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禍福

? 皇宮終是沒能留得住柴文月。

這天傍晚,許璟聽說,柴文月被送去了西郊的蘭若禪寺,敬元帝允準她帶發修行,這已經是所能容忍的最底限。

元娘告訴許璟,蘭若禪寺那地方偏得很,平常少有人去探訪,是一座極其寂靜的佛所。

許璟放心不下,很想去看看柴文月,但她又不敢貿然前去,思量着還是下次見到了柴恪,探探口風再言。

幾天後,五月初五,正是端午。

東靖王府裏包了甜、鹹兩種粽子,甜的裏面是紅豆和蜜棗,鹹的裏面包着鮮肉,許璟瞧一瞧,叫人包起二十顆甜粽,連同兩籃鮮果,催着送去了蘭若禪寺。

這天午飯,許璟吃得過飽,在府裏溜達了兩圈才去睡的午覺,時辰比往常略晚了一些,不知睡了多久,院門被推開,聲音遠遠的且不甚清晰,但她突然一下就給驚醒了,翻身爬起來,元娘已匆忙跑了進來。

見許璟醒了,元娘立刻着急叫道:“郡主,不好了!福媛、福媛公主被馬踏傷了!”

……

端午佳節,是個好日子。

真定公主大概是覺得宮裏氣氛沉郁,所以趁此佳節之際,提議去打馬球,敬元帝打了兩局,心情果然好了些,中場要換太子上的時候,那馬卻突然發起興來,嘶鳴躍動,先是将太子撂翻在地,再是長嘶着縱起身來,眼看馬蹄子要落下,在場邊休息的福媛慌忙沖過去推開敬元帝,就這樣,她自己被堅硬的馬蹄子踏個正着,傷得不輕。

福熙殿上亂哄哄的,禦醫、宮人們進進出出,許璟到的時候,敬元帝、穆皇後還沒走,柴玑的生母周淑儀在外殿上哭得正傷心,有幾位嫔妃、公主圍在邊上安慰她,皇子們則避着些,差不多都在殿外候着,殿上只有太子和二皇子齊王柴啓言在。

禦醫在裏頭診治,宮人在裏頭服侍,許璟擠不進去。

許璟慌忙直往宮裏趕,出了一身的汗,她接過柴萱遞來的帕子擦臉,只遠遠看見了一眼正昏迷不醒的柴玑,柴玑牙關咬得緊,可憐整張臉都是雪白雪白的。

許璟轉頭小聲問柴萱:“什麽時候能醒?”

柴萱搖頭:“她的肩和背都傷得挺嚴重的,人摔在地上,當時就昏厥了,一直沒醒過,至于什麽時候能醒……禦醫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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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璟焦急擔憂,心裏七上八下的沒個底。

全部人在福熙殿上待着也不是回事,帝後留了三位禦醫在殿上守着,叮囑福媛一醒就立刻通禀,之後便神思疲倦地攜諸嫔妃、皇子、公主各回各宮去了。

許璟幫不上什麽忙,再瞧過一眼柴玑,就也先回府去了。

後來,柴玑醒了,敬元帝感念其至孝,對她青眼相待,賞賜了許多珍寶給她,還晉封了其生母周氏為昭儀。

許璟去藥廬找管季白商量,該往宮裏送點什麽才合适,管季白說,別的慢慢想,福媛公主那邊先送兩支上好的參,說着就去拿參。

岑盈堂在旁邊識藥,許璟手裏正執着他送的那把小折扇扇風,想找人閑話,但是沒好去打攪他,幹脆靠在藥櫃附近,去打攪正專心辨別哪只參最好的管季白。

話說回宮裏,說到柴玑奮勇護駕一事上。

許璟好生感慨:“柴玑被馬踏傷,得卧床休養三兩個月,不過禦醫說沒大問題,倒是她當時豁出命去救駕,這讓陛下很受感動,陛下眼裏,總算是看得見她這個公主了,我覺得這次柴玑命豁得是挺值當的。”

管季白把參裝好了遞給她,擡眼淡淡一笑:“這就是老話裏說的‘禍兮福所倚’了。”

許璟連連點頭,特別認同這老話裏的道理。

管季白招手讓她靠近些,放輕聲音問她說:“方才小侯爺來,于福媛公主此事上,他有沒有說什麽?”

