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三十三顆鑽石

淩宜年擡腿就要進去,被連朵及時一把拉住。

“你做什麽?”連朵低聲提醒,“鶴遠身體那樣,你現在告訴他這個消息——”

她頓了頓,什麽都沒說;淩宜年了然,站在原地,忽而深深地嘆口氣。

魏鶴遠肯定會去找梁雪然。

先前淩宜年還不能夠這樣确定,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梁雪然對魏鶴遠意味着什麽。

“暫時瞞着他,”連朵說,“至少還沒有壞消息傳過來,不是麽?等明天,等他稍微好點了再告訴他。”

淩宜年當然知道魏鶴遠現在生病,但連朵說的也有道理。

梁雪然遠在夔州,即便是現在告訴魏鶴遠,他過去了又能怎樣?

醫生也說了,建議魏鶴遠治療期間卧床休息。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共識。

暫時隐瞞魏鶴遠,長時間肯定瞞不住,但只是這麽一下午加一晚上,應該還可以。

“我已經托夔州附近的朋友過去,”淩宜年說,“希望梁雪然能夠安然無恙。”

其實淩宜年知道安然無恙這四個字已經是奢望——

梁雪然坐的那輛車,是在轉彎處墜下去的,直接落下去,現在搜救隊還在那邊,情況不太樂觀。

那邊山路是事故多發區,據消息,至今未有墜崖還能生還者。

淩宜年對梁雪然能夠全須全尾地回來已經不抱有絲毫期待,只要她還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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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宜年甚至不敢想象,假若梁雪然不在這個世界上,魏鶴遠會怎樣。

他在外面緩了好久,才清清嗓子,若無其事地推門進去,同魏鶴遠說話。

淩宜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比較鎮定,然而魏鶴遠仍舊瞧出他的不對勁,一針見血:“你今天看上去不太開心。”

淩宜年飛快扯了個謊言:“和菁菁吵了一架。”

年菁性格飛揚跋扈,又愛吃飛醋,淩宜年和她性格并不怎麽相和,生下孩子後更是三天兩頭吵架。

魏鶴遠了解這個情況,他絲毫沒有懷疑。

現在,魏鶴遠為另一件事而困擾。

他請安青為梁雪然設計了件小禮裙,安青剛剛打電話告訴他已經做好,随時可以過去取——

但問題在于,魏鶴遠不知道該以什麽理由把這裙子送給梁雪然。

以前,魏鶴遠并不經常送她東西。

他自認為難以摸清小女孩在禮物上的偏好,比起來送這些不一定能合她心意的東西,魏鶴遠更喜歡給她錢,讓她自由選擇。

那個時候,梁雪然對此似乎也很滿意;她從未主動朝他要過什麽禮物,永遠都是開開心心的。

但連朵說,每一個女孩子喜歡禮物,有時候并非禮物本身,而是送禮人的心意。

魏鶴遠回顧自己先前,自覺某些地方的确做的不足,譬如有時不顧她身體情況的頻繁索求,譬如專注工作而忽略她的情感需求。

他那時候覺着她适合做自己妻子,但魏鶴遠從未想過或者要求自己妻子能夠成長為多麽優秀的人。

彼時魏鶴遠自信自己能夠照顧她一輩子、讓她風風光光地永遠做自己翼下乖巧的金絲雀。

他會遮風擋雨,而梁雪然只要永遠溫柔乖巧就足夠。

魏鶴遠曾經以為,只要物質上足夠滿足,完全可以彌補心理上的需求。

現在發現卻并非如此。

魏鶴遠問淩宜年:“你平時都是怎樣送禮物的?”

這個問題問的淩宜年一怔:“什麽怎樣送?”

“送女孩子禮物的借口,”魏鶴遠思索一下,“最近有沒有女孩子比較喜歡的節日?”

