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面見太子(一)

? 随着離京城越來越近,李雲也變得更加警惕,幾乎日夜不離的守在秦婉的身旁。

起初秦婉拘于禮教,總覺得這樣頗為拘謹,可這段逃亡之路上的相處,卻漸漸讓她習慣了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每每夜半自噩夢中驚醒,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擡眼找尋,當看見窗紗上映出的那個身影,她不安的心才會平靜下來。

這漫長的半個月終于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當那座處于權力中心的城池出現在眼前時,秦婉卻道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安慰還是忐忑。

入城之前,李雲卻在人流之中将她拉住。

秦婉先是下意識的擡頭找尋可能出現的危險,發現并無異常後,才回過頭不解的看向他。

李雲将手中的佩劍藏入腰間,而後垂下眼眸,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小心那些衛兵。”

秦婉随即擡眼去瞧,才注意到城門上下都布滿了守城的衛兵,或許因為在天子腳下,這與江南之地的情形相去甚遠。

雖說太子殿下也在京中,可整個朝野如今都在攝政王的控制之中,自然這京城裏的衛兵多半也是他的人。

秦婉點了點頭,而後低下頭與李雲并肩而行,盡量讓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不引人注意。

如此跟着大量進出的人潮一直行至城門前。

秦婉提着一口氣,眼見着城門已自頭頂移過,而他們就要踏入城內,卻在這時有一個衛兵攔在了他們面前。

“等等……”那名衛兵将他們二人打量一番,問道:“你們從何處來,為何進京?”

見那人一臉兇相,秦婉下意識的縮了縮,嘈雜之中竟分辨出一絲細微的響動,是李雲暗自握緊了藏于腰間的配劍。

這些人與之前遇到的刺客不同,乃是正規的衛兵,倘若當真起了沖突,憑借他們二人勢單力薄,恐怕占不到什麽便宜。

估量了當前的處境,秦婉只得假裝鎮定的答道:“我們從江南來,進京投靠親戚的。”

衛兵又将秦婉端詳了片刻,似乎覺得她面容清秀,舉止和婉,确實是江南女子的模樣,于是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既是投靠親戚,你那親戚姓甚名誰,是哪個府上的。”

這話卻将秦婉問住了,她不安的側眸看了看李雲,只得硬着頭皮道:“那親戚姓李,只是小戶人家。”

“小戶人家……”衛兵抱着臂,微眯起雙眼,目光逡巡在秦婉的身上,若有所思道:“看你這言談舉止,可不像是小戶人家的女子。”

衛兵直接的目光本就令秦婉如坐針氈,說話的同時,那人竟還朝她伸出手來,似乎打算迫使她擡頭看個清楚。

眼見那只粗砺的手就要觸到她的臉上,秦婉蹙緊一雙秀眉欲躲,卻發現那人的手頓在了半空中,而李雲的掌正握在那人手臂上,半邊身子擋在了她的身前。

“我們确是來投靠親戚的,還請官爺通融。”李雲用冷肅的聲音說着這恭敬的話。

被他制住的衛兵試圖掙了掙,鉗制他的那只掌卻紋絲不動。

他擡頭看向李雲,又觸上他冷峻的目光,頓時失了底氣道:“你們二人可是夫婦?”

想不到此人竟突然問了這麽一句,秦婉詫異又尴尬的擡頭,可又怕被發現破綻,連忙移開目光,卻又落在李雲那裏。

卻見李雲頓了頓,臉上倒沒有表情變化,繼而沉聲道:“正是拙荊。”

應罷這句,李雲便松了手,而那衛兵也将手收了回去,又将他們二人打量了一遭,終于側身讓開道:“進城吧。”

總算過了這關,秦婉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們剛要邁步前行,這時卻有另外一個衛兵小跑着過來,對方才那名衛兵道:“上頭有令,所有入城的年輕女子一律帶去盤問。”

那人說着,抖開了手裏握着的一張畫。

秦婉瞥見之後不禁大驚,那上面的女子雖畫得不怎麽相像,可也能瞧出七八分她的輪廓。

她立刻壓低了腦袋,縮至李雲身後,而李雲亦挺身相護,手上又握緊了那把劍。

他們正要迅速通行,那兩名衛兵看了看手中畫像,立刻沖上前來欲擒住秦婉。

李雲适時擋在了她和衛兵之間,伴着刀刃摩擦劍鞘的聲音,秦婉知道他正緩緩将劍拔出。

意識到可能逃不掉了,秦婉的心驀的一沉。

情勢已至一觸即發的地步,眼見着又将展開一場幾乎沒有勝算的惡戰,這時卻有一陣飒沓的馬蹄聲自城內傳來。

一隊騎兵至他們面前翻身下馬,從身上的铠甲來看竟像是禁衛一類的人物。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那些騎兵朝秦婉行過禮,而後對守城的衛兵道:“吾等奉太子之命迎這位小姐入東宮。”

