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回見面,也并不相熟,(6)

東西,連肉也多了二十斤,除夕夜裏的團年飯菜也尤為豐盛。

韓阿珍也幫着忙活,煮了一大鍋的糯米甜酒,大碗大碗的倒出來,成年男子則選擇喝米酒,最後一樣菜上桌之後,韓阿寶也從廚房裏面出來了。

因今夜是除夕,所以家裏面的蠟燭便多點了一只,跳躍的燭光拉成長長的一條,楊承第一個擡起眼睛看向韓阿寶,燭光下,韓阿寶一雙黑滢滢的眸子也朝他看過來,四目相對,燭光下,她的長睫輕輕的跳動,臉蛋兒紅撲撲的,仿佛是染了一層胭脂。

楊承的心跳快了兩拍,只一瞬間的失神,馬上便恢複平靜,見她呆愣的看着自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他甚至有些懷疑她是否會喜歡他,不過現在可不是猜測這個的時候,朝着她笑着道

“阿寶妹子,辛苦你了,煮了這麽一大桌子好菜”

韓阿寶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态,眸光轉了轉“哦”了一聲,狀似輕松的說道

“楊大哥,大過年的,你跟我客氣這麽,今年你可幫了我不少的忙”

而剛才之所以會失神,只是數日不見,他好像又變了一些,似乎比從前更加的鋒淩清瘦了些,對了,他隔三差五的要消失幾天,到底是去了哪裏?

韓小山見妹妹和好兄弟你一來我一往的,仿佛很熟稔的樣子,在一旁小笑的合不攏嘴,只說道

“你們兩個別光只顧着吃飯,我可是肚子都餓暈了”

韓阿寶瞥見兄長暧昧的目光,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哥哥都想到哪裏去了,韓田氏則在除夕夜裏,韓松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倒是喜歡楊承,只是能不能成也要看他的造化,他可不想過多的幹涉。

坐下來之後,一家子舉杯痛飲,韓小武雖然嘴饞哥哥和阿爹吃的酒,不過阿姐可是明令禁止的,他也只能喝碗裏面的酒釀。

桌上的菜都是大碗大碗的,皆是一些新鮮的做法,酸菜魚,鹽焗雞,東坡肘子,紅燒肉,樣樣口味獨特,一家子都是食指大動,吃的很有興致。

熱火朝天的吃了一頓,韓阿寶摸了摸有些微飽的肚子,便沒有再吃了,而韓松則興致高昂的劃拳,女人和孩子們吃完則讓到一邊去了,韓阿寶帶着弟妹去外頭放煙花

這十裏八鄉可沒什麽有錢人家,放煙花也只是小打小鬧的,韓阿寶那日從集市上買了幾個回來,數量不多,只不過拿回來給弟妹們玩個新鮮,韓阿珍和韓小武各得了三個,一個個煙花筒擺在地上,用火折子點燃,兩個孩子則捂着耳朵退到一邊去,“啪”的一聲,煙花朝四面八方綻放開來,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火光下,孩子們的眼睛明亮的驚人,連帶她懷裏的孩子也格格的笑了,韓小武拍着手興奮的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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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煙花好漂亮啊,往後,我每年都要放煙花”

韓阿寶沒搭理他,偏頭看抱在懷裏的虎子,親親他的小臉道

“虎子,煙花好不好看?”