——清明節。

這三個字在腦海中剛剛冒出來,淩宜年驚出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四月十四,黑色情人節。”

“名字聽起來不太合适。”

“就是單身者聚集在一起的情人節啦,呃……或者等到五月二十號,大部分人也會把這天當做情人節,适合表白。”

淩宜年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服,才沒有在魏鶴遠面前失态;魏鶴遠顯然很滿意他的這個提議,又說了句什麽。

淩宜年什麽都沒聽清。

懊惱,愧疚。

魏鶴遠還在愉悅地準備着他與梁雪然的未來,但他不知道,現在梁雪然此時或許已經屍骨無存。

那麽高,淩宜年并不相信奇跡。

他們已經不會再有未來。

而魏鶴遠對此全然不知,仍舊心懷希望的祈求着重新開始。

“宜年?”魏鶴遠問他:“你聽到了嗎?”

淩宜年終于回過神來,不自然地笑:“啊,我可能也有些感冒。”

“早點治療,”魏鶴遠提醒他,“拖下去會更嚴重。”

淩宜年答應一聲,逃跑一樣的走。

都快到了門口,魏鶴遠叫住他:“等等。”

淩宜年心跳如擂鼓,慢慢轉身。

魏鶴遠半躺在床上,肌膚冷白,一張英俊的臉褪去不少冷意。

向來對這種小浪漫嗤之以鼻的他,竟然主動征求淩宜年意見:“你認為送玫瑰花是不是有些太俗氣了?”

或許已經想到那人收到玫瑰花時候的表情,魏鶴遠唇邊含着笑意。

“不俗氣,”淩宜年慢慢地說,“女孩子都喜歡花。”

自從得知梁雪然翻車墜崖的消息之後,連朵連魏鶴遠的病房也不敢進了。

雖然已經告訴了淩宜年暫且瞞住魏鶴遠,但她心裏面是個藏不住事的,總怕露出馬腳,多說多錯,索性躲開不見。

他們都在焦急地等待夔州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連朵已經聘請了相關領域德專家趕過去,配備着最為精良的醫療隊,只要梁雪然還有一口氣在,也要把她從閻王爺手中奪回來。

而魏容與比淩宜年晚一步拿到消息,現在已經到了夔州,守在那邊;淩宜年聽聞,鐘深亦從明京動身前往,現在仍在飛往夔州的航班上。

一整個晚上,淩宜年和連朵都沒能睡着,急急地等着救援隊的消息。

——那段路下面是個深溝,密林亂叢的,亂石雜橫,環境相當惡劣。那邊雖然沒什麽猛獸,但若是招來烏鴉或者毒蛇,也不是什麽好事。

經過整整八個小時的搜索,夔州方終于有了消息——

車上共三人,司機和兩女,高空墜落再加車子翻傾,摔的都已經不辨人形,無一生還。

也沒什麽好辨認的。

輕雲留守的人慘白着臉告訴派去的那些人,那輛車上,原本就只坐了司機、梁雪然和梁雪然的助手兩人。

衣服和離開前一模一樣,梁雪然和助手都穿着輕雲新上市的一款運動外套和褲子。

梁雪然的包也在,裏面裝着她的錢包、身份證和手機。

DNA對比結果最快也需要明天才能出來,但所有人都默認已成定局。

淩宜年派去的人說,鐘深摘下眼鏡,半跪在遺骸前良久,卻什麽都沒說;而魏容與只看了一眼現場,轉身便走,晚上被急救車送往醫院。

淩宜年知道,魏鶴遠那邊,是再也瞞不下去了。

他和連朵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隐遁。

誰也不敢對魏鶴遠開這個口。

但宋烈敢。

宋烈知道消息時已經是次日淩晨,放下手頭工作急切趕來,開口就是找魏鶴遠借私人飛機。

魏鶴遠已經初步定下正式對梁雪然追求的計劃,心情愉悅,瞧宋烈也沒那麽礙眼了,問:“借去做什麽?”

他以為宋烈又要出去厮混胡鬧。

“還能做什麽?”宋烈驚奇地看着他,“梁雪然出事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魏鶴遠臉上笑意全消,他平靜地問:“出什麽事了?”

