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回見面,也并不相熟,(5)

裏一咯噔

難道他們……

哥哥回來了

牛車走了半天,終于是回到了韓家,小山媳婦張氏帶着虎子在院子裏頭喂飯,見一群人都進了屋,虎子連飯也不吃了,撒腿就朝韓阿寶奔去,一把就抱住她的大腿,咕哝道

“姑姑……回來了……”

韓阿寶彎身将虎子抱在懷裏,湊到他胖胖的小臉蛋上一口親,

“虎子,姑姑可想死你了”

張氏也趕緊迎接上來“都回來了,這可真好”

進了自家的屋子,總算是自在了不少,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句話可真沒說出錯,一家子在屋裏頭說起昨晚上的事情

韓松聽着媳婦和女兒都在瞎想,插了句嘴

“你們胡思亂想做什麽,按照咱們阿娘的性子,若是真個吃了虧,哪裏能惹得下這口氣”

韓阿寶聽了有幾分道理,看來還是阿爹最了解阿婆 ,她阿婆最是讨厭她,她何必對他家的事情如此傷心,如此一想,便抛開一邊了。

離過年也只有一月了,這段時間裏,韓阿寶家裏,靠着一樹板栗也掙了二十幾兩銀子,天氣越發寒冷,北風呼呼的刮了幾夜,天氣陰沉沉的,沒多久就下大雪了。

路上積雪很深,這種天氣也出去幹不了活了,一家子穿着今年新做的襖子,圍在火爐子旁邊說話,韓田氏手裏在納着鞋底,韓阿寶沒事也繡繡花,韓松喝着熱酒暖身子,喝完之後打了個酒嗝,随之說道

“快過年了,也不知道小山哪個時候能回來?”

話剛出口,他兒媳婦張氏就把頭給低了下去,臉上帶着一絲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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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田氏嘆了口氣

“這小子出去一年了,也不給家裏面來個信,白白讓這麽多人替他擔心着”

張氏沒有說話,輕輕的嘆息一聲,放下手中的繡活,起身去了廚房。

到了下午,鵝毛般的大雪終于是停了,韓阿珍和韓小武是個熱鬧的性子,看着外面銀裝素裹

一片亂瓊碎玉,便嚷着要出去堆雪人。

韓阿寶童心未泯,扔下手裏的繡活,跟着也一同出去了。

徐田氏嗔怪的瞧了二女兒一眼,但笑不語,她低下頭繡花,暗想着,這過了年,阿寶也就十五了,該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才是。

女兒跑的歡快,哪裏知道阿娘在琢磨什麽,玩心一起,顧不得天冷,帶着一群孩子往雪地裏奔去。

她俯身掬了一捧雪在掌心,薄薄的寒意浸在掌心裏頭,她攤開掌心看着瑩瑩白雪,一會兒,白雪就被掌心的溫度給溶化了,變成一灘水從掌心裏滴落。

忽然脖子處一涼,一團冰冷的東西掉進去,韓阿寶趕緊把手伸進去一掏,一個拳頭大的雪球,她把雪球給扔掉,雪沫子沾在脖子上,傳來一陣寒意。

韓阿寶惱怒的回頭,正看到弟弟站在不遠處朝她樂呵呵的笑個不停,韓阿寶鼻子裏哼了一聲,小兔崽子敢打姐姐了,當下彎身捧了一捧雪,在掌心裏壓成球,不客氣的照着弟弟身上投過去,韓小武機靈,笑着躲開了,韓阿寶正要追打,身後又再次被襲擊了。

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偷襲她,如今,她可是腹背受敵,好啊,兩個小兔崽子聯手來對付她,當下迅速的兩手各抓一把雪,手疾眼快的亂打過去。

不過她是寡不敵衆,又不願意真的傷到弟弟妹妹,因此慘敗一場。

最後不得不繳械投降,舉起雙手認輸,韓小武和韓阿珍一臉得意,走到她面前神氣的說道

“阿姐,輸了的人要給贏了的人戰利品,快說吧,你給我和三姐什麽好東西”

先是兩人不動聲色的聯合起來對付她,把她打敗了又要戰利品,好你個韓小武,自家姐姐也能坑啊

韓阿寶又好氣又好笑,這不是變着法子想要從她這裏讨點東西去麽?