虎子張開雙臂樓主她的脖子,在她臉上蹭着,咕哝道

“姑姑,虎子也要……”

過了年,小虎子就要四歲了,如今他已能很清晰的說出一句話,他依然特別的粘人,喜歡要韓阿寶抱在懷裏。

韓阿寶笑着捏捏他的小臉蛋

“等虎子長大了,姑姑也給你買”

他們在外頭玩的歡快,裏面韓松幾個也酒至半酣,喝的面紅耳赤,楊承酒量似乎特別的好,他喝了也不少,神色卻依然比較清醒,反觀韓松和韓小山,兩個都露出點醉态

楊承一手扶着欲要倒下去的韓小山,他笑了笑

“小山,這麽多年不見,你的酒量可大不如從前了”

韓小山“嗯”了一聲,腦袋一歪,身子不穩,掉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俯身把兄弟扛起來扔在一旁的躺椅上。

楊承剛才還有些渙散的眸子瞬間恢複清明,他看着對面還強自支撐着的韓松,湊到他跟前,扶住韓松的肩膀,舉起杯中的酒

“韓二叔,多謝您當年為我阿爹掩埋屍體,您的恩情,我一輩子都記在心上,這一杯酒,我敬你”

一提到楊承他爹,韓松糊裏糊塗的就想起當年的事情了,酒喝得太多,就沒法再控制情緒,饒是韓松活了這麽多年,想起當年的事情任然是心緒難平,他拍拍楊承的肩膀,恍恍惚惚想起當年的事情,悲憤道

“孩子啊,只要你和你弟弟好好活着,你爹在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你依然還是頂天立得的男子漢,二叔我心裏頭高興啊,當年你爹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你的性命,他這麽做……也值得”

楊承眼中有淚,心裏頭似被一塊巨石給壓住,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他握着手裏的碗,手指關節凸出來,指甲處微微泛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您說……當年我爹他……寧願犧牲自己,是什麽意思?”

韓松扶額,勉強保持着一絲清醒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眼看到了節骨眼上,楊承可不想這麽放棄,他急切的問道

“二叔,你就告訴我吧,我都這麽大了,若是連我阿爹如何死去我都不知道吧,那豈不是不孝,二叔,你難道想讓侄兒成為一個不孝之人”

若是韓松還清醒,一定會被他此時的神色給吓一跳。

這個秘密一直壓制在心裏多年,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想起這件事時,心裏面都有種深刻的痛楚,此時喝多了,又經楊承挑撥,忽然不受控制道

“當年你被關押在大牢裏,你爹去縣衙門裏自首,說兒媳婦是他殺的,背下來所有的罪名,他被衙門裏斬首,而你被以從犯的身份被施以流放之刑”

楊承手中的碗瞬間化成碎片,酒水淋了一手,平日裏剛硬的男人,眼眶瞬間就紅了,他雙手握成拳頭,死死的咬住牙關,恨恨道

“阿爹,我一定将當年出賣你的人揪出來,為你報仇!”

一會兒,韓松也醉的不省人事了,楊承扛起他走向卧房,把人放在床上,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走出來的時候再次恢複平靜,他離開正屋去了外面,韓阿寶帶着幾個弟妹正在放煙花,她懷裏抱着孩子,清脆的聲音在寒冷的冬夜裏傳開,仿佛是這世上唯一可以安撫他內心的東西,他沒有出聲,在夜色裏慢慢的走到她身後,只見她抱着懷裏的孩子,頭仰望着天空,用手指着天上星星閃耀的地方,輕輕的說道

“虎子,煙花沒了,我們來看星星好吧,煙花的美麗只有瞬間,可是星星是永恒的,我們來數一數有多少顆星星好不好,一、二、三……”

另外兩個玩累的孩子也背對着楊承,湊到她身邊去

她嘴裏嘟囔着虎子聽不懂的話,楊承嘴角微動,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天上看夠去

聽她又小聲的說道“那個是北鬥七星,形狀像個勺子,據說皇帝會坐着北鬥七星來視察四方”

楊承見她的手在半空中勾畫着線條和弧度,仔細一看,還真是像個勺子,不過後面那句話是誰教她的,楊承讀書不多,她怎麽還能随意的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

韓小武嘀咕道

“那七個星星根本不會動,上面也沒有皇帝,阿姐騙人”

