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沈府

“冰兒，咱們也回吧，這兒的風确實有些大。”我說不出自己現在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只覺得心裏異常平靜。就好像自己特別珍愛的寶貝，對自己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想脫離卻放不了手，終于有一天，卻發現這件寶貝有了抹不去的污點，所以，像救命稻草一樣，緊抓住不放，這樣才能說服自己對這件寶貝放手。

于我而言，柳妃懷孕，便是這根救命稻草了，因為我想從名為慕黎的毒中解脫。離開慕黎，如今想來，還是有一絲絲的心痛，所以，我想看着慕黎走上他希望的位置，可這江山是屬于他的，不是我的。沈萱想要的無非是一個院落，一抹斜陽，一個知心人。

可我不知道的是，若我早知道會有那麽一天，我一定選擇在現在就離開慕黎。可現在，我說想看着他完成他想做的事，無非是我舍不得他罷了。總想着，有一日我終究是要離開的，所以在剩下的日子裏，想好好地呆在他身邊。

我回到洛雲軒時，出乎意料，慕黎竟然在我的屋中，自從柳嫣進府了以後，他好像就不曾踏足過這裏。可現在的我，卻也只是對他的到來，感到了一些驚詫，平靜地讓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我對他笑了笑，便自顧自地坐在我往日的竹椅上，拿起一本書，就這樣看了起來。

“我記得你以前不愛看書的。”過了許久，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說的很平靜。

“是啊，本來是不喜歡的，可是，那都是過去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即拿開了我手中的書。

他蹲在我的身旁，握着我的手，“萱兒，你想走，是不是？”明明是很溫柔的聲音，甚至眼神也比以往更加溫柔。只是，不知怎麽回事，我卻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我微微偏過頭，不看他的眼睛，只是搖了搖頭，“為什麽這麽說？”

他看着我，許久，卻只是說了句：“萱兒，你身體剛好，莫再出去吹風了。”

說着便站了起來，我看着他，點了點頭，“嗯，你回去吧，這種時候，你不該來這裏的。”既然已經離開了這麽久，現在也該繼續忍下去的。

他伸出手，就在我以為他是像往常一樣撫摸我的頭時，他卻停在了半空，然後，縮回了手，轉身朝門口一步步地離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

可他卻停在門邊，“萱兒，再等我兩個月，好嗎？”一如以往的語氣，讓我一時間有些愣怔，就像以往的無數次，他無奈地對我說：“萱兒，別再胡鬧了。”可那畢竟都是從前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說“好！”可是，阿黎，兩個月，兩年我都會等你，可是，在那以後，我們大概就會真正的分開了。兩個月又如何呢？柳嫣，不，如今還多了那個孩子，我不能将這一切當做不存在。

以前，我以為自己是個極其自私的人，我愛的人便不能娶旁的女子，雖然做不到将旁人推離，至少我可以做到潇灑地離開。可現在，我是這樣委屈着自己的，甚至失去了原來的自己，現在的我對自己會感到越來越陌生。所以，阿黎，即使我這輩子都不能将你忘了，可是，對不起，我想離開。

阿黎除了那一次，我便再也沒見過他，即使見到了，又恢複成以往一般的漠視，我在府中待得時間越來越少了，經常和冰兒出府去。比如，溫大哥教會了我騎馬，當然學騎馬的時候，免不了又被他冷嘲熱諷幾句，可是，溫逸晟馬的确騎得很好，尤其他笑的時候，特別像個風流将軍。

再比如，帶着慕易這孩子，去看各種表演，吃冰糖葫蘆，也經常去京城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喝一些酒，這孩子看着我的眼神，裏面寫滿了欽佩，讓我看着覺得特別的舒暢。心情一好，便連帶着将他以前幹過的混賬事，都給忘了，竟是覺着這孩子可愛的緊，讓人越看越歡喜。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便要到了，京城看上去顯得異常平靜，但是溫大哥說，朝廷上的大臣大抵分為兩派，是以丞相為首的七皇子派，和以言尚書為首的四皇子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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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溫逸晟和慕黎之間定是有交易的，不過，我沒有問過。溫逸晟雖說為人随性而不拘小節，可我知道，他不想說的事，別人不管用什麽辦法，也是不能讓他開口的。所以，我便懶得問了。

不過，朝堂之上再怎樣劍拔弩張，市井之中總還是像往常一樣熱鬧的，幸運的是，我再次成了他們談話的對象。

言尚書為了自個女婿，當然得不遺餘力地幫助四皇子，即使知道，四皇子娶他的女兒，是為了得到他的支持，可人總是這樣，在巨大的名利面前，血緣親情，不過都成了交易保證的手段。