宋烈驚愕地看着魏鶴遠,剛才還急吼吼的,現在因為魏鶴遠的态度而瞬間反應過來。

他終于确認,原來魏鶴遠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宋烈察覺到不妙,轉身想要走,卻被魏鶴遠揪住領子。

魏鶴遠還在輸液,針頭直接被帶的掉下來,滴滴答答的血和液體淌下來,弄污了床單。

魏鶴遠死死地揪着宋烈,宋烈甚至聽到他手指因為用力而發出的骨節交錯聲。

像極了野獸捕殺獵物時發出的聲音。

讓他頭皮發麻。

魏鶴遠眼底已經泛了紅:“說。”

宋烈哪裏還敢隐瞞,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一股腦兒全冒出來。

——梁雪然墜崖身亡,雖然DNA結果還沒出,但衣服身材遺物什麽的都能夠對的上。

不會有什麽差錯。

而宋烈想要借魏鶴遠私人飛機,是想趕在火化之前,再去看最後一眼。

魏鶴遠松開他,聲音竟有些顫抖:“你胡說。”

他站起來就往外走,宋烈被他這失控的一推,重重摔倒,碰翻旁邊的桌子,東西叮呤咣啷掉了一地。

剛剛拉開病房門,梁母沖進來,狠狠地想要打魏鶴遠巴掌。

但因為身高差距,又改為掄拳,重重地砸到魏鶴遠胸膛處。

魏鶴遠沒有躲閃,由着她打。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壞主意,害死我的雪然!”梁母表情猙獰,重重地打他,踢他,哭,“你為什麽要給雪然出這樣的主意?你毀的她難道還不夠嗎?!現在然然不想跟你,你竟然狠心的要她的命嗎!”

說到後來,梁母已經哭得氣都喘不上來,她語無倫次,一邊哭自己的雪然,一邊憤恨地盯着魏鶴遠,想要把他生吞活剝掉。

他是一個兇手。

是魏鶴遠建議梁雪然去通過公益來提高名聲。

若非這個提議,她不會好端端地跑去那邊。

跟在後面的趙七七終于見到梁雪然口中的前男友,她和梁雪然關系匪淺,現在也是哭的雙眼紅腫。

剛剛被秦弘光騙過的心理陰影還在,她只覺這些男的沒有一個好的,都是披着人皮的野獸,哭嚎:“你知道姐姐為什麽執意要去夔州嗎?走之前我問過她,她說最近心裏很亂,有些事情看不清楚,散散心,說不定能冷靜下來……”

趙七七眼睛紅腫:“我問姐姐是不是情感上的,她沒有否認。”

魏鶴遠的心髒疼的扭曲到一塊,他不想再聽下去。

梁母看魏鶴遠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崩潰指責:“你們這些有錢人哪裏知道我和雪然以前過的什麽日子?冬天買不起煤,她和我挨家挨戶地去敲門讨煤。你看她現在手是不是很好看?你知不知道她那時候手凍的紅腫掉皮,裂出一道道口子,都淌血了還瞞着我,怕我知道後難受,她那時候才八歲……買不起菜,早晨我們去早市晚攤上撿人家不要的爛菜,一直吃到她上高中,魏先生肯定不知道頓頓吃白菜根是什麽滋味吧?她那時候餓的皮包骨頭,還反過來安慰我,說,媽媽,女孩子瘦了好看,現在就流行苗條……我們最難過的時候去要飯,她那麽小,去給人下跪;魏先生,你知道連活着都很艱難是什麽感受嗎?”