他還不知道皇帝是何許人,也不相信人會坐着星星跑

韓阿寶斜睨了他一眼,把一些讀小學的時候學的天文學常識告訴他

“這你就不懂了,這個七顆星星會移動的,勺子柄對着東方的時候,就是春天,對着南方的時候就是夏天,對着西方的時候就是秋天,對着北方的時候就是冬天,有個詞叫“鬥轉星移”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不信,我送你去私塾先生那兒念書,讓先生教你”

韓小武一聽到要去念書就害怕,不敢說阿姐騙人了。

韓阿珍眨了眨眼睛,知道阿姐越來越厲害,不僅能煮好吃的菜,連星星轉動她都知道,內心裏越來越崇拜阿姐了

“阿姐,你懂這麽多東西,往後教教妹妹吧,我也想像阿姐這樣随便說句話都能唬弄人”

韓阿寶哂笑道

“誰說阿姐在唬弄你了,這可是真的”

韓小武不知何時瞥了眼她的身後,見楊承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面容沉靜而剛硬,他歪着腦袋,叫了一聲“楊承哥哥,你覺得我阿姐說的對是不對?”

楊承被發現之後,也順其自然的微微笑道“哥哥不懂,不過你阿姐說的話,我相信,因為你阿姐不會對你說假話的”

守歲過年

韓阿寶聽楊承說話,抱着虎子轉過身去,這才發現楊承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除夕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高大的身體在月色下投下長長的一道影子,寒冷的夜風微微的吹着,他抿着唇,正沉默的看着她,她微微一愣,随即攏攏鬓角被風吹亂的頭發,笑道

“想必楊大哥是贏了,大哥真是海量,把我阿爹和阿哥全部給灌醉了”

楊承聽了一笑

“我送他們回房休息去了,出來拿給你們準備好的紅包呢”

韓小武一聽有紅包,頓時,興奮的跑過去了,韓阿珍先前對楊承有些承建,但如今兩家走得近了,她的防備之心也減少了,歡呼一聲“楊大哥,我也要紅包”

月光下是男子朗朗的笑聲,剛才在屋裏的悲傷似乎全數忘卻,他從懷裏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朝孩子們招招手道

“都有紅包,雙倍的,人人有份”

韓小武和韓阿珍各得了紅包,比吃了糖還高興,韓小武瞧了瞧自家阿姐又瞧了瞧楊承,眼睛轉了轉,把紅包往懷裏一塞,嬉皮笑臉的要從韓阿寶懷裏把虎子給抱走

“阿姐,這麽晚了虎子該睡了,我把他送到嫂嫂那兒去”

韓阿珍也過來搶人“是啊是啊,阿姐,虎子給我來抱,你抱了一個晚上都累了”

不經她提醒,韓阿寶這才察覺到手臂有些酸了,手上一松,就被韓阿珍把人給搶走了,還沒來得及說“小心點”兩個大孩子就抱着侄兒一溜煙的跑了。

夜空下,只留下一男一女兩個人。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韓阿寶和他單獨處在一塊,總感覺有些尴尬。

冬夜太冷,剛才抱着虎子在手裏頭感覺不到什麽,這會子才發現身上穿的有些單薄了,手心冰涼,她合攏雙手搓了搓。

楊承向前幾步,離她的距離又近了些,看她有些瑟縮,微挑長眉

“冷麽?”

韓阿寶把手湊到嘴邊哈了哈氣,一張小臉露在外頭也凍得涼涼的,她把目光蔥楊承身上挪開,低聲說道

“有點”

他從懷裏掏出一樣紅紙包着的東西遞給她,輕聲說道

“給你的壓歲錢”

韓阿寶“噗嗤”一笑

“楊大哥,我就不要壓歲錢了,又不是小孩子”

楊承的目光停在她嬌媚的臉蛋上,烏壓壓的頭發挽了一個墜馬髻,上面別着一朵小小的粉蓮絹花,又多添了幾分俏麗顏色,他微笑着說道

“阿寶,我和你哥哥是一樣年紀的,你在我眼裏就是小孩子”

