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傷情

? 過個生日,許璟硬是被底下人想方設法灌了好些酒,昏沉沉睡醒時,都已經是第二日近晌午了。

許璟口渴,叫了幾聲“元娘”,沒人應她,她就自己爬起來攀到桌邊倒水。

許璟正喝着茶水,元娘不高興地懷抱着兩件衣裳進來了。

“郡主醒了?”

“嗯。”

“天這麽冷,您可當心着涼。”元娘看她身上衣單,連忙拖過一件夾襖披在她肩上,又關切地問,“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許璟搖頭,看見她拿進來的兩件衣裳,奇怪道:“這不是昨天穿過的嗎?酒氣忒重,你拿它們來做什麽?”

一說到這個元娘就有氣:“這衣裳是郡主您最喜歡的了,偏後院那幾個洗衣婆子不長心!好好的衣裳給勾破了一道口子,她們粗手粗腳的,我可不放心給她們洗,等會兒找針線縫好了,我自己拿去洗。”

許璟原以為衣裳都是底下丫鬟洗的,聽到洗衣還另請了人,不免訝然:“府上還雇了洗衣婆子?”

元娘回說:“她們洗衣裳幹淨,在府上好多年了。”

許璟聽完,感慨道:“我們這東靖王府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啊!”

元娘擡起頭:“咱王府還小啊?現只是沒有認真修葺過,才以至于荒廢了不少地方,等來年宮裏出人出力來一翻修呀,保管氣派得叫郡主您想也想不到。”

許璟笑:“是啊是啊,我們家家底殷實,洗壞一兩件衣裳算多大點兒事,怎麽就能把你氣成這樣了?”

元娘還是氣:“這可是郡主您最喜歡的!”

許璟否認:“也不是喜歡,不過看它顏色、式樣都喜慶,适合昨天穿着罷了。”

元娘聽她這樣一說,氣才消了下去:“要不,今天穿小侯爺送的衣裳吧?出雲館師傅們的手藝可不是吹的,那衣裳當真做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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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裴小侯,許璟的臉色沉下去了。

元娘自知失言,趕忙閉嘴低頭。

“那個……”這隔了很多天,許璟才支吾問起當天去給裴小侯送謝禮的情況,“那天,送東西去侯府,他……他在嗎?”

“在啊!”

“那他……說了什麽沒有?”

“說了,說第二天來看郡主。”

許璟聽罷,臉色又不太好看了。

元娘不敢再亂開腔亂搭腔了,她從櫥中取了另外的新衣裙給許璟穿,服侍許璟梳洗穿戴整齊,許璟說想喝小米粥,元娘放下梳子忙不疊就跑出去了。

臘月初八,申時一刻,裴小侯爺登門拜訪東靖王府,許璟傳話不見請回,裴小侯爺就着一盞盞涼了又續上的熱茶,在廳子裏等到了天擦黑。

臘月初九,未到申時,裴小侯爺再次登門造訪東靖王府,許璟還是傳話不見請回,裴小侯爺仍舊就着一盞盞涼了又續上的熱茶,在廳子裏等到了王府的掌燈時分。

臘月初十,未時二刻,裴小侯就到了東靖王府,許璟相同的話傳到了第三遍,裴小侯爺安安靜靜的,還是不走,照舊讓府上婢女沏茶水來。

不覺夜色已降,二添送了飯菜到許璟的房門前,許璟悵然沒胃口,在房內不停來回踱步繞圈,生氣囔着:“不餓!端走!”

元娘憂戚勸道:“郡主,吃兩口吧?您中午就喝了半碗小米粥,這都隔了快四個時辰了……”

“端走!”許璟再吼了一句,“酒,拿酒來!”

元娘和二添都呆站不動。

許璟怒斥道:“聾了?我叫你們拿酒來!”

二添為難,元娘嘆氣,用胳膊肘撞了撞二添:“去吧,記得溫過了再拿來。”

裴小侯爺等在廳上還沒走,看他靜默的模樣,也不知會等到幾時去。

許璟喝酒很兇,喝完一壺再要一壺,二添把第三壺送來的時候,端在懷裏不肯放下:“郡主,別喝了……”

許璟奪不下酒壺,盯着手邊的空杯出神,口中喃喃說道:“二添,你去問問,裴小侯要不要在王府裏用完了晚膳再走。”

梁二添想了想,不太能轉過彎來:“要是小侯爺說好呢?”