何止是要飯,那時候欠債還不清,梁雪然那麽小,還在上小學,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誰看了都喜歡;因為梁母發燒沒錢買藥,她給藥店老板嗑到頭出血,額頭腫了好幾天才消下去。

怕她擔心,樂呵呵地說自己是不小心在門框上撞的。

上初中後,第一次生理期,家裏甚至連衛生巾都買不起,梁雪然拿衛生紙疊起來卷着墊在內褲中;大冷天的弄髒床單,怕工作一天的梁母累着,梁雪然在冷水裏洗弄污的床單,凍的手指成了胡蘿蔔,以後每次生理期都疼的咬嘴唇,蜷縮着身體。

她甚至連買一片止疼片都舍不得。

寒暑假,梁雪然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偷偷地去那些非法的電子廠打零工,覺都睡不飽。

廠子裏有些壞心腸的人騷擾她,雪然為了錢忍氣吞聲;那些人卻變本加厲,開始上手,梁雪然拼命反抗打破那些人的頭,被送到警察局。

梁母這才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因為梁雪然的年紀,警察最終放了她們走,還警告了那些人;梁雪然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梁母還以為女兒是因為受委屈難受,卻沒想到雪然哭着告訴她,對不起,因為鬧的這樣大,廠裏肯定不敢再收童工,她沒法賺錢了。

那年,雪然還不到十四歲。

她們掙紮着活下去。

同樣的年紀,魏鶴遠這樣的人在做什麽?

十四歲時的魏鶴遠接受着精英教育,享受着最優渥的生活;他們每一粒水果都是精挑細選、空運過來的,一點瑕疵都沒有。

而十四歲的梁雪然,主動地提出幫攤販收拾東西裝車打掃衛生,只祈求攤販收攤前能給她幾個爛掉孔、人們嫌棄不肯買的爛蘋果。

他的每件衣服都是私人定制,潔淨到沒有一點污漬,稍稍有個小痕跡就丢掉不會再穿;她穿着好心人捐贈的衣服,褲子太長,松松垮垮地卷起來,裏面的T恤又太短,梁雪然自己裁了穿破的衣服接一塊上去,驕傲地告訴媽媽,這是時尚。

漂亮的腳穿着不合腳的鞋子,要麽太大,要麽太小,合适的鞋碼太少太少,她的腳一直長不大,被鞋子緊緊禁锢着。

十六歲時的魏鶴遠在國外求學,同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友好交流,假期時間學習馭人之道,學會怎樣把利益最大化。

十六歲時的梁雪然為了獎學金在最差的中學裏讀,假期中小太妹因為争風吃醋把她拉到巷子裏打,假期時間做家教從早做到晚,接不到工作時去餐廳洗盤子發傳單,炎熱的夏天套着玩偶服,捂出一身的痱子。

十八歲時的魏鶴遠看盡風光卻恪守律己,無數名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芳心暗許。

十八歲時的梁雪然被人陷害,肮髒的男人對她虎視眈眈;被魏鶴遠拿去清白,羞恥感讓她痛不欲生。

這就是他們的差距。

但梁雪然天天開開心心的,乖乖上課好好學習,從來不會開口向梁母要一件東西。

她在努力地想要自己變得更好,更快的成長,好照顧好整個家。

哪怕那樣艱辛,她仍舊對未來充滿希望。

而魏鶴遠把她的希望變成絕望。

梁母的眼淚如雨點往下落,泣不成聲:“我的雪然,過了十幾年的這樣的苦日子,一聲都沒有抱怨過。她學習成績那麽好,從來沒有因為窮難受過。但去年,她卻哭着告訴我,她很自卑,她連喜歡都不敢,覺着自己不配。”

那次年夜飯,梁母終于攢下一筆小錢,第一次做了滿滿一桌好吃的菜,都是雪然最愛吃的;喝多了酒,梁母無意間問女兒近況,梁雪然卻摟着她哭個不停,颠三倒四地說着醉話。

“媽媽,我好像辦了錯事,我不該喜歡他。”

“我們差距太大了,我配不上。”

“他就像是天上的雲,一直高高在上;只要偶爾從我頭上經過一下下,我就很開心。”

“他離我太遠太遠了。”

“我不敢喜歡他。”

愛讓梁雪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卑。

魏鶴遠聲音顫抖:“阿姨,您——”

他只知道梁雪然以前過的很不好。

但從未想到……這樣差。

這樣差。

梁雪然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過自己以前的事情,魏鶴遠記得某次親密過後,他吻着她的手指,笑着問她怎麽皮膚保養的這麽好。