“小滑頭,算你厲害,今兒阿姐算是栽在你手頭上了,你說吧,你要什麽東西?”

韓小武握着一個雪團子在手裏頭,眼睛轉了轉,舔舔嘴巴說道

“我想吃麥芽糖”

連日冷了好些天,家裏面也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集市上了,他可是十分的想念麥芽糖的滋味哦,這不一提起麥芽糖幾個字,嘴裏面就情不自禁的流口水了。

韓阿珍也趁機笑眯眯的說道

“阿姐,天氣冷,我要一頂漂亮的帽子”

呦,這兩個小孩兒,如今是越發知道向她提條件了,她正要答應,身後一個低沉的男聲說道

“帽子和麥芽糖都有了,阿寶要什麽呢”

聲音裏面帶着一點點的寵溺,還有壓制已久的思念,随着這一句話慢慢的釋放出來。

一瞬間,三個站在雪地裏的人,全部靜默了一會兒,卻在下一秒,迅速的轉過頭去。

“阿哥”韓阿寶做夢一般簡直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嘴裏面喃喃出聲

“阿哥,你回來啦!”韓小武響亮的喊了一聲,迅速的朝韓小山奔過去,一把就抱住他的腰身

“阿哥……”韓阿珍神色激動,趁着韓小武抱住韓小山的半會功夫,轉頭朝屋裏面大喊了一聲

“阿娘,阿爹,大嫂,阿哥回來了”

張氏聽到他們說起“阿哥”兩個字,渾身劇烈的一顫,猛地将手裏的繡活一扔,抱着虎子搶在韓田氏和韓松的前頭,奪門而出。

她站在門檻邊上停了一下,只見冰天雪地裏,一個高大英武的漢子頂天立地的站着,外出這一年的功夫,不見清剪,反而是越發壯碩了些,張氏鼻子一酸,眼眶紅紅的,他……終于是回

來了。

她跨過門檻,腳踩在雪地裏,朝他一步步的走去,要知道她等這麽一刻足足等一年了,還記

得臨走時,他對她說過一句話“媳婦兒,你要撐下去,我出去賺錢給你治病,你要好好的等

着我回來,等你病好了,我就天天陪着你,再也不出去了”終日纏綿病榻,她感覺自己的病

情越發是嚴重,原以為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見他一眼,好在老天開眼,給了她活命的機會,

讓她等到了丈夫回來。

往後,你說過的話,天天陪着我,再也不出去了。

虎子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韓小山看,他阿爹出去的時候他才兩歲,他雖然不認生,可到底

不懂事,對離開一年的阿爹也沒有過多的表現出好感

韓小山拍拍弟弟的腦袋,朝兩個妹子微笑,然後是他阿爹和阿娘從屋裏面奔出來的身影,他

聽到一個男中音喚他

“小山啊,你可算是回來了”

另外一個女聲說道

“我的兒,你在外頭吃苦受累,阿娘可心疼死了”

韓小山懷裏抱着弟弟,對着二老朗聲叫了一聲

“阿爹,阿娘,兒子回來了”

韓松夫婦站在雪地裏,上下打量着兒子,韓徐氏更是老淚盈眶,哽咽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和阿爹阿娘打過招呼之後,眼光一轉,就落在張氏的身上。

然後韓小山便再也挪不開目光,剎那間仿佛聽到任何聲音,天地都安靜了,只剩下兩人,小

夫妻久別重逢,韓小武乖覺的松開大哥,讓韓小山朝張氏走過去,他大步踩在雪地裏,鞋子

與雪地摩擦發出清脆的咯吱聲,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身上帶着在風雪裏前行的冷意,他張開雙臂,将妻兒抱在懷裏,那一刻,

張氏強忍着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

韓小山低沉又溫柔的聲音貼在她的耳朵旁邊說道

“娟兒,我回來了,你的身子真的好了嗎?”

