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木屋栖身(一)

? 或許因為尚在驚懼之中未有回過神來,這一次秦婉并沒有掙紮,由他攜着沖出屋外。

那些侍衛仍守在門口沒有離開,見狀紛紛圍了上來。

李雲雖然受傷,卻仍将秦婉護在身側,拼命揮劍,欲帶着她沖出重圍。

此時的秦婉本就驚魂未定,加之被不絕于耳的兵刃之聲包圍,腦中愈發混亂。

李雲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又盡力用身子将她護住,致使她的視線被他的衣袖遮擋,看不到那些晃眼的刀刃和接連倒下的人們。

即便如此,血腥之氣卻自他的胸口彌漫開來,盈滿她的呼吸。

就算閉上眼睛,親手将劍刺入他胸膛的一幕還是揮之不去的浮現在眼前。

她不知道他現在如何,還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就算被他背叛,就算他騙她至此,可她依然無法想象他在這裏倒下。

對此,秦婉覺得很絕望。

周遭是什麽時候安靜下來的,秦婉也不知道。

她一直陷入在高度的緊張當中,直到始終将她護在懷裏的男子忽然向一旁傾去。

擡起頭來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那兇險之地,如今正在一間破廟裏。

劍刃碰觸地面的尖銳聲音收回了秦婉的目光。

她看到精疲力竭的李雲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上,卻仍以劍勉強維持。

那一刻,在她內心深處,情感終究還是勝過了理智。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沖上前去将他扶住。

“你怎麽了?”她說着,低頭撕下一片裙擺欲為他包紮止血,可才剛觸碰到他,那只手就被他突然的握住。

她欲開口解釋,卻自他鬓角垂落的發絲間看到他緩緩擡起的眼眸。

只見他雙眸赤紅,整個人都變得有些奇怪。

不僅是他的眼眸,緋紅之色遍布了他原本蒼白的面容,甚至延伸至脖頸。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從剛才起就很急促,現下更是變本加厲。

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掌簡直灼人,而秦婉此時才注意到其實方才無意間與他接觸的時候就已經覺到他的身上亦是發燙。

難道是劍傷引起的?

秦婉擡手向他探去,想試一試他的額頭,然而她的指才還未靠近,便被他喝止。

“別碰我……”他說話的氣息亦不穩,而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身子裏困着一頭嗜血的野獸,随時就要向她撲來。

他松開她的手,似拼命壓抑般道:“快離開這裏。”

秦婉只當他是怨怪自己刺了他那一劍,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

可明明是他先負了她的啊。

她于是不滿的蹙眉,罔顧他的阻攔又要将那扯下的裙擺往傷處覆去。

來自于秦婉身上的淡淡香氣令李雲的意識變得更加模糊。

他試圖讓自己不去注意她的氣息,卻反而變得更加敏感,似乎關于她的所有一切都在無限的放大。

其實從被關進那間耳房的時候開始,他就覺察到自己身上的變化。

莫名的燥熱自身體的深處浮起,蔓延至每一寸肌膚,也讓她不經意的觸碰也變得像是一種聊撥。

僅僅只是近距離的看着她,他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知道這一定有問題。

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正蟄伏在他的心魂深處,試圖控制他的意志,也将他原本深藏在心底,永遠會示于人前的東西用最令人羞恥的方式呈現在她的面前。

他很害怕,怕自己會對她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所謂恐懼,是他從成為殺手開始便摒棄的東西,卻在此刻如此強烈的籠罩在他的周遭。

一定是那盞酒。

越來越奇怪的感覺讓他忽然意識過來,攝政王在勸他飲下的酒中添加了暖情的成分。

他不是沒有想過那酒裏或許會有致命的□□,卻沒有想到攝政王竟陰毒卑鄙至此。

意識到這一點的李雲急于在徹底失去心志前讓秦婉遠離自己,又實在無法将那樣難為情的事說出口,情急之下便只得發狂似的朝她吼道:“走啊!你聽不明白嗎,快走!”

這兇狠的樣子果然起了作用,原本固執要為他包紮的秦婉立刻頓住了動作。

他便又以劍強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拼命忍着撲向她的念頭往後退了兩步,而後舉起劍指向她:“滾啊!”