言尚書的支持，倒是無可厚非，只是，這沈相，為何一力支持呢？雖說他的女兒是七皇子妃，可誰都知道，七皇子對那個新娶的柳妃，萬般寵愛，對七皇子妃，據說這三年多來連正眼都不曾瞧過。沈相這樣出力，又是為了哪般呢？

更重要的是，要知道這沈相可不是為了名利争鬥的人，如今，卻這般顯而易見地站在了七皇子一邊，實在是匪夷所思啊。所以，這幾天的茶樓中，流行着各種各樣的版本。不過，所有的版本，都脫不了七皇子妃在七皇子府是怎樣的慘不忍睹。

當我站在沈府門前時，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心情，門口的護衛倒是伶俐的很，上下打量了我兩眼，既沒有趕我走，也不問我為何而來，而是轉身進了府，想必是問那個老管家的意思了。

“萱兒，是......萱兒嗎？”背後突然想起的聲音，太過複雜，有驚喜，也有緊張，對我而言，不管聲音裏有幾重意思，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哥。”我慢慢地轉身，看着來人。

“嗯。”他看着我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我笑了笑，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就像小時候無數次一樣，以此來纏着他買糖人，不管哥哥當時有多不耐煩，最終他總會給我買的。

“怎麽了，不會是有了嫂子吧，所以我不能這樣？”正當我要抽離時，他卻一把捉住我的手，“萱兒，我們回家。”

我任他攙着我的手，其實，我知道，在別的府中，因為男女有別，即使是親兄妹，也不會有這般親密的舉動。可我和他，自小便親密慣了，我也沒有什麽男女之別的觀念，而哥哥，在他及冠之時，便去了邊關。所以還來不及意識到，我和他之間，其實是不該有這些親密的舉動的。

雖說我們多年未見，再見面時，又不甚愉快。可心裏卻是沒有隔閡的，在這世上，和我一起長大，從無知的孩童到青澀的少年，再到如今的成熟，經歷一樣的世事，流着一樣的血，就只有哥哥一人了。

我看到爹爹時，他正在園中給花兒澆水，爹爹其實并不是多愛花的人，只是他說，澆花時的心境很平靜，在官場上忙碌了一天，澆花的時候，便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爹爹的年紀大了，澆花的動作，竟是顯得有些吃力，再不複年輕的時候了。我明明知道他是彎着腰，可看在我的眼中，卻更像是在佝偻着背。兩側的發髻微微有些泛白，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爹。”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帶了哽咽。

爹爹手中的木瓢，随着我的聲音，落了下來，濺起的水，打濕了他衣袍的下擺。可他卻像是被什麽怔住了，沒有回頭，我先一步沖了上去，抱住了他，“爹，對不起。”

因為自己的痛苦，便像個孩子一樣任性，沒有緣由地去埋怨你；因為自己的孤寂，這三年來，我也不曾回府來看看你；因為我的任性，不知道你的鬓邊是何時出現了白發，不知道那個我眼中最厲害的人已經老了，真的，對不起。

“萱兒，萱兒......”爹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沙啞，還有一種蒼老，他就這樣一遍遍地呢喃着我的名字，眼淚再也止不住地開始落了下來。

“萱兒，別哭，是爹爹不好。”爹爹輕輕地拍着我的肩，可我卻哭得更大聲了，只想把這所有的委屈都哭給他聽。

“爹爹，阿黎他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想要他了，這一句話，我卻沒有說。我不知道自己停止哭泣後，竟是說出這一句話。就像以前，在學堂裏，和某個小孩打架，回來後，先是沖到爹爹懷裏哭一遍，再告訴爹爹，某某某欺負了自己。也不知爹爹用了什麽辦法，總之，我從沒有和同一個人打過兩次架。

“萱兒，怎麽了，告訴爹爹。”

“沒事，就是前幾天，絆了一下嘴，我啊，就是太久沒看到爹爹，太高興了。”其實，我如果和慕黎還會吵架的話，我也不舍得離開的。

快吃飯的時候，我讓哥哥去做飯了。我知道，沈子軒雖說身為丞相的少爺，可在軍隊的艱苦訓練，做飯自是沒什麽問題，可味道就不保證了。

我和爹爹坐在書房，像以前一樣，他在看着公文，我就坐在一旁。

“爹爹，以後，還是不要為了我，這樣公然地站在慕黎一邊了。”猶豫了許久，還是說出了自打我進府後，最想說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