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毒_弩_箭

? 天穹正高遠,飄滿了細碎的絮狀雲朵。

阿瀾醒過來,一看窗外明亮的天色,半天緩不過神來。手忙腳亂穿戴梳洗一通,忙不疊拉開門沖向外面,阿照就站在院子裏,看她出來急忙迎上前,還不等開口說話,就受了一番斥責:“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不叫我起來!”

“是淩大哥不讓喊你的,說你難得睡個安穩覺。”

“混賬!”阿瀾罵完之後突然止步,轉頭看着小少年,“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昨晚有人在翠錦峰前發現了一具屍體,是被毒箭射殺的,因着戌時已過,守城尉覺得時辰太晚,就沒敢驚動将軍。”

“小淩呢?”

“淩大人已經過去了。”

“都有人去了,你還來找我?”

“淩大人讓我轉告将軍,死的是昨天來的那個老先生……”

……

從守城尉衙館回來,阿瀾一聲不吭地進了中軍大帳,着令四人在帳外把守,明言不允任何人入內,守禦使和前鋒參領因為意見相左前來問詢,也都沒見到大将軍的面,雙雙憋着一肚子悶氣回去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阿瀾獨坐帳中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阿照端着飯菜在帳外猶豫不前,淩昊輕推了他一把,道:“去啊,你要磨蹭到幾時?”

“我……我不敢……”

子期說:“你年紀小,她又向來疼愛你,不會責怪你的。”

“我怕……她回來時臉色就不好,而且已經說過不許進去,那兩位大人都碰了一鼻子灰,我……我……”

淩昊洩氣地垂下頭,真是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了,心裏盤算着:“一軍主帥,這樣不吃不喝折騰着,萬一垮了……到了帳前,那小鬼卻吓成這樣,自己進去?不,絕對不行,一定會挨罵……那女人動起怒來,火爆得讓人完全無法招架……還有男人的面子,堂堂一個中郎将怎麽能主動送到她跟前去受一頓惡氣?不用想也知道,第二天肯定又傳為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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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痛苦掙紮時,阿照湊到淩昊身邊,烏黑的眼睛滴溜溜轉,撞撞他的胳膊,努嘴小聲說:“你看他怎樣?還從沒見将軍責罵過他呢,面子比我大多了!”

子期默默點頭。

淩昊也點頭:“對呀,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就是就是!”

恩泰根本就不知道白天發生了什麽,戰事吃緊,他一整天都忙着照看傷兵,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好不容易得了空出來走走,就端着飯菜糊裏糊塗被強行推進了中軍大帳。

身形還沒立穩,卻已經驚動了她。

阿瀾扶着額,苦鎖眉頭,并未擡首卻已惱怒,閉目拍案叱道:“誰讓你進來的?立刻給我滾出去!”

帳外圍成一堆的七個人心下齊是“咯噔”一下涼了半截,互相看了一眼,自知沒戲打算散去。

毫無預備的恩泰更是被她十足的怒氣驚得白了臉,好一陣子才讷讷說道:“我、我不是……他們、他們……我這就……”

“慢着。”阿瀾舒了眉間憂思,睜開眼睛擡頭看着來人,頓了一會兒,說,“我餓了。”

幾乎将耳朵貼到門簾上偷聽的阿照興奮地搖晃着淩昊和子期的手臂:“我就說了一定行吧!你看,将軍沒有……”

“噓!”淩昊捂住阿照的嘴,白了他一眼,但是眼裏卻是含笑的,“小聲些,被發現就慘了。”

先是雷霆萬鈞,後是柔風細雨,恩泰呆愣地站在原地緩不過神,阿瀾臉色有些憔悴,面無表情将手邊的東西推到一旁,指節扣着桌案,輕道:“過來。”

“咦?”剛放下飯菜,恩泰就對她手邊白絹布托着的一支弩_箭發生了莫大興趣, “好精細的箭……”

“劇毒。”恩泰伸出的手顫了一下,像被蛇咬了似的急忙收回,阿瀾擡頭看他,半晌,沉聲道,“我想問你一些事,你能對我說實話麽?”

恩泰詫異看她,道:“你只管問就是。”

阿瀾抿了下淡色的唇,垂下眼睫,似是無心般輕問:“你想得起以前的事情麽?哪怕只有一點點零星記憶?”

“隐約記得出身富貴,好像沒過過什麽苦日子。”是絲毫不猶豫的回答,阿瀾眸光一停,擡頭看他,他有着潔淨的目光,微微笑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也不知是怎麽,就落魄到逃亡的地步了,似乎逃了許多年,一路都很辛苦……腦海裏殘存着斷裂的戰争記憶,有時戰鼓聲會令我頭疼,說不定我以前……”

“夠了,”阿瀾說着,很快擡手将弩_箭包好,蹙眉道,“這些話,說過一次就好,不要再講給別人聽。”

只是很放心把這些話告訴你而已啊。

恩泰還沒來得及張嘴,緊急的號角聲劃破了沉靜的夜色,緊接着就有人在帳外肅然禀道:“将軍,是夜襲!”

放在案上的手慢慢握成拳:“知道了。”

他看着她站起來,知道她要去幹什麽,立刻就急急拉住她:“喂,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怎麽有力氣……”

阿瀾望着垂直插在器架上銀亮的天痕銀槍,目光停留了很久,接着冷着容顏抽手,上前,拎了銀槍就往外走。

身後的人很突然地愣住了:她竟然舍得放下裂魂!

一聲響亮的呼哨,馬蹄聲噠噠,是她的戰馬從馬廄中循聲飛馳而來,阿瀾右手執持着天痕銀槍,左手攬了缰繩,身姿漂亮地上馬,很快就消失在寒露深重的夜色中……

“小淩。”

座中思緒恍然的中郎将被身邊人輕推了一下:“淩大人,将軍在叫你呢。”

“啊,是……末将在。”他慌忙起身。

多天未曾好好休息過的人,眼下已經有很重的青黑色眼圈,看上去疲憊不堪,連聲音都帶着喑啞。

阿瀾覺得頭很痛,眨眼睛的時候瞳孔酸澀,只是剎那的閉眼,就像要睡去:“怎麽回事?”

“啊?”

陳雲山愣神看過去,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居然走神了?真見鬼!”

子期假裝咳嗽,小聲吐了兩個字:“敵軍。”

阿瀾聽見了動靜,但她沒有擡頭,指尖依舊在案上小幅地圖上畫圈子。

淩昊終于知道該說什麽了:“隆頤世子向術真海汗舉薦了一個名字叫‘磬’的人,此人說服了之前一直主張避戰的連狄頭領,使得連狄肯出兵與烏那人聯手攻城。磬,現身任前方兵馬總元帥,孤身,無家世,來歷不詳,樣貌……不詳。”

在地圖上畫圈的手指停住:“樣貌不詳?”

“是,很奇怪,據探子回報,那個人每天都戴着黑紗鬥笠。”

周遭開始竊竊私語。

阿瀾沉默,不多久,就令将領們安靜散去,獨留淩昊一人。

“剛才在想什麽?”

“有一輛馬車,沖過哨塔往王城的方向去了,眼尖的說,坐在車內的人穿着帶兜帽的寬大黑袍子,下颚的樣子,很像恩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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