說着,那人還铿锵利落的取出一塊腰牌示于衛兵面前。

那些衛兵見了,立刻面露遲疑之色。

秦婉不知他們是如何辨認出自己,又為何會出現得這般及時,但想到是太子殿下派來的人,總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忐忑的心便也安了幾分。

“請。”那名禁衛顯然未曾經這些守城的士兵看在眼裏,不等他們作答便朝着秦婉做了個請的動作。

秦婉見狀,先是側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李雲,見他微微點頭方才跟随那些人去。

那些人将秦婉迎入一輛垂着錦簾的車輿,并将她護在中央。

為首的那名禁衛則騎着馬與車輿并行,隔着錦簾對她道:“太子殿下吩咐,因今日天色已晚,暫請小姐在驿站中屈就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入宮。”

得知不必馬上面見太子,秦婉反而松了一口氣,恭謹應道:“有勞了。”

說話的同時,她卻透過錦簾往車輿外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發現他自這些禁軍來了之後,便只是遠遠的跟在車輿後。

她一方面得知他還在,面對這些陌生之人的忐忑緩和了些許,另一方面,心裏卻莫名有些失落,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

那些禁軍将秦婉護送至京城內的驿站,此後那些人也沒有離開,從她落腳的房間門前到驿站的門口,全都設了崗哨,俨然是嚴陣以待的态勢。

秦婉知道,他們真正要保護的是《乾坤十二式》的秘籍,而回想起來京的一路上所經歷的那些驚心動魄,倒也不覺得這陣勢過于了。

回到房間後,她用了禁衛送來的飯菜,而後簡單梳洗過後便欲歇息。

可在床榻上躺下後,她卻又忽然沒了睡意。

輾轉反側之際,她朝向了房門所在的那一側,睜開眼正瞧見綠紗糊起的門窗。

今晚的月色甚是明亮,駐守在門口那些禁衛們的身影,都被清晰的勾勒窗紗上。

她定睛細細搜尋,終究沒有找到那個格外孤寂清絕的身影,心裏又莫名的煩亂起來。

為了讓自己莫要胡思亂想,秦婉于是再次閉上眼睛,嘗試入眠。

今夜不曾入眠的又豈止她一人。

除了那些受命保護驿站安全,聽命于東宮的禁衛們,後院的樹林裏亦有一個身影停留。

那人坐在最高的一根樹杈上,已經待了許久的時間。

頭頂的明月撒落輝光,在夜幕中描繪出他的影。

那輪廓并不像個武夫一般粗壯,反而仍帶着少年的纖柔。

他将劍擱在膝頭,卻自懷中取出一方絹帕。

微風拂過鬓邊垂落的發絲,恍惚透露出他沉寂的雙眸。

他将眸光在絹帕上停留了許久,而後掀起低垂的睫羽。

他收攏五指,輕握住那方絹帕。

眸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投向驿站中央的那間房屋。

從這個地方,實則什麽都看不到,可是那雙冷峻的眼眸卻漸漸的變得柔和。

原以為這一夜會這麽平靜的過去,夜幕中的男子卻忽的掀起眼簾,眸子裏霎時浮現出警惕的殺氣。

緊接着一陣宛若微風拂過樹梢的輕微動靜自遠而近的響起。

男子執劍,翻身而下,沒有任何聲響的穩穩停在樹下。

他的手握住劍柄,俨然是已經準備拔劍出鞘,卻在下一刻将劍刃推了回去,而後單膝跪地,朝着隐于樹蔭下的陰暗處行禮:“參見宮主。”

那一刻連風都好似停止,周圍沒有絲毫可以察覺的動靜,可是一抹黑底鑲嵌金絲繡紋的衣擺卻漸漸自那陰影之處逐漸現出。

那人行走在布滿枯葉的地上,竟然沒有一點兒聲音。

雖然毫無征兆,可是強烈的殺氣卻在整個庭院之中彌漫開來,連那些禁衛也隐隐覺得不安,可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停下腳步時,來者的身影還半掩在陰暗之中,故而無法看清他的樣貌。

倒是他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傳來。

那是個聲音很是沙啞,只是聽着,便會覺得它的主人早已歷遍人間滄桑。

他道:“主上有令,絕不可讓東宮得到此女,若是不能奪取的,就殺了她。”

僅僅只是留下這句話,那人便以同樣不為人所察的方式離開,剩下執劍的武士仍單膝跪在地上,冷峻的眸子裏似乎彌漫着痛苦亦或是更加複雜的情緒。

他怔了許久才起身,甚至沒有察覺到一連串靠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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