嫩的像豆腐一樣。

而梁雪然笑嘻嘻,抱住他胳膊,語氣輕快:“因為蛻掉過好幾層皮呀,越蛻越嫩。”

那時候,魏鶴遠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還感覺這小姑娘說話挺有趣。

她一直把自己骨子裏的倔強驕傲隐藏的很好。

包括那些敏感脆弱的過往,小心翼翼的封藏起來。

以及對他卑微的愛。

誰都找不到。

梁母哽咽:“我這麽好的雪然,你只把她當寵物看待;你們這樣的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光鮮亮麗,哪裏懂得珍惜人的感情。你們覺着是個玩意一樣的東西,把我的雪然毀的幹幹淨淨……”

淩宜年和連朵匆匆趕來,他不認識梁母,看到這麽個瘋婆子哭的稀裏嘩啦,還以為是精神病纏上了,下意識地想要趕她走:“喂,我說你——”

魏鶴遠呵斥他,聲音沙啞:“別沒禮貌,這是雪然的媽媽。”

淩宜年愣住。

而此時,手機鈴聲響起,魏鶴遠眉頭一跳,看到來電顯示是鐘深,接通。

“魏鶴遠,我今天去認領了雪然的……東西,”那邊,鐘深極其緩慢地開口,終歸不願意把‘遺物’兩個字說出來,“她手機存稿箱中有一條未發送過去的短信,收件人是你。你想知道嗎?”

魏鶴遠握着手機,啞聲問:“是什麽?”

鐘深撫摸着梁雪然留下的那個手機。

她留下的書包中塞着好幾只玩偶,正是這些玩偶,完好無損地保護好了手機。

鐘深曾在梁雪然卧室中見過這些玩偶,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頭,她笑着說這些玩偶都是她的幸運神。

但幸運神卻沒能保護好她,卻保護好她最終沒有發出去的那條短信。

收件人是魏鶴遠。

鐘深不知道她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想要給他發短信,是完整地打下一段話又逐字删除,還是說,只打了開頭,又心煩意亂地放棄?

無從知曉。

“魏鶴遠,我們——”鐘深注視着屏幕,說,“她只打了這五個字。”

我們什麽?

我們重新開始?

還是徹底結束?

沒有人知道她想表達什麽。

巨大的懊惱如驟雨疾打。

——如果他沒有提議做公益來做危機公關。

——如果他能夠更堅定強硬地阻止雪然去那個地方。

心髒被大力撕扯,魏鶴遠恍若感受心口處被人強制性破開一個大洞,裏面是空蕩蕩的虛無和漫無邊際的黑暗,他喘口氣,忽而輕輕笑了,聲音是瀕臨瘋狂的冷靜。

魏鶴遠一字一頓地說:“鐘深,檢驗報告出來之前,誰也不準咒梁雪然。”

挂斷電話。

宋烈捂着腰艱難地從病房中走出來,魏鶴遠微微側身,眼睛發紅,那目光令他驚懼萬分。

魏鶴遠的手還在往外流血,他直接拔掉針頭,又沒有及時按壓傷口,修長蒼白的手背上盡是血痕,而他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

魏鶴遠看上去十分冷靜。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此時的手機壁紙仍是梁雪然給他發的那張簡訊界面,囑托生病的他多喝熱水。

先前無意忽略、錯過的關心,現在魏鶴遠想要學會珍惜。

瞧啊,然然,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想說什麽都不要緊,我去找你,你親口告訴我好不好?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平等的開始。

魏鶴遠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淩宜年還想攔他,卻因為瞧見魏鶴遠的神色而止住腳步。

沒有一個人敢上去勸阻。

站在旁側的梁母跌坐在地,捂着臉,失聲痛哭,撕心裂肺。

魏鶴遠冷靜走過去,把她扶起來,語氣低沉,不容置疑:“阿姨,您別急,我現在就去帶然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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