許璟半晌沒出聲。

元娘急忙踩了梁二添一腳:“你這人真笨啊!說好就備飯嘛!”

梁二添應聲,連忙擱下酒壺,轉身跑出去了。

許璟握住酒壺的柄,元娘急忙按住她的手,許璟掙開元娘,打發她道:“這裏不要你管,你去別處待着。我就喝這最後一壺,喝完就算了。”

元娘沒轍,不敢走遠,就退到門外守着。

二添去到廳上,近前給裴小侯爺見了禮,小心地照許璟的話問:“小侯爺是否要在這裏用完了晚飯再走?”

垂首品茶的裴琦先眼神不易覺察地顫動了一下,那棕褐色的眸子擡起,臉上似笑非笑:“你家郡主根本就不是真心留我。”

“啪”一聲,茶盞被重重擱到案上,茶水濺了不少出來。

裴琦先一陣風似的從梁二添身邊走過去,二添驚了一跳,以為他是要回侯府,隔了片刻,聽到有婢子怯怯叫了幾句“小侯爺”,聲音像是從游廊那邊傳來的,二添這才醒悟過來……事情好像要糟!

元娘看見裴小侯闖進院子,也是吓了一跳,她趕忙上前阻攔:“小侯爺……小侯爺,請止步!郡主現在不方便見您哪!”

許璟聽見了外間的響動,她酒喝得急,有些上頭,踉跄着站起身,走到門口,門是虛掩着的,她打開門,幾乎和正要推門進來的裴小侯撞了個滿懷。

眼前人身影跌撞,裴小侯手快攙住了她,迎面撲來的酒氣叫他不覺皺了眉頭:“你喝酒了?”

許璟甩開他的手道:“我是喝酒了,與你何幹?要你來管我嗎?”

裴小侯默了默,說:“我有話要問你。”

許璟扶着門,微喘着搖頭道:“不想回答。”

元娘跨進門攙住許璟,想扶她去房裏坐着,許璟氣性高,覺得自己沒醉,推開她,硬是要自己走。

裴小侯攔住再要跟上前去的元娘,說:“元娘,你出去。”

元娘遲疑了一瞬,最後還是帶上門站到屋子外面去了。

裴小侯走近前,伸手扶許璟,許璟拂開他手,搖搖晃晃坐下在原位,撐着額頭,問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裴小侯看見桌上的酒壺和酒杯,心裏很不是滋味:“你……你是不是氣我隐瞞了之前的事,所以不願理睬我?”

許璟垂首,默然不應。

裴小侯澀澀,接着道:“你到底是女兒家,臉皮薄,我不能不顧……”

許璟突然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裴琦先,我現在不傻不癡,不是過去的安樂郡主了!大概在不知事的時候,我是喜歡過你——當然,也很感謝你在戰場上救了我,但你不曾想過嗎?我不願再同你有關聯是因為我開始讨厭你了!裴琦先,我讨厭你!”

裴小侯怔住了:“……所以,你送那些東西給我,原來是想與我撇清關系?”

許璟沒有說話。

“還有,”裴小侯眸光微顫,低聲讷讷道,“郡主是覺得,自己的命可以用那些俗物來衡量嗎?”

“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

裴琦先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東靖王府的。

臘月初十的這天夜晚,雪細細碎碎地下着。

雲炜在侯府沒找着裴琦先,撐了傘沿路來尋,茫茫夜色中,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雪中緩緩而行,他趕緊迎上前,把頭頂的傘勻了大半給裴琦先:“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裴琦先神色沉郁,淡淡開口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雲炜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長街,臉上立馬浮起了怒容:“裴羽說,這兩天你都是在東靖王府待到入夜時分才回去,你找那古怪的丫頭幹什麽去了?”

裴琦先陡然在十字街口停住了步子。

雲炜以為他要解釋什麽,也跟着停下來洗耳恭聽,誰曉得他卻問了一句——

“哪裏有酒喝?”

訝異之下,雲炜丢了他一個白眼:“你是指酒館酒肆什麽的?這類店夜中不許經營,現在過去,差不多喝上一壇就該被趕出來了,你若是想要一個可以待得久些的地方,那就只有……藏香樓?或者……燕春閣?”

秦樓楚館的名號從雲炜嘴裏說出來,倒叫他自己先不舒服了一番。

“随便哪裏,有酒喝就好。走,帶路!”

“不能去啊!給我爹知道我會死得很難看的……哎,要死!別推、別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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