韓阿寶擡頭看着他 ,他微垂着腦袋,額前的發絲在風中輕輕的擺動,發下的修眉入鬓,雙眸如寒星,眼底裏有着不容拒絕的神色

不知道為何,她感覺此人的氣場當真是強大,随便一個眼神也能将她給鎮住,她伸出蔥條般的手指接過去,小嘴動了動

“多謝楊大哥”

楊承看着她一笑,在她收回手的瞬間,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掌,低低道

“跟我來”

韓阿寶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甩開他的手,他把她拉到跟前,忽然将她的纖腰一攬,在韓阿寶錯愕的瞬間,他腳下輕輕一點,從地上一躍而上,韓阿寶差點沒有驚呼出聲,只睜大眼睛往地上看,知道他武功高,想不到還這麽高,今兒個她總算是親自體驗了一番武俠小說裏的輕功。

腳再次落地是在屋頂上,韓阿寶踩着有些不太牢固的瓦,腳下有些發軟,一個不穩,身子失去平衡就要往下面栽跟頭,楊承在旁邊扶住她,輕聲說道

“我扶着你,你慢點走,不要太快了”

韓阿寶聽着他的聲音,感覺到一陣心安,那只扶在腰上的手沉穩而有力,她的腦袋挨着他的胸膛,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耳邊依稀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溫度,韓阿寶斂了斂神,腳下輕輕的踩着往前面走。

一會兒兩人到了屋頂正中央的疊瓦上面。

楊承等她先坐下之後,将身上的襖子給脫下來,韓阿寶感覺肩膀微微一沉,往後看,身上多了一件襖子,她看了看他身上單薄的中衫,這麽冷的天氣,便是身子骨再好也熬不住的,就要把襖子脫下來還給他,被楊承伸手壓制住動作,他輕聲說道

“別動,我不冷,不用擔心我”

韓阿寶不相信“怎麽可能不能,如今是冬天,便是鐵打的身子穿這麽少的衣服也經受不起的”

楊承見她臉上帶着關切之色,心裏微微一暖,微微笑道

“我不冷,你穿着吧,當年我被流放到漠北之地,那兒一年四季的天氣都是冷的,熱天極少而短,我曾經在一年當中最寒冷的時候跟着商隊在沙漠裏面度過一個月,所以,這個程度我還是承受的起”

韓阿寶愣然道

“當年,你被流放之後,可受過很多苦吧”

楊承淡笑道

“沒什麽,一切都過去了,如今,我還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就夠了”

“你在漠北待了五年,都做了些什麽事啊?”韓阿寶望着他硬朗清瘦的側臉,但五年前的一場變故,以及被驅逐的歲月已經磨掉了這個年輕人身上所有的傲氣,他不再是那個開朗活潑的大哥哥,如今的他沉穩如山,也讓人猜不透

楊承沒有回答她的話,側頭瞥着她的臉,忽然問道“你相信我真的會殺人的嗎?”

韓阿寶極為認真的想了想,随後搖搖頭道

“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畢竟誰也不知道五年前的真相是什麽,楊承對他們家是很好沒錯,可不代表一個對他們好的人不會做一件犯錯的事情。

楊承忽然一笑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

似乎有些失落

韓阿寶沒覺得愧疚,嘀咕道

“洞房花燭夜裏,只有你們兩個,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有你自個知道”

楊承的目光望着遠處朦朦胧胧的夜色,腦海裏飛快的閃過一些畫面,已經過了五年,他似乎已經想不起當初那個和他洞房的女人的臉,可是那一晚的事情卻清晰映在腦海裏

他抿着唇,一言不發,韓阿寶還以為他不願意提起當年的事情,想着要換個話題來聊聊,畢竟今夜裏是除夕之夜,似乎應該想點愉快的事情

她剛想說話,楊承忽然無奈的嘆了口氣

阿寶,人不是我殺的……如果我要殺她的話,就不必娶她回來,至于她為何會死,我不能告訴你”