張娟兒聽到丈夫溫柔的聲音,一顆心簡直就要醉了,他真的回來了,來到了她的身邊,張娟

兒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不真實,她任由他抱着,情緒有些失控,抽泣道

“小山你可回來了,我以為我會死,再也見不過你了”

韓小山聽了這話,一陣心疼,他拍着媳婦的背,輕聲說道

“不會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好的”

虎子被兩個人擠在中間,十分的不自在,他探出一個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小小聲的叫了句

“阿娘……”

聽到兒子細細的叫喊聲,張氏這才收住眼淚,在韓小山的懷裏掙了掙,又擡手抹了眼淚,紅

着眼睛瞅着兒子,柔聲道

“虎子,這是你阿爹啊,快點叫阿爹”

虎子大眼珠子瞅了瞅張娟兒,又偏過來看看韓小山,韓小山慈愛的看着他,松開抱着張娟兒的手,去從她懷裏抱過兒子,虎子的眼睛又眨了眨,出神的看着韓小山,用手揪了揪他下颌上的短胡子,張了張嘴,小聲的叫道

“阿爹……”

韓小山頓時就眼睛亮了,漢子臉上綻放出笑容,他抱着虎子到跟前就是一頓親,還是韓田氏過來勸

“外面冷,都別站着了,回屋去吧”

韓小山點點頭,将沒一會兒就跟他關系好上了,摟着他脖子的虎子抱在懷裏,看了一眼張娟

兒,回頭又去看韓阿寶,微笑道

“阿寶越發是長的漂亮了,連阿哥都覺得,沒人能配得上咱們的阿寶”

韓世秋退親之事,家裏面已經寫了書信告訴他,他說這句話明顯是在安慰着韓阿寶,他向

來很護着弟弟妹妹,從小大大,村子裏面誰敢欺負她們姐弟幾個,阿哥都會往那人的臉上揍拳頭,哥哥真好,韓阿寶厚着臉皮笑了笑

“哥哥倒是真不客氣,有這麽誇自個的妹妹的嗎?”

韓阿珍在一旁嚷着叫委屈

“阿哥光只顧着誇阿姐漂亮,可沒看見我,我也越長越漂亮了,阿哥沒發現嗎?”

她插科打诨,逗得衆人又是一笑,韓小山更是開懷

“小阿珍,阿哥忘記誰也沒敢忘記你啊,這次回來,阿哥可是給你帶了最好看的帽子回來”

“好了好了,外面 風大,快回屋裏去,別把孩子凍着了”

韓田氏見這一家子人都未動,連着又催促了一聲。

衆人這才相扶着進去。

禍害

韓松家的兒子回來了,韓柏一家,也有兒子回來了。

不過,他回來就是個禍害。

韓柏一家子這段時間極為不順,先是韓小峰被趕出流霞村,後來韓阿麗身上又發生了那檔子事情,簡直是倒了大黴,盡管外面的人不知道,家裏面幾個人是瞞不住的,韓柏知道之後一頓暴怒,劈頭蓋臉的将韓阿麗給打了一頓,逼得韓阿麗差點懸梁自盡,好在韓老婆子還顧及這個孫女,在上頭壓着,韓柏這才沒将韓阿麗怎麽樣

天氣越來越冷,家裏面不管男人女人也好,都是個好吃懶做的性子,一到冬日裏,除了地窖裏的的紅薯和大白菜之外,便沒有什麽可吃之物,日子也過得苦巴巴的,好在韓老婆子嫁出去的閨女時不時的救濟一些,才支撐下去。

