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宜蘭

? 不知不覺,許璟已在宮中待了六七日,每天除了陪着永壽玩耍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聖上不曾提及何時讓她回王府,她也就只好耐着性子繼續待在皇宮裏。

那天,永壽公主不小心摔碎了一枚喜歡的玉環,傷心哭啼着去了勤政殿,去的時候,恰巧太史令沈臨帶着徒弟蔣英傑從勤政殿裏出來,沈臨見了許璟,慌忙躬身敬拜,退讓在道路一邊。

許璟朝沈臨笑了笑,牽着永壽從他們面前走過去。

“郡主。”

忽然,沈臨自身後叫住許璟。

許璟駐足回頭,永壽不等她,一路哭着跑進勤政殿裏去了。

許璟疑惑問道:“沈大人有事?”

沈臨猶豫了片刻,說:“沒什麽大事,只是想多嘴提醒郡主一聲,萬勿往陌生的地方去。”

許璟不解:“這是為何?”

沈臨答:“不吉。”

話說完,沈臨再躬身一拜,轉身帶着徒弟走了。

許璟細想了想,不免覺得好笑:于她來說,整個皇宮都是陌生的,依太史令之言推斷,那她豈不是要時時自危?

日理萬機的敬元帝騰空聽了小永壽好一通哭訴,最後答應給她再琢一塊相同式樣的,永壽這才不哭了。

許璟和永壽回去的時候,柴玑不在,宮女說她随同周淑儀去仙居殿探望淑妃了。

幾案的角落裏夾着一本小冊子,許璟将它拎出來,拿在手上一看,原來是一本蒙了塵的《白澤圖》,反正閑來也無事,她便撣去了書頁上的灰,随心翻閱開來,那是一冊記載了各種鬼怪精靈的書,許璟越看越覺得趣味十足,幾乎都遺忘了旁的事物,正興致勃勃翻到“傒囊”一頁,書上寫道:“……兩山之間,其精如小兒,見人,則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則……”

尚來不及看完引去故地則怎樣,“嘩啦”一下,手中端着的書就忽地被人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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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興味正濃時被打斷,許璟正要動怒,“做什……”

“安樂姐姐。”永壽噘嘴站在她跟前。

許璟見是永壽,這氣也生不起來了,她嘆口氣,離開座,蹲下身問永壽:“小祖宗,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你呀!”永壽揚了揚手裏的書,生氣說,“你就只知道看這破書,都不理我!”

許璟被她生氣的模樣逗樂了,忙賠了不是,轉而又笑眯眯問她:“有什麽能為你效勞的嗎,我可愛的永壽小公主?”

永壽說:“我想去看紅鯉魚。”

許璟趕忙順她心意道:“好,我們去看紅鯉魚。”

永壽聽罷,丢開手裏的書,萬分高興地拽着許璟出了福熙殿。

小孩子的心性嘛,想到一出是一出,這永壽呢,前一刻還着急去看魚,但半道兒路過花園時,瞅見花園裏的花開得姹紫嫣紅好不熱鬧,就鬧着要停下來看花,不再惦記紅鯉魚了。

永壽東奔西顧賞花忙,許璟怕她一會兒玩累了口渴,便讓跟着的宮女去拿些蜜茶和點心過來。

宮女走開片刻,就聽到永壽大聲叫許璟道:“安樂姐姐快來看,這兒有一只漂亮的大蝴蝶!”

永壽站在一株千葉碧桃下,指着頭頂的花枝興奮得不行。

許璟走過去,還沒看清大蝴蝶停在哪朵花上,永壽就又“哎呀”了一聲:“哎呀,不好了,它飛走了!”

許璟擡頭看,果然見着一只好大的蝴蝶,翩跹的一團藍,翅上隐約有金色的花紋,那蝴蝶卻不怎麽怕人似的,不驚不忙地在半空裏繞了個圈,然後才慵懶飛走了。

那麽大且漂亮的蝴蝶确實稀罕,眼看着它飛走,永壽哪裏肯依,連忙跟在大蝴蝶後面一路地追。

“永壽!”永壽的目光跟着天上的蝴蝶走,半點不看腳下,叫許璟懸心不已,“永壽,別去!”

園子裏花草樹木擁擁錯錯,永壽小小一個人兒,像小貓似的,想鑽去哪裏便鑽去哪裏,許璟則是個子高挑的大姑娘,可比不得她小孩子,穿花拂枝追得甚是辛苦,好在最後永壽也不跑了,停在前面的小徑上東張西望。

許璟氣喘籲籲追上去,趕緊拎住永壽的衣領,為的是防止她再似脫缰的野馬跑出去:“一只蝴蝶而已,別追了,再摔着了可不值當。”

永壽扭過身來,一雙眼可憐委屈得緊:“安樂姐姐,跟丢了……”

聽說蝴蝶不見了,許璟的第一反應就是大喜,她心裏陡然輕松,特別想暢快大笑兩聲,不過當着永壽的面,實在不好這麽幹,所以她不得不忍住,還要故作惋惜地說:“啊?跟丢啦?那麽漂亮的蝴蝶……真是好可惜啊……”

永壽扁扁嘴,眼睛裏含起兩汪水,看樣子是要哭。

趕在永壽眼淚掉下來之前,許璟連忙安慰她說:“沒關系!沒關系的,永壽,你看啊,宮裏那麽多花,肯定不止有一只大蝴蝶,我們下次說不定運氣很好,能看到一群呢?你要是喜歡,我幫你抓來養在瓶子裏好不好?”