這是楊家在來到流霞村之前留下的恩怨,他不想把韓阿寶牽扯進來,也不願意她知道

韓阿寶微微一笑,不做多問,當年那件事情,想必她阿爹也未必知道,楊承一家子身份歷來神秘,村子裏頭無人知道他們一家子從哪裏來,那終歸是從前的舊事,如今他行得正,坐得端,在那般多的人異樣的眼光中,還能堂堂正正做人,這就很難得了,她點點頭,鄭重的說道

“楊大哥,在阿寶眼裏,你一直是個好人”

楊承聽着很舒坦,小姑娘很聰明,懂得不該問的絕不多問,他笑了笑說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這五年都幹了些什麽嗎,我告訴你啊,這五年裏,我在漠北的軍隊裏當了一年的軍奴,後來因為力氣大,被軍中的大人提拔當了敢死軍,所謂敢死軍便是幫着大人做最危險的事情,比如說間諜,刺客的任務都是我們來做的,一旦被抓到,要麽被殺,要麽自殺,有一回我們吃了敗仗,被敵軍困在沙漠裏半個月,那是在最寒冷的冬夜裏,我看着同伴們一個個在我的面前倒下,等他們死了,我們再割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直到連敵軍也支撐不下去了,以為咱們死了離開去了其他地方,我們靠着吃死人肉支撐着活下來,走出沙漠,當年在軍隊裏,我們那一隊人總共有兩百個,最後打完仗之後,只剩下十個,軍隊回朝之時,大人念我昔日的功勞,除掉我軍奴的賤籍,放我回了家鄉”

韓阿寶聽他雲淡風輕的提起當年的事情,心裏面打了一個寒顫,他說起這些話的時候,神色淡然,目光沉靜,一點都不像曾經有這般慘痛經歷的人,盡管這個世道對他不公,然而,他卻并未有絲毫的怨恨,這樣的一個人又如何會娶殺人呢

韓阿寶只感覺心頭上堵得慌,鼻子有些發酸,她低下頭,雙手握緊拳頭,

“楊大哥……你受苦了”

楊承一笑,忽然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道

“這些都不算什麽,阿寶,一切都過去了”

韓阿寶只感覺頭上的手動作很輕,他似乎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摸摸她的頭,然後将手放下來

又望着天上的月亮,唇角溢出柔和的笑容,他輕輕的嘆道

“沒想到我會和你一起守歲過年,阿寶,我想我還能遇上你,大概是上天憐憫我啊”

他看着旁邊烏發雪膚的姑娘,內心無比的柔軟起來

冬天的寒夜裏,手腳都凍得冰涼,聽到他這句話,內心微動,韓阿寶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輕輕的撇過頭去。

楊承見她躲開,也不強逼她來面對自己的內心,忽然湊到她面前,在她比月色還皎白的側臉上輕輕落下一吻,只一剎那,短短的觸了觸,在她回過頭來之際,又迅速的移開

韓阿寶羞惱的瞪圓了眼睛“你……”捂着被他親過的地方,用手使勁的擦了擦,越擦感覺臉越熱,楊承見她又要不高興了,笨拙的動作可愛又可笑。

做了此事之後,恐怕她又要冷着臉對他一陣了,可是剛才那一瞬間,真的是忍不住,想親親她,甚至想将她抱在懷裏,見她背對着他,似又不理他,暗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并向她伸出一只手

“走吧,我帶你下去”

韓阿寶一動不動的,并不理會他,楊承一笑,慢悠悠的說道

“你若是不走,待會我只能站在地上等着你掉下來抱着你了”

那樣,豈非更難堪……韓阿寶幾乎沒有選擇,不情願的回過頭來,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裏。