事事不順,日子又不好過,心情自然是不好,韓柏三天兩頭的在女兒身上撒氣。

董氏在這家裏頭可是個不受管束的人,公公婆婆都拿她沒辦法,韓小嶺又護媳婦兒,家裏面裏外的事情都是他在忙活,韓柏可不敢拿他們夫妻二人怎麽樣。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韓老婆子也是天天嘆氣。

前些日子還惦記着韓世秋,這個時候卻沒臉再去肖想這事情了,孫女兒都這樣了,也指望不上了。

這日裏風雪大,一打開門外頭的寒風呼呼的往裏面吹,韓徐氏剛邁出一只腳,迎面寒風裹着雪沫子朝她撲過來,她伸手一擋,肩膀縮了縮,将腳給縮回去。

踟蹰了一會兒,望着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心裏面又打了退堂鼓,還是莫要出去,白菜紅薯湊合吃幾天算了,地窖裏還有許多,挨到雪停天晴是不困難的,老二家田地裏的蘿蔔也就那個味,不吃也沒什麽可惜的。

她一家子對韓松家不知下了多少黑手,卻還惦記着別人田地裏的蘿蔔,厚着臉皮想要去偷偷拔幾個出來。

這不眼睛将外頭胡亂的一掃,卻見有人躺倒在雪地裏一動不動的,大雪落了一層在身上也沒有反應,臉朝着外面,看不到面目,韓徐氏卻大吃了一驚,腦海裏忽然想到什麽,顧不得風雪大,擡腿就往外出去了。

走到近前,她蹲将下去,身上把那人的肩膀翻轉過來,身上的白雪簌簌往下掉。

韓徐氏在看到那張年輕男子的臉龐時,臉色驟然一變,随即失聲喊道

“小峰,你怎麽了,快醒醒啊”

她将韓小峰的身子推了兩下,不見有任何動靜,随即又喊了兩聲,她吓得臉色發白

聲音顫抖

“小峰……你不要吓阿娘啊……”

盯了一會兒,仍然沒有動靜,将手顫顫的探到他的鼻端下面,

……還有呼吸。

然後她雙手摸着韓小峰的臉,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

“小峰 ,阿娘的心肝肉啊,你可別出什麽事啊”

她坐在雪地裏,用力将韓小峰的身體抱在懷裏,啞着嗓子朝屋內喊道

“他爹,阿娘,快出來幫忙,小峰回來了,快點出來”

韓老婆子和韓柏和韓小嶺一家子聞聲出來,只見韓徐氏坐在雪地裏,大雪紛飛看不清表情,肩頭上頭發上都是雪,抱着一個昏迷的年輕男子,動也不動,那個人不正是韓小峰。

韓老婆子一陣心驚肉跳

韓小山回家之後,把從縣城裏給親人帶的東西拿出來分給他們,韓小武得了一把小弓箭,韓阿珍得了一頂帽子,韓阿寶得了一根雕工精美的桃木簪子,韓松夫婦各得了一套簇新的襖子,至于張氏和虎子的禮物,自然是回了房再給。

韓松家裏頭,好久都沒這般開心過了,韓松特地冒着風雪走了一裏的路去屠夫那兒買了一塊五花肉回來,韓阿寶親自下廚,好久沒吃過韓阿寶做菜的韓小山連聲誇贊她做的好菜,還說已經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了,其他的人聽了,先是高興,然後又有些淡淡的感傷,他在外頭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晚上,和他爹娘聊了些話,韓田氏就催促着讓他回屋去休息,特地将時間和空間留給她們小兩口子。

做阿娘的給他們正使臉色,張氏看的明白,臉上露出窘态,不過還是順着婆婆的意思乖乖的回房去了。

回到他們自個住的屋子裏,虎子已經睡得沉沉的,一進入屋子裏,韓小山就抱着媳婦兒在懷裏,嘴巴在她的臉上親吻,胡子紮着她的臉發疼,張氏被他親的有點喘不過氣來,手在他的胸膛上推據着,嘟嚷道