這次他終于如願看到她轉身朝外面跑去。

失去意志支撐的李雲立刻跌倒在地,渾身如蟲蟻爬過般的痛苦碾噬着他的每一寸皮肉,而後蔓延至心髓。

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在斑駁的神像前蜷縮成一團,眼前揮之不去的卻盡是秦婉轉身之際挂着兩道淚痕的臉。

此時在荒野中奔跑的秦婉卻是說不盡的委屈。

她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只是拼命的跑着,試圖讓拂面的風吹幹她臉上的淚水,卻又抑止不住更多的淚滾落。

這樣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她最終撞進一個人的懷裏。

擡頭之際,秦婉看到了一副緊蹙的眉宇和一雙桃花瓣似的眼睛,只是那原本只看風花雪月、永遠雲淡風輕的雙眼此刻卻布滿了愁緒。

看着懷裏哭得像淚人兒似的秦婉,顧子陵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什麽狠狠戳了一下,連忙扶住她問道:“你怎麽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這溫良的聲音,秦婉才慢慢平靜下來,搖着頭道:“我沒事……”

顧子陵又用不安的眼神看了她許久,直到她收住眼淚才松了一口氣,然而他詢問她之前到底遇上了什麽事情,她卻堅決不肯透露半個字。

“罷了,我也不強迫你了。”在執拗這件事上,顧子陵一貫拗不過她,只得作罷,對她道:“我聽聞奉化殿走水,還以為你出了事,後來向人打聽才知……現在他們正滿世界找你,東宮是回不去了,不過我家裏在城郊有間舊屋,你若不嫌棄或能暫時栖身,再想別的法子。”

想不到知道真相之後他竟還肯幫自己,倒也實在仗義。

對于顧子陵,秦婉心下甚是感激,雖然也有一瞬的懷疑,可想想再壞的結果她都已然經歷,還有什麽可怕的,于是看向他點了點頭。

顧子陵卻不知道她心裏這些曲折,見她同意便立刻領了她往舊屋的方向去,然而兩人才走了兩步,秦婉便攥住了顧子陵的袖子。

他詫然回頭,卻見她秀眉緊蹙,眸中透着不安與幽怨道:“等等,你先陪我去個地方。”

語畢,她便二話不說的轉身往回走,一直引着他到了一座破廟前。

秦婉踏入那間廟中,擡眼往各處尋了一番,卻見廟裏已是空無一人。

她垂下眼簾,才發現斑駁的神像前有一灘血跡。

就在她離開的那段時間,李雲已經不知去向。

她不得不再度轉身離開,心裏卻是控制不住的失落與不安。

“秦姬……”一臉莫名的顧子陵追上她的腳步,不知道方才她在找什麽,正要開口相問,卻見她忽然頓住腳步,差點與他撞了個滿懷。

聽着他喚這聲秦姬,秦婉覺得格外刺耳,于是對他道:“我如今已離開東宮,再不是什麽秦姬,你也莫要這樣喚我了。”

顧子陵便道:“也好,那我喚你什麽呢?”

他沉吟了一陣子,忽的恍然大悟般道:“不如就喚你阿婉,好聽也不生分。”

此時的秦婉心裏都是李雲,正是情緒低落之際,便随口道:“也好,都随你。”

如此,兩人一路行至城郊,在一處竹木搭就的院落前停下。

顧子陵推開院落的木栅門,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引了秦婉進去,并将她領到屋子裏。

環顧四周,秦婉注意到這處房屋雖然簡陋,但十分整潔,床榻上的被褥也都是新的,想必是提前清掃和準備的。

這個院落所處的環境也十分清淨,不僅處于人跡罕至的郊外,門前更有一條小河,發出潺潺的聲音。

這對于住慣了繁華之地的她來說反而是個好去處。

見她打量着房間各處,顧子陵撓着頭道:“這裏是我爹娘留下的舊屋,以前家裏窮,住不起好房子,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裏度過的,後來雖在京城有了官宅,可我還是舍不得這裏,就留下了這間院落,想不到如今還能派上用場。”

“只是委屈了阿婉,要住在這麽簡陋的屋子裏。”顧子陵說着,露出尴尬的表情。

秦婉卻看着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然而由衷道:“若能一直在這裏過着與世無争的生活,我倒是求之不得。”

“不管怎樣,這一次謝謝你。”她說着伸手觸碰透着涼意的竹幾,卻似忽然想起什麽,轉而問顧子陵:“對了,你是如何知道到那裏去尋我的?”

不想顧子陵竟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說來奇怪,我收到一封飛鴿傳書,上面寫着讓我到那裏去救你,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就想着去看看再說,竟然真的就碰到了你。”

聽到她這樣說,秦婉卻陷入沉默。

給顧子陵字條的人不可能是別人,唯有李雲。

可是到底為什麽?他将她騙至琉璃宮,卻又将她救了出來。

對此,她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到離開時他無比痛苦的樣子,她的心又隐隐作痛,整個人控制不住的焦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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