新年的第一天

楊承走後,韓阿寶也差不多睡了,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兩人坐在屋頂的時候,楊承輕輕吻她側臉的一刻。那一瞬間,空氣裏有酒的味道還有他的呼吸,悄無聲息的鑽入她的鼻子裏面

腦海裏又想起他線條硬朗的側臉,星光下他的眼神清湛而溫柔,她伸手在臉上摸了又摸,

想了想,最終還是搖搖頭。

韓阿珍鬧了一個晚上,這回還精神着,睡不着,見姐姐睜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側過身子問道

“阿姐,今晚上,你和楊承大哥在一起做什麽啊?說實在話,我覺得楊承大哥也不是個壞人,阿爹和阿哥還有小武都挺喜歡他的,你若是真跟他在一起了,家裏面的人都會高興的”

所以,明知道楊承和她單獨在一塊,也并沒有出來阻止,看來對楊承已經是很放心了。

明明不久前對楊承最戒備的人就是她了,怎麽改變主意如此之快,韓阿寶狐疑的瞥了她一眼

“那你呢,若我真個和楊承在一塊了,你高興麽?”

韓阿珍的小臉在月光下很是清晰,她響雷一會兒,很認真的說道

“我覺得楊承大哥他會對你好的,而且我也希望阿姐能找個好人家,阿爹和阿哥是不會看錯人的”

韓阿寶側頭過來,将手放在她的臉上摸了摸,調侃道

“楊承可算不得好人家,他在家裏孤單一人,又沒有什麽田産,養活自己都困難,若是往後我嫁去他家裏頭,還不得跟着他受苦,好妹子,你想看到阿姐受苦麽?”

她這麽一說,韓阿珍一想,也是這麽回事,楊承大哥什麽都好,就是太窮了,阿姐在家裏頭就挺辛苦的,若是嫁人了還這般辛苦,那可絕對不行

韓阿珍茫然的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覺得姐姐的決定沒什麽錯誤,雖然的确挺可惜的,不過……還是算了吧

韓阿珍不再繼續勸她下去,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韓阿寶耳邊聽着妹妹細細的呼吸聲,她伸出手将她露在外頭的手臂放到被子底下,其實楊承窮不窮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剛才說了違心的話,她并不在乎這個,只是楊承此人太像一個謎團,讓她猜之不透,她總覺得他身上潛藏着某種危險,若她當真和他在一起,似乎有點冒險。

大年初一的早晨,韓家姐妹照舊被噼裏啪啦的鞭炮聲給吵醒了,韓阿寶先一步起床穿好衣裳,韓阿珍才拖拖拉拉的從被子裏鑽出來,揉揉眼睛,便看到床上擺着一件簇新淺粉色繡彩蝶戲花的襖子,還有一條鵝黃挑線棉布裙子,她眼睛一亮,頓時睡意消了大半,伸手拿起新衣服比在身上,擡頭看着坐在雕花菱鏡前梳妝的長姐,嘴角彎彎的笑

“阿姐,這套衣裳我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今兒是新年的頭天,韓阿寶也恰當的将身上收拾了一番,穿了件簇新的湖綠色繡蓮花夾襖,下面藕荷色棉裙,裙擺上繡了一圈的纏枝蓮花,簇新的衣裳穿在身上,襯得姑娘嫩的能滴水的小臉越發是明豔動人了,她挽了一個雲髻,在發間帶了朵粉紅色的絹花,正梳着頭發,聞聲回頭道

“快起床吧,不穿在身上怎麽知道好不好看”

韓阿珍利索的掀開被子起身了,迅速的将裏裏外外的衣裳全部穿好,這會子功夫,韓阿寶已經梳妝好了,把位置讓給她,韓阿珍也學着長姐挽了一個雲髻,只在青絲間別了一朵海棠花,她在發間還插了一根桃花簪子。

