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心意
? 仿佛有一道天雷在耳邊炸開了。
許璟僵直了背,原本盈盈的笑凍在臉上,一瞬間失去了快活的神采,變得說有多牽強就有多牽強,她慘淡着臉,幹笑了兩聲:“呵呵,殿下真能說笑……”
柴恪笑容邪氣:“本王從不說笑。”
剎那間,許璟猶如身陷萬年冰窟中,從頭到腳、從外到內都涼了個徹徹底底,她臉色雪白,非常直白地将內心裏那一種“被你喜歡毋寧死”的情懷表現了出來。
僅是短短兩句話,就能讓許璟的神情突然一下變得這麽難看了,柴恪覺得很有意思,他再笑了笑,貼近她耳邊道:“逗你玩的,別當真。”
一句話要命,一句話救命——
死和生,皆在柴恪的一句話裏啊!
許璟如同得到新生一般,感激涕零地松了一口大氣,她深深覺得,剛才還結滿了冰碴子的一顆心,現下終于又重新紅熱跳動起來了。
柴恪轉身對柳曼君拱了拱手:“柳小姐,不妨告訴你,我柴恪最不喜歡矯揉造作的女人,也不喜歡嬌滴滴弱柳扶風的女人,我喜歡像許璟這麽霸道這麽辣的,所以——承蒙厚愛,實在是對不住了。”
柳曼君身形踉跄,眼眶泛紅……她對柴恪滿心傾慕,今朝好不容易意外遇上了,便借機想約柴恪去聽戲,不曾想半道卻殺出一個安樂郡主來,柴恪竟然會喜歡這個安樂郡主的張狂不馴,為了她,甚至還當衆拒絕了自己的情意,她柳曼君的顏面何在!
“小、小姐!”
柳曼君羞惱難當,捂住臉,哭着奔逃出圍觀的人群,柳府的一幹奴婢們跟在她身後辛苦地追,最後只剩了三四個人幹瞪着眼守着一輛傾斜的馬車。
柴恪回過身看着許璟。
許璟一挨着他目光就覺得渾身發冷,搶先開口道:“不用謝我,欠你的人情我還給你了,記住以後兩不相欠啊!”
柴恪眯了眯眼睛:“你欠我的……人情?”
許璟瞥他一眼:“好話不說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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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恪哭笑不得:“你方才有對我說過一句好話嗎?”
許璟傲慢的神色裏乍然浮起一抹怔色,啊,好像從頭到尾是沒對他說過半個謝字……
許璟心裏別扭,極不情願地端正态度向柴恪屈身道:“謝謝你那天及時出現。”
隔了好片刻,柴恪都沒出聲。
随行侍衛過來禀告柴恪說:“殿下,車恐怕是不能行了。”
柴恪瞟侍衛一眼,拿過了他手裏的馬鞭,舉步朝侍衛騎的馬走去,他就這麽徑自躍上馬背,準備走了。
許璟見他無所回應,乖張無禮,很是氣惱:“哎,你這個人……”
柴恪挽住缰繩,看着馬下立着的許璟,笑道:“我接受你的謝意了。怎麽,還要我再回一句‘不客氣’嗎?”
許璟給堵得不行。
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雲炜也湊巧混在其中,目睹了幾乎全部的過程,他怕被許璟逮個正着,趕忙用手遮住臉,掉轉了頭拔腿就往裴侯府跑。
北山樹林那一凍,倒是把雲炜凍乖了,再沒說過許璟是妖怪之類的話,不過,卻沒治好他愛大嘴巴的毛病。
雲炜跑到裴侯府,抓住裴小侯,添油加醋把在街上的見聞好一番胡侃。
雲炜說:“裴小侯,你是沒瞧見,許璟看到柴恪,那叫一個笑得燦爛啊!英雄救美真不是蓋的!哎喲,說起來,我這臉還疼呢……”
裴小侯執一卷書在手,道:“哦。”
雲炜說:“……國公府的婢女就說了一句話,沒稱着許璟的意,她‘啪啪’就給了人家兩個大嘴巴子!”
裴小侯的書翻過一頁,道:“哦。”
雲炜擡起裴琦先的下巴,欺近了,他的鼻尖幾乎要碰上裴琦先的鼻尖,他激動地說:“……當時柴恪同許璟之間這麽近的距離,對,就是這麽近!柴恪含情脈脈地說,‘許璟,我喜歡你這樣的’。”
裴小侯愕然地眨了眨眼,點頭:“哦。”
雲炜松開手,繼續說:“……後來柳小姐哭着跑了,許璟使小性子生氣,柴恪還笑着哄她呢!”
這最後的描述純屬雲炜胡謅,當時侍衛驅趕圍觀的百姓,雲炜夾在人堆裏往後退了好幾步,許璟別別扭扭向柴恪道謝,聲音也刻意放得低,雲炜根本就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麽,便憑空捏造了一出“郎情妾意”的好戲。
雲炜義憤填膺:“臨別前,許璟還是生氣,可是不知道柴恪跟她說了什麽,她就不生氣了,許璟是不是喜歡柴恪?喂,裴琦先,許璟不是喜歡你的嗎?怎麽這樣快就移情別戀看上柴恪了呢!她也太……太朝三暮四了!”