“你慢點,燈還沒熄呢”

韓小山舍不得放開她的身子,抱着她移到燭臺旁邊,伸手将燭臺一推,燭臺倒在地上,自然的就熄滅了,他摸黑将張氏抱上床,張氏勾着他的脖子,她平日裏看着羞赧安靜,此時卻是熱情如火的,臉靠着他的胸膛,莫名的感覺到很安心,韓小山把她放在床上,翻身壓下去,他氣息灼熱,動作也有些急促,張氏渾身發軟,卻還顧及睡在旁邊的孩子

“你慢點,別碰到孩子了”

韓小山把手伸進她的衣襟裏,啞着嗓子道

“咱們兒子睡得可沉,不會有事的”嘴裏面雖然這麽說,可動作還是不知不覺的放輕柔了些。

都說小別勝新婚,夫妻二人隔了這麽長時間沒見面了,自然是分外的恩愛,韓小山将帳子拂落,動作之大連帶着床也咯吱作響。

一夜纏綿。

次日,韓小山将還沒來得及給妻兒的禮物給拿出來,他拿出一根銀簪子給張氏帶上,張氏對着雕花菱鏡照了照,又撫了撫簪子,微蹙着眉道

“你為何花錢買如此貴重之物?”

韓小山陪在邊上,只覺得鏡中的妻子怎麽看都好看,他微微笑道

“本來這些銀子是給你治病用的,如今你的病已經好了,我自然是用來給你買簪子,咱們成親的時候,我什麽好的東西都沒送過給你,這跟簪子,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張氏有些感動,想着當年家裏面窮,兩人成親的時候,連聘禮也只有家裏面的土地裏長得蔬菜瓜果,更不提什麽首飾耳環一類的東西了。

她倒是不在乎這些,只要一家子平安健康就夠了。

不過韓小山把她放在心上,她也是挺感動的。

如今,一家人全部回來了,家裏面也攢了些銀子,今年過年是不用發愁了。

一轉眼就到了祭竈神的日子,這些一般都是家裏面的前輩老人在經手的,家裏面最大的就是韓松兩口子,所以這事兒韓阿寶就沒跟着摻和,韓松準備線香紙錢,韓徐氏在廚房裏準備好素菜和香茶,竈糖是用麥芽糖做的,另外還有些果子點心。

正要祭竈神的時候,家裏面忽然就來了幾個人。

不正好是韓柏一家子。

韓松一家子站在門口齊齊看着幾位,都有些意外

韓松向前一步說道“阿娘,阿哥,今日不是要祭竈神嗎,你們怎麽都跑咱們家裏來了?”

韓老婆子沒回答他的話,身子微微往旁邊讓開,露出一個形容消瘦的青年男子,不正是消失多日的韓小峰,這小子二話不說,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阿叔,阿寶,小山哥,我知道錯了,這段時間我在外頭吃不飽穿不暖,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每天挨餓受凍,我已經受到懲罰了,你們饒了我吧,讓我回村子裏,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犯錯了”

說着,滿臉都是忏悔之色。

韓松看着侄子,臉上露出一絲同情之色,他原先就不想把事情做得這般絕情,一直以來心裏面都有些愧疚,如今侄子回來了,也真心悔過了,他也有心要再給他一次機會,韓阿寶見他神色有些松動,她自然是不願意,總覺得是狗改不了□□的,正要開口阻攔,被韓松一個眼神給制止住,意思是要她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太過分了,滿肚子話被堵了進去,只能在一旁聽着韓松說道

“小峰啊,你知道錯了就好,阿叔還是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的,你先回去吧,等祭完竈神,我就去族長那兒求情,讓他準你回來”

韓小峰松了口氣,被韓柏和韓徐氏扶着起身,也沒有多待,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這一家裏離開了,大家都感覺眼前清淨了,怕耽誤了送竈神上天的日子,俗話說“二十三,祭竈官,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二十三去,初一五更來”