兩個姑娘都出去了,外面張氏也洗漱穿戴好了,家裏面的小輩除了韓小山夫婦之外,都穿了新衣裳,早晨早就要把供桌給擡到院子裏祭拜天和祖宗,用完早飯之後,韓松準備着香油紙錢和線香。

在流霞村有這樣一個規矩,就是在大年初一這一天 ,除了要去山上祭拜過世的親人之外,在本村子裏頭,也要挨家挨戶的拜年。

韓松一家早早的吃過飯,找了條距離比較近的山路,先是去墳頭上給祖宗們燒了紙錢,一行除了張氏和韓田氏留在家裏頭之外,連只有四歲的虎子都跟着去了。

可見這是極為重要的祭拜儀式,在流霞村裏,這是對先人的緬懷,除了清明死祭之外,便是這新年的頭一天最重要了。

所以連家裏面的姑娘也一并帶着過去了。

和韓松家一樣,韓柏帶着兩個兒子兩個孫子也要山上去祭拜,不過他可不太情願,被韓老婆子嘀咕了幾句,放才罵罵咧咧的去了W叩槳肼罰對兜目醇谒喬巴返暮梢患易櫻對兜暮傲艘簧

“二弟,等等我們幾個”

山野地方空曠,即便隔得再遠也能聽到喊聲,韓松正好回頭,韓阿寶早就回頭看了一眼,又掉轉頭回來,說道

“阿爹,是大伯家幾個,往年他們可不願意跟咱們一塊,生怕咱們沾了他的光,今年,咱們也別理他”

韓松看着女兒寬厚的笑了笑,有些不贊同道“女兒,他好歹是你阿爹我的親兄弟,今兒又是

大年初一,咱們別去計較那些事情,好好過新年”

韓阿寶吐吐舌頭。

韓松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回應道

“大哥,咱們一起上山”

跟在韓柏身側的韓小峰見二叔一家子人還挺整齊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容,然後他的目光落在韓阿寶身上,眼裏閃過一絲冷意,這筆賬,他定要跟她清算回來。

幾個大男人的腳下速度也不慢,大步往前,沒一會兒就到了面前,韓柏仍然一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的樣子,沖着韓松笑

“老二,今年過年過的還可以吧,往年過年的時候,你可要帶着幾個小子來咱們家蹭一蹭的,今年沒過來,是不是躲在家裏面吃好東西了”

提起往年的事情,韓阿寶腦海裏不禁閃過幾個畫面,從前她家裏面窮,過年的時候,連買塊肉的銀錢都拿不出來,她們嘴饞鬧着要吃肉,阿爹沒辦法,只好帶着她們兄妹去大伯家蹭點好吃的,然而只要踏進他家門檻,招來的必定是阿婆和伯母的冷眼,她在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吃,等他們吃完了,才把那些吃剩了不要的菜給她們打打牙祭。

那種深埋在骨子裏的屈辱,如今被他大喇喇仿佛不經意的挖出來,韓松一家子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韓松輕咳了一聲

“一些陳年往事,大哥還提起做什麽,如今咱們不再來大哥家要吃要喝,大哥該高興才是,兄弟這年還過得去,不知大哥今年過得怎麽樣”

韓柏被他問起,腦海裏想起除夕夜裏桌上那幾盆菜,不由得輕皺着眉,今年家裏面大部分銀子都被他們父子拿出去還賭債了,到了年底哪還有什麽餘錢,如今這年過得越發是沒有滋味了,菜裏面沒幾塊肉,還不夠塞牙縫,一家人夾了幾筷子就沒有了,若不是他那嫁了人的妹子送了兩塊肉回來孝敬老娘,那今年恐怕連肉都吃不上。

韓阿寶自然知道他們今年其實過得一點都不好,以為他阿爹會忍讓,沒想到阿爹還能這樣不動聲色的反擊過去,臉上不由得一樂。

韓柏當場被下不了臺,又喜歡打腫臉充胖子,還不承認,一笑着帶過去

“時間不早了,咱們快點上山去吧,待會還要下來給人拜年”