許璟微微一愣,仔細想了想,答道:“并沒有……哦,有一句,祝她早日康複。”

管季白笑出聲來:“小侯爺真是一個簡單的人。”

許璟在王府裏好一通翻找,裝了整整一匣子寶貝帶進宮裏去。

一只藍水翡翠镯子躺在所有寶貝的最上面。

匣子打開,柴玑被那一堆光閃閃的東西耀花了眼,她目瞪口呆,繼而“咦”了一聲,指指最面上的那只镯子:“這是我送你的生辰賀禮,你怎麽又拿回來?”

許璟捋起袖子,露出腕上的翡翠镯子,笑眯眯道:“這不是?”

柴玑驚訝。

許璟道:“我得了一塊璞玉,早就琢磨着要給你弄一只镯子,後來事兒一多,就給耽擱了,這還是前天做好了送來的。”

說着,許璟拿起镯子遞給柴玑。

柴玑接了,捧着镯子十分動容:“安樂……”

許璟對着那雙晶瑩透亮的眼笑了笑,将匣子再擱近她面前一些,說:“這些都是送給你的,你看喜不喜歡?”

柴玑垂眼看了,低聲說了一句:“喜歡。就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許璟聽到她說喜歡,欣悅地把匣子交給一旁的宮女叫收着了,“我家還有許多別的,等你好了,随你去挑。”

柴玑欲言又止,看看周圍,令伺候的宮人們都退下了。

“安樂。”

“嗯?”

柴玑的眼睛很水亮,她目視着許璟,輕輕說道:“那天第一次去軒轅将軍府,我看見你和裴小侯坐在長廊上說話了。”

許璟神色微變。

柴玑說:“你尋常待我便可,不用刻意對我更好。”

許璟的神色再變了變——

她的确是因為心中有愧疚,才刻意對柴玑更好的,屋子裏最稀罕最喜歡的首飾珠寶,滿滿裝了一匣子,她什麽都肯給,只不過是想……變相地彌補些什麽。

柴玑問:“你們,是在一起了吧?”

許璟吞吐:“我……”

柴玑微笑道:“赤璃姑娘告訴我,跳舞的時候,舞步的精準和身姿的曼妙固然重要,但有一樣可能比它們更重要,那就是眼神。從一個人的眼睛裏,可以透露出很多訊息。回波轉顧,含情脈脈,美目盼兮……皆是千般心思、萬種風情,觀舞者往往會被一個絕妙的眼神吸引。所以,赤璃姑娘跟我說,首先要懂得拿捏眼神。”

許璟有點兒茫然地望着她。

柴玑蒼白的臉上再笑了笑:“那時,我站在不遠處,看到裴小侯看你的眼神和以前很不一樣,他的心情顯得那麽喜悅,他光明正大地凝望着你,眼神裏三分是青澀,七分是柔情,即使是在席間,他的全部注意力也都放在你身上,而你,在目光與他接觸時,總是嫣嫣一笑以作回應——那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的缱绻和默契啊。”

許璟心裏一陣泛酸,她坐近些,握住了柴玑的手,解釋說:“我只是害怕你會難過,希望在別的方面可以讓你感到開心……”

柴玑身上有傷,背靠着軟墊,不能随意動作,她握緊許璟的手,搖頭說:“你不用這麽做,真的。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是喜歡裴小侯,但他未必就要喜歡我呀,你和他在一起,我……我也很高興的,真的。”

許璟心情複雜,難以言表,可總歸是甜多于苦的,她無法說出什麽話來,只向前擁住了柴玑,默默無言裏,自知安心和溫暖。

柴玑擡手,拍拍她的背,笑言道:“你素來張揚又霸道,往後對裴小侯可不要太兇啊!”

許璟耳根子倏忽一熱,臉紅了紅:“我……我盡量改改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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