永壽望着她:“真的?”

許璟并指向上,立誓道:“我發誓,真的。”

永壽想了很久,好在最後總算是松了口:“那好吧。”

許璟笑着向她伸出手:“既然說好了,現在我們就回去吧?”

永壽點點頭,牽住了她的手。

一大一小兩個人,說說笑笑往回走,忽而永壽頓住腳,瞧瞧左右,對許璟說:“咱們到宜蘭殿了。”

許璟一下沒反應過來:“嗯?你說什麽?”

永壽轉過身,指着旁邊不遠的一座宮殿說道:“喏,那就是宜蘭殿,我柔月姐姐住的地方。”

柔月公主,柴文月——

許璟聽說過這位公主,那是她姨母的女兒,也就是她的表姐,不過她這個表姐,據說身子弱,不太愛與人接觸。

雖然宜蘭殿近在咫尺了,但四周寂靜,連人影都沒一個,要說柴玑不受聖寵吧,可福熙殿多多少少還有那麽些人伺候着,殿前殿後也總有人灑掃,相比較而言,這宜蘭殿實在是太過于冷清了。

許璟私心是很想見一見柴文月這個表姐的,但她不敢貿然去打攪,所以她對永壽笑了笑:“柔月公主身體不好,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她了。”

永壽站着不動:“誰告訴你我柔月姐姐身體不好啦?”

許璟愣了一下:“皇帝陛下呀,那天你不也在勤政殿嗎?”

永壽戳着下巴努力回想了一番,父皇好像是說過柔月姐姐什麽來着,不過她記不太清了:“哎呀,反正我柔月姐姐好得很……她就是不太愛同我們一塊兒玩。”

自從敬元帝提過之後,許璟回家倒是也向元娘打聽過娴妃和柴文月的事,元娘說不上來什麽,只說娴妃病了很多年,柴文月仿佛比柴雨棠還要大上三兩歲……

許璟正入神想着事情,永壽眨巴着眼,攀住她手臂道:“我們去看看她怎樣?”

許璟回過神來,有些為難:“這不好吧?你不是說她不太愛和人一塊兒玩嗎?”

永壽說:“她是不愛出門,要是我們主動去看她就不一樣了,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許璟半信半疑:“會嗎?”

永壽很确定地點頭:“會的,每次我去看她,她就很開心啊!”

說實在話,柴文月這個表姐對于許璟來說是陌生的,但同時也很神秘,尤其在聽到永壽、敬元帝都說她和柴文月長得相像以後,她就更好奇了,原本就抱着一顆想見的心,而永壽也說可以一見,最終,許璟被輕易說服了。

永壽辨認得出附近的宮殿是宜蘭殿,但因是在宜蘭殿的側面,路卻是不太認得的,彎繞了兩條錯路,最後才走對路,到了宜蘭殿上。

“柔月姐姐!”

虧得永壽嘴甜喊得大聲,可宜蘭殿裏愣是沒有人。

柔月公主不在,也沒有誰看守宮室,整座宮殿除了許璟、永壽就再沒旁人了。

永壽站在殿門口四下張望:“奇怪,人去哪裏了?”

宜蘭殿看着就不像有人氣的樣子,許璟忍不住問永壽:“平常在這裏服侍的宮人多嗎?”

永壽搖頭:“不多,只有兩個宮女。”

許璟詫異地睜大了眼:“兩個?”

永壽不以為意:“對呀,柔月姐姐不喜歡人多。”

許璟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想象:“可堂堂的公主,身邊只有兩個宮女伺候着,未免太少了……”

永壽說:“其實我也不明白,不過,柔月姐姐說,人夠了,不用再添了,反正住在宜蘭殿是她自己,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呗。”

許璟聽罷,不免心想着,她這位表姐脾性古怪難捉摸,為人處世還真是與衆不同啊。

這樣一來,反而更想見一見了。

柴文月能離開宜蘭殿走動,看樣子,确實不像皇帝陛下說的那樣,是個“身子弱”的公主,只是看情狀,“不愛出門與人接觸”這一條,倒是差不離了——但皇帝陛下為什麽要托辭說柴文月身體不好呢?這真令人費解。

永壽執意要等到柔月回來才甘心,偏又是個閑不住的,不能在殿內安靜等着,過了一陣子,就鬧着要許璟陪她一起玩捉迷藏,猜拳時又耍了賴皮,非要自己先藏,讓許璟找她。

許璟不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便事事都由着永壽說了就好,等輪到她第二回藏起來的時候,永壽已經打賴藏過四回了,永壽不講道理,不遵守游戲規則,許璟計上心來,決定捉弄捉弄她,讓她難找,就進到宜蘭殿上,找了個不容易發覺的地方躲好。

其間,永壽也到宜蘭殿上打了個轉兒,卻沒發現許璟,她便又去殿外的園子裏找了,過了很久都沒再回來,許璟覺得奇怪,藏不住了正準備去自投羅網,殿外卻傳來了腳步聲,許璟以為是永壽折身回來了,趕緊一個旋身,匆忙躲到及地的帷幕後。

許璟的藏法簡單直白,只要走近些就能發現她,她靠在帷幕後頭,莫不仗義地心想道:“臭丫頭,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我就姑且再讓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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