韓松點點頭,這一大家子便同路而行,不過兩家的二女卻不怎麽打招呼,各說各的話。

很快到了山上,兩家是同一個老祖宗,自然祭拜都是在一起的,韓柏為人吝啬,連紙錢也舍不得多燒點,見韓松那裏提得多,便要求他分一點過去,還說反正也是燒給同一個老祖宗的,韓阿寶暗暗恥笑,她這個大伯,可比兩位堂兄要臉皮厚的多。

最後是韓老爺子的墳頭,韓柏這回倒是殷勤了一些,趕在韓松錢燒了紙錢,說要先走一步去各家轉了轉就不等韓松幾個了,韓松沒反對,韓阿寶覺得清淨了許多,大伯一家剛走,韓阿珍便嘀咕道

“大伯也真是的,咱們好好地等他一起上山,眼下卻抛下咱們自己走了”

韓阿寶扯了扯嘴皮

“咱們不管他”

韓松沒理會兩個女兒說的話,自顧自的在韓老爺子墳前燒了紙錢,久久的凝視了一會兒,然後彎身将墳前的雜草蓬蒿清楚了一些,露出矮矮的石頭墓碑,上面刻着幾個字,人已經死了,再多的過錯也随風而去了,他,畢竟是他的阿爹……

韓阿寶見風大了些,雖然天上懸着太陽,然而站在山頂上卻還是有些冷,她吸了吸被吹得通紅的鼻子,說道

“阿爹,刮大風了,咱們趕快下山吧”

韓松收回神思,輕輕點頭,這才剛剛轉身,便發現一股濃烈刺鼻的煙味朝這邊席來。

韓阿寶也感覺不對勁,回頭一看,只見一陣大火被風勢助長,猛地朝她撲過來,韓阿寶一驚,身子迅速往旁邊躲開,還好她走得快,不然就要被火舌給舔到。

她看了看四周,只見以他們幾個為中心,四面都被蓬蒿枯草給圍繞着,而這幾個方向都在同一時間裏,燃起了大火!!

放火傷人

這山裏頭,一到冬天就漫山遍野的枯草,極易燃燒起來,随便丢個星星大的火星子若不及時熄滅都會引起一片大火,若是真燒起來,恐怕正座山都會化成灰燼!!

枯草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起火,定是有人在裏面動了手腳,韓阿寶想起剛才堂兄韓小峰在衆人祭拜的時候,東竄西竄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虧阿爹還想盡了辦法讓他回來,他卻是要在大年初一把他們一家人燒死在這裏頭,好狠的心啊!!

韓小山當機立斷,朝弟妹們招招手

“快點過來,和阿爹,阿哥在一起”

韓阿寶護着弟弟妹妹過去,她皺着眉頭

“阿爹,阿哥,咱們得趕快沖出去,繼續留在這裏會被大火給吞噬掉的”

韓小山點點頭

“我在前面,你們幾個跟在我身後”然後他轉頭問韓松

面色嚴肅道“阿爹,你看咱們幾個還是快點走吧,這把火一定是堂弟幹的,剛才只有他到處亂跑,他想要我們都死在這裏”

韓松臉色也不好看,他看着朝身邊撲過來的火勢,把韓小武,拉到身後,随後朝女兒們招招手

“阿寶,阿珍快過來,到阿哥身邊來”

兩個姑娘聽話的走過去,沒一會兒韓松說道

“小山,你帶着妹妹和弟弟先下山,我将火給撲滅了再走,不然這一場火會把整個山都燒掉的”

韓阿寶尖叫一聲,抓住韓松的手

“阿爹,你瘋了,這麽大的火,怎麽撲滅,反正山上沒人,燒就讓它燒起來吧”

韓小武也抱着他阿爹的大腿不肯放他走

“阿爹,咱們快走吧,不然的話就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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