竈王爺可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派下凡間的監察使,監察這一家的所作所為,所以,村裏面家家戶戶都要提前買好竈糖,用來糊住竈王爺的嘴,免得他上天之後搬弄是非。

在過年的前幾天,祭竈神幾乎是幾項要事之一了。

韓松在竈王爺面前拜了拜,嘴裏面念念有詞,韓阿寶雖然不知道韓松在說些什麽,不過他閉着眼睛,模樣是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年到頭少有的虔誠,嘴角不由的抽搐了一下,雖然是迷信,但是這些風俗禮儀是村子裏面的傳統,倒是不能廢掉。

等祭完竈神,韓小山這才問妹妹到底什麽事,韓阿寶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韓小山聽了勃然大怒

“這個混賬,連自己的親阿叔一家也能坑,沒把他抓去見官已經是仁慈了,他居然還有臉回來”

她阿哥性子烈,一直就不是什麽好欺負的,如今聽到短短一年裏面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一陣唏噓,只怪自己不在家中,沒能照顧好一家子人。

兒女們的反對并沒有多大的效果,很快,韓松便去了族長家中。

族長先是一陣為難,後來韓松往他手裏塞了五兩銀子,這才願意找裏正來商量。

當然,韓松也給他送了一壇子好酒,是上次楊承從縣城裏幫他帶來的,他一直沒舍得喝上幾口,這不封好壇子,轉送給了韓振,這壇子酒是用中藥泡成的,少不得也值個七八兩銀子,韓振得了韓松家的好處,估計他這個當叔的還是狠不下這個心腸,這邊答應下來。

韓小峰還是順順利利的回來了,這段日子,家裏面都準備着張羅過年的事情,所以他看起來還算比較老實,乖乖的在家裏幫着做事,看着着實改變了許多。

團年

這幾日裏,天也放晴了,看樣子好天氣會持續到過年的時候,韓小山回了家,就幫着裏裏外外的将屋子打掃幹淨,張氏看丈夫辛勞,跟着動手,韓小山可不想看到媳婦勞累,把她的事情都搶着做了,張氏沒了活幹,只好退到一邊去,幫着韓田氏做些手頭上的活計。

家裏面的年貨早早就買好了,韓田氏用紅紙剪着窗花,韓阿寶因為手上功夫不好,不敢去湊什麽熱鬧。

便去了廚房把餃子皮給擀好,年三十夜裏吃餃子。

這一年辛辛苦苦,一家子經歷過各種不幸,然而,最終還是齊心協力挺過來了。

簡簡單單的,和和樂樂,這便是幸福。

一家子正在屋裏面幹活,韓徐氏帶着韓阿麗過來了,韓徐氏手裏提這個籃子,瞅着坐在炭爐子旁邊剪紙的韓田氏和剛出來的韓阿寶,頗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弟妹,阿寶,你猜猜看,今年咱們家這春聯是誰幫着寫的?”

韓阿寶猜準她一來準沒好事,怕她阿娘又吃虧,搶着說道

“喲,伯母今年也開始貼春聯了,往年伯父可不喜歡這般浪費,可從來沒貼過春聯呢,再說了,這春聯上的字伯母家裏面有人認得嗎?”

韓徐氏被她奚落了幾句,眼裏閃過一厭惡之色,只當韓阿寶家裏是今年沒人給他們寫春聯,這才故意說些氣死人的話,這麽一想,反而不生氣了,笑的陰陽怪氣道

“阿寶啊,不是伯母炫耀啊,這可是秀才爺幫我家裏寫的春聯,秀才爺的字可是咱們這十裏八鄉最好看的,連我這個不識字的人看了都覺得好呢,若是我将春聯貼到我們家門上,保不齊沾沾秀才爺的光,明年還能交上好運呢”