裴小侯目光稍稍一頓,忽地擱下手裏的書,起身往外走去了。
雲炜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去,追在他身後好一通喊,裴琦先走得飛快,雲炜好不容易追上了,費盡口舌,一路愣是沒從他嘴裏問出半個字來。
路越走越不對勁,雲炜剎住腳拽緊了裴琦先:“你是要去東靖王府?”
這反應速度也實在是慢,什麽要去東靖王府,再往前走十幾二十步,就到東靖王府的正門口了。
雲炜眼角瞥到遠處迎面走來的一個熟悉身影,驚駭得趕緊松手,跳也似的躲到了東靖王府門口鎮宅的石獅子背後。
許璟走近自家宅邸,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裴小侯,她詫異道:“你有事找我?”
裴小侯覺得自己有點兒局促,他搖了搖頭:“沒有,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許璟微微蹙眉不解:“我很好。”
“哦。”裴小侯點頭,默默無話。
許璟說:“不過你來了也好,我正有一件事要找你幫忙。”
裴小侯立刻道:“你說。”
許璟言:“我偌大一王府,居然連幾個像樣的內府侍衛都沒有,下次要再有像雲炜一樣的人來胡鬧,我可不想還讓外人來救我,我聽說長安有個姓段的武師教習武藝很好,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既然裴小侯你對長安熟悉,所以我就想麻煩你幫我請到這個段師傅,另外呢,還要再找一些人品貴重的、可以忠心護主的人來我東靖王府做侍衛。”
許璟提到柴恪時,用了“外人”二字來替代,裴小侯心裏頓時踏實了,立即笑着答應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許璟很高興:“事情辦成了,我請你去一品齋吃飯!”
裴小侯笑意燦爛地點頭:“好。”
許璟進了王府之後,雲炜才敢從石獅子背後出來。
雲炜挨着裴琦先走在一塊兒,他看身邊這人精神振奮,眼裏都帶着光亮,嘴角也總似含着春風笑意一般,雲炜驚得心裏七上八下的,暗自揣度了好一陣,他終于忍不住,湊近了悄聲地問:“裴小侯,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裴琦先心上一窒,驀地停住腳,臉頰倏忽間飛紅了。
雲炜惶惶:“裴琦先!”
一語點醒夢中人,裴小侯臉上滾燙,他想,他或許能明白自己跌宕的心情究竟是因為什麽了:“是,我喜歡她。”
雲炜背上的寒毛豎了豎,絕望地捂住了額頭: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午後,街上發生的事情就傳到了敬元帝的耳中,過後不久,他傳召了柴恪。
敬元帝省略過程,很直接地問道:“柴恪,你喜歡安樂郡主?”
柴恪搖頭:“沒有,不過是一時的托辭罷了。”
敬元帝審閱着奏疏,慢悠悠擡眼看他:“你這樣戲弄安樂郡主,就是你的不對了。”
柴恪垂首:“是,兒臣知錯,往後絕不再犯。”
敬元帝揮一揮手,令他退下:“無事了,你去罷。”
“是。”柴恪恭謹後退,他轉身間滞了一滞,抿唇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複又折身回來,跪在了禦前,“父皇,兒臣有一事不明。”
“說。”
“汝王睿比兒臣還小一歲,舒大夫欲将女兒嫁給他,委婉提了一回,父皇就準了,為何……柳國公……父皇不置可否……”柴恪小心地擡起眼,悄悄觑探着敬元帝的神色,“兒臣的婚事……父皇似乎格外……斟酌……”
柴恪不甘心,所有人都說,敬元帝不喜歡他,連母妃也屢屢告誡他說,對父皇他必須做到“尊為父,近有度,不得多想”,可他總感覺,敬元帝是喜歡他的,向來皇子、公主婚配,沒有配不配得上一說,只看天子肯不肯點頭,如果父皇不是在意他這個兒子,為何先有戴侍郎之妹、後有柳國公之女,他都未曾松過口?無論如何,柴恪想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敬元帝目光微爍,臉上神色卻是如常,他擡起頭看着柴恪:“朕倒是不想斟酌,可又怕賜錯了婚,令淑妃傷心,畢竟淑妃現在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
原來是為了母妃……
柴恪偷偷捏緊了拳,俯首再拜:“兒臣明白了,兒臣告退。”
敬元帝嘴中發苦,待柴恪從勤政殿離開了好一會兒,四下安靜了,他才側過頭對近旁的人輕聲說道:“朕的這個兒子,很聰明。”
王淼奉上一盞參茶,言語裏隐有嘆息:“三皇子殿下就是太過于聰明了,才叫陛下憂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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