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龍寶寶

南渦展開寬大的雙翼，在雲中自如地穿梭。待穿越那一片雲海後，它逐漸降低了飛行的高度，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微微眯起，俯瞰着寬闊的田野。

“嗷嗚。”

那塊地兒不錯，看起來瓜果豐盛，有不少好吃的。

南渦輕輕地收攏翅膀，擺動尾巴。龐大的身軀向下滑行一陣後，便輕盈地降落在了田地的中央。

與此同時，田間猛然爆出一聲大吼。

“不好了！惡龍來了！！”

周圍的村民登時騷亂起來。人們仰起頭，只見天上忽而落下一塊巨大的陰影，正是一只身形龐大的青色有翼龍。它慢條斯理地收攏了背後寬大的雙翼，朝着地裏豐盛的莊稼大搖大擺地走來。

“不得了，那兇龍又來搶糧食吃了！”

“大夥兒快過來，把它趕出去啊！”

村民們拿起鐮刀和鐵鍬試圖上前驅趕，但只見那龍邪邪咧嘴一笑，張嘴呼地吹出一個巨大的火球！灼烈之風橫掃而去，将人們吹得七橫八豎躺了一地。

“嗷吼吼——！”

兇龍握緊拳頭仰天長嘯，發出震撼的吼叫。

村民們眼見不敵，紛紛轉身向外奔逃出去。

“快，大家快跑，去請青雲觀的道長來！”

待到地裏的農民都跑遠後，南渦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走到田中，挑了一塊地勢平坦的好位置，慵懶地半躺下來。張牙舞爪地吓走了地裏的農夫們之後，這兇龍便毫不客氣地開吃起自己的“戰利品”——從土裏拔出白菜、從藤架上扯下絲瓜，啊嗚啊嗚，統統塞進嘴。

自打離開故鄉神龍谷、到人間玩耍游歷以來，南渦的生活一直順風順水。作為一只貪嘴的飛龍，南渦甩動着長達三丈的巨大龍軀，上天入地、四處搜羅世間的美味。農民辛勤耕種的土地更是成為它頻繁襲擊的目的地——地裏的蔬菜瓜果，南渦看上了就去吃、不給吃就搶，而一旦遇上農夫反抗，這邪惡的兇龍就嗷嗷大吼一聲，把人們吓得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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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渦此龍，可謂是仗勢欺人、目無法度、流氓至極！

想起自己過往搶糧偷吃的種種惡行，南渦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胃口變得更好了。

吃飽喝足之後，有恃無恐的惡龍便大喇喇地往地下一躺，肚皮朝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渦呼呼地睡得正香，冷不丁一道炸雷從天而降，頓時劈得它四肢發麻，一個激靈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不滿地哼哼一聲。

龍的起床氣，可是很可怕的。

迷蒙間，南渦猛地睜開眼，氣呼呼地張大了嘴巴——它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家夥敢來打擾它睡覺，非得給他一頓火烤不可！

随即，它看到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少年站在他的面前，身着道服，仙氣飄飄。

這少年眉眼英挺，面目俊秀，當即讓南渦看得呆住了。

龍眨巴眨巴眼睛，口中蓄勢待發的火球給硬生生憋了回去——自打它來到人世間，它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俊的男子，好帥，好有氣質！

南渦心裏微微一動，親近的情緒油然而生。它低下頭，第一次認真地打量着一名人族。

“嗷嗷噢！”

南渦用爪子抹了把臉，心中怒火頓時消弭無蹤，反而沖面前的人讨好地叫了兩聲。見那少年不動聲色，它忍不住向前伸出爪去，想要碰碰那人俊美的臉蛋。

但不等它捏臉，美少年開了口，嗓音清冷：

“兇龍！還不伏法？”

伏法？他是在說本龍嗎？

南渦歪着腦袋，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你為禍人間，今日貧道要為民除害，掃除你這只妖孽！”

南渦更不明白了。妖孽……又是什麽意思？

聽聞那人聲音冷冷的，南渦下意識地把爪往回一縮。爪尖從那少年柔順披散的長發間穿過，将烏黑的發絲輕輕撩動。

“嗚？”

南渦迷糊地仰起腦袋，只聽這位俊美的少年取下了肩上雪白的拂塵，酣暢淋漓地甩動了了幾下。

道力運轉，咒法生成。四周勁風大作，恰是與南渦修成的龍氣相克！

心中頓覺不妙，南渦驚叫一聲，本能地後退兩步。眼見在少年的催動之下，面前陣法快速成形、就要将自己困于其中，飛龍連忙弓起身子、雙腳一蹬，連美人也不看了，展開寬大的雙翼，匆忙朝着遠處逃去。