韓阿寶露出點不屑之色,她轉身去了趟屋子裏面,翻箱倒櫃的找出一堆東西,抱出來全部扔在地上,并朝韓徐氏一笑

“原來伯母這般喜歡秀才爺寫的春聯,我家裏頭還有好幾副呢,伯母若是喜歡的話,便都拿去,多沾點光”

韓徐氏低頭一看,只見散亂的幾張長幅紅紙交疊在地面上,依稀還可見上面墨黑半點沒褪色的字跡,顯然是保存的很好

當年她和韓世秋青梅竹馬,韓世秋年年獻殷勤,因手頭上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來送給他們家,只靠幾幅不值錢的春聯哄得她一家子開開心心的。

因為每年只貼一副春聯,其餘的都被韓阿寶心肝寶貝似得藏在箱子裏,若不是韓徐氏拿來自個家裏面炫耀,險些就要忘了這個事情。

她的臉上露出很古怪的神色,韓阿寶卻忽然發現見更奇怪的事情,她的目光落在韓徐氏身邊的韓阿麗身上,往日這個極為喜歡搬弄是非又喜歡和她對着幹的堂姐,為何這段日子以來分外的安靜了?

那天晚上……在董家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過她沒工夫去猜測這些,如今這母女二人和韓世秋家裏走得近,她好意提醒道

“我勸伯母和堂姐和韓世秋家裏不要走的太近了,小心往後被人給賣了還被蒙在鼓裏呢”

一直未說話的韓阿麗忽然冷笑道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倒黴麽?韓阿寶,你等着瞧,往後,我一定要成為秀才夫人”

韓徐氏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有些難看,拉着韓阿麗的手,嘀咕道

“快點走吧,咱們回去了”

韓阿麗的臉上露出一點厭煩之色,卻還是低着頭跟着韓徐氏走了。

兩人走後,韓阿寶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韓阿麗怎麽會這般篤定,她會成為秀才夫人呢?

一轉眼,年三十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來,山野裏面地方空曠,一家子放炮竹,是整個山坳裏面的人都能聽得到的,平日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到了年三十才會真的熱鬧起來,村子裏面的傳統是一大早祭天地祖宗,到了晚上吃團圓飯。

因而,一早起來,韓松家便準備祭祀用的飯菜和香茶,這個儀式算得上是比較隆重的祭祀之禮,在院子裏擺了一張半人高的供桌,韓松家也沒什麽條件,供桌就簡單的一個大木桌子,還供着神佛的牌位,上面擺的飯菜都是三樣的,主要的貢品是酒水,米飯,和葷食。

祭神的還是一家之主的韓松,他燒了高香,嘴裏面念念有詞,無非就是祈禱五谷豐登,六畜發達,人丁興旺,一家和睦之類的話,這是個相對嚴肅的過程,所以家裏面其他成員必須站在一旁候着,其餘幾個是繃了半天身子都不敢動一動,只有韓阿寶臉上帶着想笑而不敢笑的神色,然後便迎來韓田氏一記嚴肅的目光,她便正色站好,目光前視,看着很恭敬的樣子。

到了下午,韓阿寶和弟弟妹妹将門神給貼好,唯獨春聯卻沒有再貼,站在門口望了望,簡陋的屋子倒多添了幾分喜慶,只是沒有春聯,終究還是缺了點什麽。

忙忙碌碌的一天時間,很快便會過去,夜色漸漸降臨,鞭炮聲在夜裏再一次起起落落的響起來,廚房裏正在張羅着飯菜,韓松坐在正屋裏面逗着孫子玩樂。

忽然,韓小山從外頭進來,他身後還跟了一個男子,個頭比他還要高

聽韓小山聲音裏透着興奮

“阿爹,你看誰過來了”

那個人即便是站在別人身後,也同樣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到,見是楊承,韓松臉上露出笑容,将小孫子往旁邊一放,高興道

