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你讓他說什麽

要不是這甜白釉的茶盅委實白如凝脂、素猶積雪,王複肯定會連盅帶茶,直接砸到張洪頭上。

“你腦子是死的?!你不能候在後院等着拿人?!先下好了,鬧得人盡皆知!”

張洪瑟縮着,任由王複罵他。

他當時是太激動了來着,想着自己被那高矮生帶着一衆秀才,罵的稀巴爛,這回總算要翻身,還不風風光光的?

誰想到竟被高矮生算計了,引得秀才追着他要抓!

都是這該死的高矮生,坑死人了!

王複可不管他怎麽想,自己背着手仰頭面牆。

“這些秀才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聽了有冤屈,一定會繼續鬧!那個苗品是不是也在?”

“對對,小的瞧見他了,坐得離高矮生最近!”張洪趕緊道。

話音一落,就遭了王複一記剜眼,“這下行了!你覺得苗品會不跟李知縣說嗎?你還想讓那魏家小兒攀扯郭家,我就想知道你怎麽撇清楚?!”

張洪得了他這一問,都快哭了,“小人不知道啊!小人沒法子了!四爺行行好,幫小的一把,小人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孝敬您!”

“你要你孝敬作何用?!”王複氣得不輕,“我看你是跑不了了,說不定去自首,知縣判你輕點!”

“自、自首?那不就是交代了嗎?李知縣不會放了我的!”張洪快崩潰了,在原地亂轉,只是一眼轉到了王複身上,忽的又撲了上去,“四爺你不能不管我!小人去抓人都是奉了你的命啊!”

王複被他撲了個正着,又聽見這攀誣自己的話,恨不能一腳把他踢開,只是張洪抱得結實,他兩腿動都動不了。

“給我松開!”王複喝了張洪一聲。

張洪不敢松又不敢不松,仍舊趴在王複腿上,哭喪着臉,“四爺不能不管我呀!那些秀才是知道我奉命抓人的!奉誰的命,他們想想也知道是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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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可把王複噎着了,王複本還有幾分抽身不管的意思,這下可被張洪鎖死,跑不掉了!

那些秀才又不是傻的,張洪一個捕快敢随便抓人嗎?牌票是誰簽的,還不明白嗎?

王複壓住胸中的火氣,強作鎮定了兩息,“起來!去縣牢!”

——

縣牢裏安靜得,只有耗子吱吱地叫。

兩年饑荒,連牢裏都沒有人了。

魏銘倚在牢房的幹裂牆面上,看着老鼠吱溜溜從腳下鑽過,不經意間,想到了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

她在外邊應該還好吧?

她既然猜到自己的計劃,牢裏的事她應該不會太擔心。再加上她素有急智,旁人輕易不能為難到她,這讓他能安心些。

只是他眼下這無人問津的情況,怕還要持續幾日,知縣沒有這麽快提審,更何況還有那張捕快收了錢,等着他攀扯郭家人,估摸着,還得晾他小半月。

魏銘暗暗盤算着,聽見牢門口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張洪就出現在了他眼前,身後跟着的人,魏銘重生回來還第一次見,略一回憶,想了起來——王複。

王複果然牽涉其中。

上一世,王複不知使了什麽手段,一直在安丘縣不曾調離,盤踞安丘十幾年之久,與本地小吏一道,上下把持安丘縣衙,不僅盤剝百姓,到了後來還欺壓調任過來的上官,趕走了前後兩任知縣,直到事發,才被揪出來正法。

蛀蟲裏的榜樣,敗類中的表率。

魏銘見他二人來此,只做看不見,連身都不起。

張洪被高矮生搞的一個頭兩個大,當下見他這樣,氣得喘不過氣來,“魏家小子,見了典史還不磕頭?!”

魏銘這輩子雖然還是個白身,但對于王複這樣的人,他才不會屈尊磕頭。

“可是要提審?”他不應張洪,反而問道。

張洪回頭看向王複,王複也被這魏家小兒驚到了。他原以為只是個經了人調教,有幾分機靈的小兒而已,沒想到見了人渾然不怕,聽到他這個典史在前,眼皮都不擡。

王複上下打量這個破衣爛衫的男孩,收監兩日,這孩子仍舊整整齊齊,臉上一絲頹色都沒有。

王複走上前來,背着手擡着下巴道:“現在就提審。我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答錯了卻要上刑的。”

答錯了就要上刑?何為錯?

魏銘看了王複一眼,王複還以為他露怯了,問:“我問你,誰人讓你以鹽換米?米從何來?鹽往何處去?腳你的人現在何處?說!”

王複加重了口氣,拿出了當官的氣勢,欲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壓倒在地。

只是這小兒還是剛才那副樣子,開口,說了一句話。

“草民只在公堂,經縣尊提審答話。”

張洪嗓眼跟掖了蛋黃一樣,張着嘴說不出話,他不知道這個小兒到底哪來的底氣?!

而王複更是意外,自己這番氣勢,別說吓倒個小兒了,連那些中了秀才的人,也多半是要怵了的!

這是怎麽回事?!

前有張洪辦事不力,外地說書人聯合秀才鬧事,後又有這個小兒敢公然藐視他。

王複火氣往上竄了又竄,終于要壓不住了,“來人,把此小兒給我提出來!”

典史是掌管緝捕、牢獄的,牢頭聽他這麽一喊,莫不敢從,急急忙忙跑出來,将牢門打開,打眼瞧着裏間小兒還是穩穩站在地上,急急投去一個暗示的目光。

魏銘領他的情,卻不會他的意,仍舊挺身而立。

這王複連聲冷笑,“好好!倒是個硬漢,給我拿板子來,先打上十板,我看他說不說。”

魏銘皺緊了眉頭。

王複這才來安丘幾年,就敢濫用私邢?

魏銘眯了眯眼,正想着趁此機會點一句什麽,震懾王複一番,沒想到來路上又響起了腳步聲,同腳步聲一道的,還有一聲問話。

“你讓他說什麽?”

牢裏牢外的人都轉頭向來路看去。

張洪剛閉上的嘴又長了開,牢頭連退兩步,退進了陰影裏,王複怔在當場,剛才說要上板子的勢氣,呼啦散了。

魏銘挑眉,默默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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