沒想到，那少年禦劍飛行，緊緊追在它的身後。一人一龍糾纏了好些時候，直到最後，在田間吃撐了肚子的南渦先支撐不住、敗下陣來，圓滾滾的身子一歪，臉朝下栽進了山林子裏。

等它從草叢間狼狽地爬出來時，一擡眼，正看見少年穩穩當當地站在自己面前，眼色平靜如水。還沒等南渦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見那人在空裏輕點了兩下拂塵、完成了術法。

“封！”

咒術哐當一聲擊中了南渦。

“嗷嗚嗚——！”

一聲震天動地的龍嘯，南渦龐大的龍軀轟然倒地。

暈眩之中，南渦聽見少年清冷的聲音，直直傳入它的心底。

“兇龍，貧道縮小你的身軀，但讓你保留靈氣。你若還想留在人世間，就做一條安分的好龍吧！”

聽見了道長最後的告誡，南渦兩眼一翻，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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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老李哥你快過來看——看我發現了什麽！”

寂靜的黑暗裏突兀地響起了人聲。迷糊間，南渦感覺到周遭的地面震動起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在它的身側停下。

緊接着，它的尾巴被抓住了。

“想不到啊，這山洞裏頭居然藏着一只小龍幼崽！”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興奮地說，“背後還長着翅膀，這肯定是一只有翼龍！”

話音落下，南渦感覺到自己被拽住了尾巴，磕磕絆絆地往外拖去。頭頂驟然照來光亮，它被拖出了藏身的山溝。接着，身子被搖搖晃晃地擡起升高、塞進了網兜，然後平放在了堅硬的木板上。

“……這小龍崽應該挺值錢的吧，咱去鎮上能賣個什麽價？能賣一個金幣嗎？”

“一個金幣？傻小子，這點錢我才不賣！最起碼，也得這個數！”

“啊？老李哥，你、你是說，這小崽子能賣十個金幣？”

南渦的眼皮顫動了一下。吵鬧和動靜讓它的意識慢慢地清醒。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傳入它的耳中。

意識到那兩人議論的正是自己，南渦雖然閉着眼，嗓子裏還是惱火地咕哝起來。

小崽子？

開什麽玩笑，本龍可是百年巨兇龍！

身體本能地抗拒，但僵硬的四肢卻不聽使喚。南渦張開嘴巴，淺淺地嗚咽了一聲，卻無法掙脫男人的擺布。

拽着它尾巴的男人動作頓了一下，“咦，小崽子在動！”

他的同伴口氣輕松：“怕什麽，這網子可結實了。這小東西別想着跑出來。”

“嗚嗚！”

低鳴一聲，南渦努力地睜開了眼。它昂起腦袋往四下裏一瞧，立刻大吃一驚：自己正躺在一個木制的板車上，被兩個穿布衣戴草帽的男人拖着緩緩前行，身邊還堆放着農夫剛剛采下的新鮮野果。

內心出離憤怒，南渦攢着勁兒、霍地爬起來，對着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霸氣怒吼：

“噢嗚哇~”

它一出聲，不但兩個聊着天的男人吓了一跳，但更震驚的卻是南渦自己。它難以置信地察覺到，從自己的口中發出的不是震天動地的龍嘯，而是細細的、奶聲奶氣的嗚哇聲，就像是幼龍的叫喚！

再一低頭——

圓乎乎的小身子，細細的小胳膊，短短的腿。

南渦身體劇震。

天哪，它看到了什麽！

受到刺激的小龍崽騰一下直立起來，卻立刻被束縛住它的網兜拉扯得仰面朝天，摔倒在拖車的木板上。

“哈哈哈哈！”

兩個農夫見狀大笑起來。

在南渦又驚又怒的目光中，其中一人指着它的鼻子，嘲笑道：“小崽子，這網子捆得結結實實，你逃不掉的。”

“嗚啊！嗚啊啊！”

南渦驚慌地揮舞着小爪兒。

這是怎麽回事，本龍……本龍怎麽會縮小？

另一人上下打量着在網兜裏奮力掙動的小龍崽，得意地附和：“沒錯，別費勁了，老實跟咱去鎮上吧！”

