。
有人試探道:“會不會,已經被綠亭村的人搶走了?!”
“不會吧!這麽快?!”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不可思議。
趙寶建道:“那就去綠亭村!把糧食搶回來!”
一群年輕人響應,趙功眼皮跳了一下,覺得總有些地方不對。
他喊住了趙寶建,“別慌!要是都去綠亭村了,大堤再來了押糧食的,不就岔開了?!”
趙寶建一聽,連連倒是,“爹說的對!那留幾個在這!這事忒他娘的邪乎!”
“邪乎”兩個字就像是大錘,咚咚敲在趙功頭上,他眼皮又是撲騰一陣亂跳,心裏更不安了,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快看,那邊怎麽那麽多人?!”
衆人都順着他手指向下看去,看到了趙塘村到綠亭村過水塘的路上。
那路上黑壓壓全是人,有眼尖的,驚叫一聲,“車裏拉的是糧食!”
拉的糧食?哪來的糧食?!
趙家人還有點蒙,趙功單看人群走的方向,一下明白了過來,頭一昏,差點從大堤上滾下去。
“糟啦!家裏的糧食全被他們搶去了!”
“啊!”趙寶建大叫一聲,“賊!敢搶公家糧食!綠亭村反了!爹!咱們去縣裏告!”
“對!讓縣太爺收了他們村的糧食!就歸咱們了!這回讓他們餓死!”剛跟綠亭村人推搡過的趙家人,都瞪眼咬牙。
來路上一個趙家親戚飛奔過來報信,“趙家被圍了!糧食都被搶了!”
趙寶建聽了,一腳踹在一旁的柳樹上,“去找人,把酒溪莊、堤西村的人都叫來,還裏長老頭!綠亭村的人搶了四個村的糧食!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趙寶建恨得要命,一旁的趙家人也都跟着應和,那個急急跑來報信的親戚有點懵。
“寶建兄弟,酒溪莊、堤西村的人都在了……是、是跟着一塊來搶糧食的!”
趙寶建耳朵轟鳴,“你說什麽?”
“綠亭村喊着酒溪莊和堤西村一塊來的!咱們自己村的人也搶起來了!”
趙寶建腦子不夠用了,“那、那就把這三個村一塊告了!真是反了,我去縣裏……”
話沒說完,被趙功一腳踹到了地上,“你去縣裏幹嘛?!自己告自己?!”
“可是爹,他們搶糧食……”
趙功氣得捂着頭,“自己沒看住怨誰?!”說着,深吸兩口氣,看着遠處路上拉着糧食的車,恨恨道,“等到朝廷的糧來,我讓他們都吃屁!走!回去!”
——
趙家沒了糧,家家都有了糧。
這糧食核準下發,都是按照各家人口數目。說實在的,沒崔稚這個流民什麽事。
不過崔稚偷偷給木子失蹤的三叔算了一份,她就幫木子叔叔吃好了。
見到糧食進了家門,田氏眼裏湧了淚花,“這下好了,小乙能吃上正經飯了了!”
小乙這兩日都在吐,小孩子脾胃弱,趙家發的稀湯薄水根本沒用。
崔稚上前同田氏道,“給小乙熬些米汁,慢慢她吃下就好了。”
熬米汁得用多少米?雖然家裏有了些糧,可吃到朝廷發糧,也只能緊巴着。
田氏猶豫不決,看看崔稚又看看魏銘。
崔稚直接喊了魏銘,“木子,你說呢?”
“嬸娘,崔稚說得是,先顧着小乙,她還小。”
上一世,小乙雖然沒餓死,卻得了胃心痛,時常吃不下飯,消瘦乏力,未及及笄,一場風寒就要了她的命。
魏銘将糧食交到田氏手裏,“嬸娘,小乙不能等。”
田氏一下落了淚,抱着糧食,“好孩子,我這就去給小乙煮上,在給你們倆攤張煎餅!”
“煎餅”二字一出,崔稚的肚子非常識情知趣叫了一聲——咕嚕。
田氏眼眶裏的眼淚一頓,慈愛地看了崔稚一眼,“好孩子,這次多虧你發現了老朱婆的事,咱們這才得了糧食,你是功臣,回頭多吃些!我這便收拾去!”
說着忙不疊去忙了。
崔稚心下歡喜,覺得自己總算沒白吃白喝,一轉頭瞧見魏銘坐到木墩上,正好擡頭看過來,朝她道:“過來,給你編草鞋。”
崔稚眨巴眨巴眼,“你會編草鞋?”
魏銘沒回她,手上挑揀起剛摘的蒲草。
她倒像個千金小姐,連草鞋都穿不得,只是同老朱婆嚷嚷起來,又不輸那些市井女子,論會算數,又像個精明生意人,膽子更是大得過土匪,嘴裏還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詞……
這些事堆在她身上奇怪地協調,魏銘認定她必然同自己不一樣,非是重生而來,可她是從哪來的呢?
魏銘覺得,他得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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