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暗暗較勁的典史

來人身材挺拔清瘦,五官端正,劍眉長須,魏銘沒認錯,正是知縣李帆。

李帆為官,如他這五官一樣端正,秉公處事,兩袖清風。

他在安丘僅任了一屆,但魏銘記得他,不僅因為他饑荒之年各處籌糧救民,還因為後來過于清廉,反被貪佞誣告,削官流放。

只是李帆或許是受到了其蒙師苗品的影響,心性豁達,流放邊境竟立了一功,又被朝廷記起。彼時魏銘已經手握重權,特特調了李帆為自己出兵押運糧草,糧草經李帆手,從未出錯。

李帆當然不認識魏銘,但是魏銘識得他,也信任他。

此番魏銘淡然下獄,就是因為安丘這片天,在李帆手中。

只是他沒想到,李帆竟然來得如此快,實在超出他的預料。

李帆兩步上前,皺着眉頭,看向王複:“王典史,請回本官的話。”

這話怎麽回,是個大問題。

若是王複說,他就是聽說了此案,先行了解一番,那他立時就能脫開半邊身,最多被張洪攀扯,也就是個糊塗而已。

但是王複沒有這麽說,他繃着臉,開口道:“縣尊有所不知,此小兒牽涉一樁鹽糧大案,屬下看此案牽涉甚廣,唯恐耽擱壞事,這才先行審問。”

這話聽着倒也沒什麽,但從王複嘴裏,說給李帆聽,就有些意思了。

王複首先給自己攬了一功,若真查出此案涉法,王複當屬頭功。且他還說怕耽誤壞事,這豈不是暗暗指責李知縣處理公事不利嗎?

只是王複這樣說,就把自己置于了危險境地。

萬一此案只是誤告,王複這個吵嚷着要辦案的,嫌疑可就大了。但是王複此刻,寧願危險,也不願意落得一個糊糊塗塗的名聲,被李知縣壓上一頭。

要知道他來安丘可好幾年了,今後幾年也未準備離去,若是被李知縣一個來去不過三年的人,踩在腳下,他還有什麽臉面在安丘縣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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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複與李帆暗暗較勁,李帆卻根本不論那許多,一眼從王複身上掃過,“既然典史說是要案,那便不要耽擱,今日就開審吧。”

說完示意牢頭将魏銘放出來,押送大堂,準備開審。

王複臉色冷了下來,張洪在旁看着心虛得很,再看那大搖大擺走在李帆身後的苗品,更覺得不妙。

本來這件事就有些理虧,知縣又被自家先生吹了耳旁風,他們豈不是要糟糕?

魏銘被放出了牢門,舒展舒展筋骨,看着王複和張洪兩個,暗自好笑。

在李帆這裏,他們且不能随便颠倒黑白!

出了縣牢,王複便道要緝拿相關人員到案,苗品連忙攔了,“典史不必費心,縣尊已經遣人去了,那戴崗已經看押,趙功正好也在縣裏,想來不時就能找到。倒是張捕快莫要離開,公堂之上,也應有張捕快一席之地。”

張洪被他諷得臉上又青又白,低了頭道不走,“小的就在捕房等着。”

他慫的厲害,王複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朝着李帆拱手,“屬下先行一步。”

王複大步離去,張洪跟在他身後也走開了。李帆嘆了口氣,見苗品還朝着兩人離去的地方嘿嘿笑,喊了句“先生”,“此案重大,也不能只聽那說書人高矮生一面之詞,先生莫要高興太早。”

苗品連道:“說書人雖然說得是書,但細處可考,八成都是真的。”說着又招了魏銘,“孩子,你自己說,高矮生說得是不是真的?”

高矮生是哪個?

魏銘一愣,“草民不知高矮生是何人。”

“啊?你不認識?”苗品大吃一驚,李帆也挑了眉,“果真不識?”

魏銘搖頭。

“怎麽會這樣?”苗品驚訝不已,“那我問你,你家以鹽換米是趙功戴崗告發的,沒錯吧?張捕快關押你進縣牢,強迫你攀誣郭家沒錯吧?魏大年是你叔父,跟在崔七爺身邊,沒錯吧?”

他一連三問,倒把魏銘問得更不不明白了,案子還沒審呢,苗品怎麽知道這麽清楚了?

“苗先生如何知道這些?難道都是那高矮生說的?”

苗品見他這問話,其實在肯定自己,趕忙拉了李帆,“你瞧!”

李帆哭笑不得,“先生,你這問話未免有失偏頗,現在尚未開審,不若你去把那高矮生尋來,說是審案有何不妥之處,倒可以找他一問。”

雖然他說得是書,但也是案呀,可以作為補充之用。

苗品應聲,立時去了。

魏銘看着他離去的方向,還在想那高矮生。

高矮生……這不論常理的名字,又如此悉知個中細節……

不會是那小丫頭吧?

——

開堂審案,對王複有什麽好處?

一旦審出來此事根本就是無中生有,那鹽糧交易或許真對百姓有益,而崔家魏家又沒有犯法,他此番可就成了玩笑了。

不能讓這等情況出現。

王複快步疾行的腳步一頓,張洪沒留神,差點撞到他身上。

“四爺?”

王複看他就在自己身後,張口就要吩咐,“你去……”沒說完忽的想起張洪還要等着上堂,哪都去不了,厭棄地掃了一把袖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背着手繼續往前走,張洪見他這副樣子,忽然覺得有戲,“四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妙計?”

“哼!”

王複鼻孔回應了張洪一聲,張洪怎麽不懂,登時心花怒放,也不去捕房了,沒臉沒皮地跟在王王複身後,好在王複沒攆他,到了典史辦公處,邊叫了自家随從上前。

“你去找陶大老爺,讓他帶着你前去盛家,就說巡撫衙門的人要來了,專查外地來此,私下賣糧的,若是被查到,不抄家也得流放,讓他們趕緊走,而且一定要通知所有認識的江南糧商,一刻不要耽誤,全部離開安丘!”

那随從應聲去了,張洪有些摸不着頭腦,“四爺這是什麽意思?”

王複哼笑了一聲,“那崔七爺不是手裏有揚州米嗎?我就不信他是自己從揚州販來的,定然從揚州糧商手裏買的!我只知道有一戶盛家來自揚州,是不是他家并不好說,所以讓他家通知認識的揚州糧商,立時全部離開安丘。

待到李知縣審到此處,傳人傳證,最後傳了個空。便那崔家魏家真是為民謀利,只要咬定這一點不真不切,他們想全身而退,萬不可能!他們好不了,本官就放心了!”

張洪先還有些沒聽懂,而後含在口中一品,忽的醒悟過來。

“缺了這一環,那崔家魏家是死活合不上說辭的了!四爺真是高明!看他們這次往哪跑?!咱們坐等開堂,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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