邪惡的風涼話灌入耳中，南渦握緊拳頭，氣得嗷嗷直叫。它用力揮動短爪，縛網卻結實得緊，如同水草般牢牢纏住它的四肢、把它拴在板車上，怎麽也拉扯不開。

認清眼前的形勢，盡管心中詫異萬分，南渦仍是不得不鎮靜下來。它縮回爪兒，呼呼喘着粗氣。

“哈哈，終于學乖了？”見小龍崽不再掙紮，農夫重新轉過身去，拉着板車前行，“哎——我聽說有翼龍可值錢了，尤其是野生的小龍崽！咱哥倆也只想拿你賺筆錢，不會為難你的！”

“是呀，咱可是好心把你賣到有錢人家裏過好日子去，你呀還得感謝咱們呢！”

想到即将到手的一大筆金子，兩個農夫對視一眼，美滋滋地傻笑起來。

南渦木然地坐在行進的板車上，和身邊整齊堆放的野果一起随着車轱辘的節奏而輕輕搖晃。

可惡！

小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車板，南渦咬緊牙關。

本龍——堂堂青天有翼龍，修行百年、身長三丈，究竟為何會縮小成一頭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龍幼崽，甚至被兩個愚蠢的人族肆意欺淩？

等等——

南渦突然一怔，攥緊的小拳頭懸在半空中。

一個身影模模糊糊地浮現在腦海之中，令它驚懼地抽氣。

難道是……因為他？

一覺醒來，它引以為傲的龐大身軀急劇縮小了，從一條三丈長的威武兇龍變成了一只胖墩墩的小龍幼崽，身長還不到四尺。思來想去，也只可能是因為——那位突然出現的俊美帥氣的道長對它施了法術，把它變小了。

從大兇龍，變成了小惡龍！

它一定是在那時中了縮小咒，而後又在山溝溝裏沉睡了很久，久到周圍森森的雜草都密集得把它蓋住。直至這次被上山采野果的農夫偶然發現，小龍崽才得以重見天日。

前因後果聯系起來，南渦逐漸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它頓時鼻頭發酸。

那個殘忍的人族少年，不但把它變小了扔在山溝溝裏，還害得它被粗魯的農夫捉住、準備賣到鎮上去！

越想越覺得委屈，南渦念着那人的俊美樣貌和無情之舉，再看看自己被迫變得幼小的身軀，大眼睛裏慢慢蓄起了淚花兒。

“嗷嗚哇——！”

絕望又委屈，小龍崽忍不住望天大吼，驚得前面拉車的兩個農夫再度回過頭來。

“怎麽又鬧起來了？”

瞧見小龍崽突然間哭個不停，眼淚嘩嘩流，那個叫老李的壯實農夫惱火地啧了一聲。他順手抄起板車上一支細細的竹竿子，往小龍崽軟綿綿的肚皮上戳了兩下。

“閉嘴，給我老實點！”

被尖尖的竹竿戳得肚皮發疼，正在氣頭上的南渦沉下臉來、猛一揮爪，将竿子一把拍開。

“喲，還來勁兒了？”見幼龍出爪反抗，老李陰陰地啐了一口，舉起竿子劈頭就打，“小畜生我告訴你，這網子可夠結實，你再鬧也逃不……”

“呼哈！”

老李話音未落，就見那瞪圓了眼睛的小龍崽嘴巴一張，竟然向外猛地噴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耀眼的火光襲來，兩個農夫不約而同地尖叫一聲。

“我的天！這小崽子竟然能噴火！”

火球落在衣服上，瞬間燃起一片焦黑。先前拿棍子戳南渦的老李，此刻慘嚎起來：“啊呀，我的眉毛被燒着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撲着身上的火星，眼看着火越着越大，他們慌忙在地上打起滾來。

混亂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板車上一躍而下，落在兩人面前——正是噴火燒穿了繩子、重獲自由的小龍崽！它瞪圓了那雙水汪汪的藍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兩個仆倒在地的農夫。小拳頭握緊而顫抖，彰顯出它此刻有多麽憤怒。

聽到撲通落地的聲音，小康子擡起頭，正見面前站着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小龍崽。他頓時吓得結結巴巴：“呃，小、小崽子它……怎麽跑出來了？”

“嗷噢噢！”

一聲稚嫩的咆哮，南渦朝他們的腦袋猛地掄起巴掌。

兩人掉頭就逃。沒命地向前連滾帶爬，就連裝滿果子的板車也扔下不要了。

“啊啊……小惡龍打人啦！”

“別過來，別追我！救、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