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秋夜涼

? 她看到他站在一泓漣漪四起的碧水畔,面朝東方,橫笛而奏。四面有風,有寬大羽翼的青色大鳥從密林裏騰空飛出,整群地去往朝陽之處。她站在白岩石階上,看着他覆着金色光暈的臉頰,寧靜祥和中只覺得無比喜悅,伸出手想喚他,忽然間卻發現,擡起的手竟染滿了血,驚慌地擡起另一只手,她瞪大雙眼盯着滿手不知是何時沾染上的鮮血,臉色慘白:“血?怎麽會有這麽多血?”悠悠的笛聲戛然而止,碧水旁的人轉過身來,依稀眉目,恍如當初,整個世界卻像在他轉身的瞬間裂開了無數傷口,鋪天蓋地湧起了血,她驚恐地跑上前去拉他的衣袖——

什麽都沒有。四周除了黑暗,一無所有。

她從夢中驚醒,緊攥的右手裏空無一物。

呆愣地坐着,一剎那不知身在何處,很忽然就有溫熱的淚肆意漫上來,她連忙用手捂住了雙眼。

秋涼襲人,別院冷寂。寒蟲在牆檐下衰敗的草叢裏斷斷續續嘶唱。

這夜,又暗又長,像走不出去的迷宮,無端令人深怕。

她拭去淚,黑暗中惶惶地摸索着,在打碎一個青瓷杯之後,終于摸到了火折子,于夜深人靜中點起了一盞孤燈。

腳步聲急切,一陣緊似一陣的拍門聲,門外響起熟悉的聲音:“将軍!将軍!是出什麽事了嗎?”

她擡起眼簾,乏力應了一聲:“沒事,我很好。”

淩昊緊鎖的眉頭松開,回頭對一個小士兵說了什麽,小士兵點點頭轉身飛快跑開。

門“吱呀”一聲打開,阿瀾走出來時,臉上是浮着笑意的:“不過是失手打碎一個杯子,沒想到你們耳朵這般靈敏。”

“既然将軍安好,那大夥兒就各自回去歇下吧。”

屋外七八個人面面相觑,仍心有忐忑,直到中郎将大人開口了才三三兩兩散去。

阿瀾見淩昊還站着不動,于是笑道:“人都散了,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等着天亮麽?”

淩昊盯着回廊,回答道:“阿照說你睡得很不踏實,斷斷續續總會驚醒,軍醫處給你開了劑方子,藥早就熬好了,一直放在爐上熱着,我讓人端去了。”

“一直熱着?”阿瀾不在意,遠遠望了一眼悠長的回廊,“若我一覺睡到天明,豈不白費這許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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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能一夜安穩,我們求之不得,多花點心思又算得了什麽。”

阿瀾轉身進屋,說道:“我早也習慣了,你們這些人總愛為我的寝食勞心費力,有什麽意思。”

這樣類似的話,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她可以不珍惜自己,但其他人無法不珍惜。

淩昊忽略她自棄的言語,突然間眸光一亮,急忙回轉身叫住她:“哎,等等!有件事我要同你說說。”

“說。”

“恩泰挨了營裏士兵的打,這事你知不知道?”

“嗯?”

淩昊嗤笑了一聲:“真不曉得你這大将軍威嚴何在,前一刻剛下的死命,後一刻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挨了打。恩泰性格溫和,不喜歡與人計較,但這事你是不是該好好管管?既然把人留下來,總該護得周全……”

阿瀾道:“人是我打的。”

淩昊頓了頓,不可置信地驚道:“你說什麽?”

“要我重複一遍?”

“砰——”

淩昊一腳将門踹得大開:“你玩什麽把戲?要護他的是你,要打他的也是你!你到底什麽意思?耍我們?”

阿瀾盯着他,反倒笑起來:“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當初營裏最容他不下的就是你吧?”

淩昊尴尬哽住話頭,好半天才說:“當初容不得他,不代表現在就容不得……看你這态度,因何打他,我多半也猜得到……說他是奸細,呵,想來你都不會信。你想知道他去了哪裏是不是?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他去找寧心安神的白茯苓了,你知道的,這味藥我們這兒沒有,平歲離最近的一座城鎮,來回是六天行程,不過雲河谷棧道被山洪沖毀了,去掖城必須繞道,他能在十天裏趕回來,已經很不容易。”

阿瀾一震,凝眉看他:“這些,是他告訴你的?”

“你問我就要答?”淩昊垂目接過身後小士兵端來的湯藥,靜靜放在桌上,臉色不善地轉身出去,“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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