“楊承,你叔我可找你好幾天了,一直想找你來吃團圓飯,可是找不到人啊,還是小山最了解你,這不就把你給找回來了,我這兒子還算是沒白養這麽多年”

到底還是兒子最了解當爹的心啊,韓松看到兩個站在他面前的年輕人,一個高大挺拔,另一個憨直剛硬,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他和楊大哥白天一起去山上砍柴,順手抓幾只野兔回來,晚上把兔子刮了皮做下酒菜,開懷痛飲,無話不談,後來楊大哥也走了,兄弟們一個個都離開他的身邊了,他的人生也就寂寞了許多,好在還有這個小輩,他身上有兄弟的影子,也讓他感到欣慰了。

楊大哥在天之靈,也該瞑目了。

楊承見他忽然出神不知想些什麽,一手裏提着兩壇子酒,另一手裏面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他把酒擡起來晃了晃

“二叔,侄子早就打算來陪你吃年夜飯的,沒有事先通知一聲,是侄子的錯,你看,我買了好酒,今兒個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韓松晃了晃神,把那些陳年往事壓在心底,看着兩壇子酒,眼睛瞬間一亮

“好,咱們今夜裏不醉不歸!”

得知楊承來家裏面了,喜歡去廚房裏湊熱鬧的韓小武立馬從裏面竄出來,高興的大喊了一聲

“楊承哥哥,你來了”

楊承朝他招招手,韓小武立馬笑的搖着尾巴走過去,被楊承勾住肩膀往懷裏一帶

“小武,你猜今晚上喝酒是楊承哥哥會贏還是你阿哥會贏”

韓小武笑眯眯的道

“不管誰贏了,都要給我壓歲錢”

韓小山嘴角一抽,擡起巴掌往這小子屁股上一拍,笑罵道

“好你個臭小子,哪個時候學會油嘴滑舌了,跟你說正經的呢,你說我們誰會贏?”

韓小武“嗷”的叫了一聲,捂着屁股道

“阿哥,你若是贏了就給我雙倍的壓歲錢,不然你就輸個楊承哥哥吧,反正楊承哥哥一定會給我的”

韓小山見這小子吃裏扒外,倒是覺得好笑,他納罕道

“你倒是說說,為何楊承哥哥就一定會給你?”

再說了,你和楊承不過見過幾次面,你為什麽和他這般要好了,把自個親哥都抛在腦後了

楊承也沒說話,只是笑着看着韓小武,他的确會給小武雙倍的壓歲錢,可是他未免也太了解他了吧,這小孩子如何這般相信他?

韓小武身子一扭,從楊承的臂彎裏出來,他眼珠子轉了轉,嘻嘻笑道

“我二姐說的,如果楊承哥哥不給,咱們就繼續給他灌酒,直到他輸了為止,咱們就能把他的錢全部賺回來”

韓小山哭笑不得,指的韓小武道

“明年你給阿哥我去私塾先生那兒好生讀書,再留在家裏頭,恐怕是要被你阿姐給帶成小滑頭了。”

楊承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廚房和正屋之間隔着的一道簾子,她居然還會提起他,只覺得今晚的壓歲錢給多少都沒關系啊。

其實韓小武早就知道他大哥去找楊承去了,因此,在廚房裏的時候,他時不時的在韓阿寶耳邊嘀咕楊承哥哥,韓阿寶覺得楊承要來也沒什麽,就那他來打趣,順便把楊承也連帶說了進去。

雖然沒有其他的意思,不過楊承倒是有種被人惦記的感覺。

除夕夜裏的秘密

一會兒,張氏端着菜出來,辛辛苦苦一年,到了年底自然要好生犒勞一下自個,雖然如今家裏面的銀錢不多,但是張氏今年的病給治好了,就給家裏面省掉了一大筆開支,所以韓小山把半年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給韓田氏,還跟他娘反複說要把年過好一點,韓田氏嫌兒子唠叨,不過還是在買年貨的時候,多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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