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木屋栖身(二)
? 秦婉在這郊外的小屋住了下來,而顧子陵每隔兩三日就會來看她。
大部分的時間,卻是她一個人待在這裏,沒有京城的喧嚣,也沒有其他人,只有鳥語蟲鳴和潺潺的水聲。
她便坐在小河畔,不覺又擡頭望向天空中飄浮的雲。
過去養成的習慣,總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改過來。
對此,她有些無奈。
這樣的生活很清閑,空氣裏也沒有壓抑的氛圍,連呼吸都是自由的。
她不只一次的想着,若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多好,若是能一直過着這樣的日子多好,可是她也十分清楚,所有這一切都只是短暫的。
想到這裏,她心裏不禁又有些沉重。
秦婉嘆了嘆,起身回到屋裏。
這裏不比東宮,沒有寺人也沒有婢女,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可她卻反而覺得很自在。
收拾屋子的時候,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心事,正忙碌之時,卻聽到些微的動靜自屋外傳來。
起初她不曾在意,可莫名的竟有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于是擡起頭向門口看去。
奈何半掩的門剛好擋住外面,什麽也看不清。
這時卻有衣袍在人行走間的窸窣聲傳來,秦婉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轉身往門口去。
然而她才推開門,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顧子陵。
不知為何,她的心裏有些許失落。
“怎麽今天來了?”秦婉垂下眼簾問道,分明他昨日才來過,通常都要過兩日才會再來看她。
顧子陵卻低下頭,凝視他的一雙桃花眼露出不滿的情緒:“我來看你,你怎麽好似不歡迎?”
“哪裏的話。”秦婉轉身将他讓進屋子裏,順手拾起桌機上的茶具,倒了一盞茶遞給他。
接過她親手倒的茶,顧子陵又恢複了溫雅的笑容,抿了一口之後對秦婉道:“我今日是給阿婉帶好消息來的。”
“哦?什麽好消息?”秦婉順着他的話問道。
顧子陵道:“我近日聯系到了蕭嚴蕭大人,他得知你的境況甚是關心,便讓我來問你可願意投靠于他。”
“蕭大人?”此人秦婉并不陌生,正是他父親的至交好友,而他背後的蕭氏一族和秦氏也是世代交好的關系,即便如此,如今秦氏門閥倒臺,衆人避之不及,他竟願意施以援手,還是令她有些詫異。
“正是。”顧子陵接着道:“如今剩下的蕭、趙、王三大氏族之中,趙氏為太子殿下的支持者,王氏又與攝政王關系密切,唯有蕭氏保持中立,聽聞過往與秦氏也是舊交,我一提起你,蕭大人更是回憶起同令尊交好的許多往事,甚是感慨,而我這裏雖然暫時安全,卻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我以為要令你獲得庇護,為秦氏平反,也只有投靠他是最好的選擇。”
見秦婉陷入沉吟,他又忙解釋道:“放心,我目前還沒有告訴他你的下落,我只是想來問問你的看法,你若覺得此人不可信也無妨,我再想其他的法子。”
顧子陵這般為她奔走,實在令她既感激又慚愧,可是歷經了先前的那些事,此時的她卻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于是秦婉衡量了許久,才對顧子陵道:“如今這世上哪裏還有可信之人,不過都是各取所需罷了,蕭大人即便過往與父親交好,多半也是為了秘籍,只是眼下這情形,要想有朝一日能為秦氏平反昭雪,恐怕也只有先投靠于蕭氏。”
她一心想着蕭氏之事,卻忽然覺得有什麽溫良的東西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低頭一看,才發現是顧子陵握住了她的手。
她詫然擡頭,卻見他一臉認真的凝視着自己,那雙桃花目全然沒有平日的風流調笑。
他誠摯的對她道:“這世上至少你可以信我。”
他這話說得秦婉一怔,下意識垂眸避開他的注視,目光卻落在了被他握住的手上。
和李雲不同,他的手很軟,因為常年握筆,拇指與食指的地方有些繭,然而整個掌心上沒有傷痕,觸感也十分溫潤光滑,可是卻不像李雲握着她的手時那般令她感到安心。
她不由的蹙起眉,懊惱自己怎麽這樣也會想起李雲,接着迅速的從他掌中抽回手,岔開話題道:“此番有勞你替我費心了。”
顧子陵收回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費心不費心,我這就去同蕭大人說,再擇個日子将你接去蕭府。”
秦婉擡起頭,剛要對他說聲謝,卻被餘光瞥見的一個身影吸引了注意。
院落入口虛掩的門在方才顧子陵進來後并沒有關上。
自那兩扇門間,她瞧見一個黑衣蒙面人倒下,而那個冷峻的男子正自那人身上拔出利劍。
他似乎準備悄然解決掉之後就轉身離開的,卻好似覺察到秦婉的目光,于是擡起眼眸。
兩人的目光在那一瞬相觸,秦婉心下翻騰,卻怔住不動。
冷肅的雙眸有剎那的閃爍,但也只是一瞬,便垂下眼簾,轉身離開。
“怎麽了?”背對着門口的顧子陵注意到秦婉的表情變化,邊說着邊回頭去看。
他同樣看到了躺在門口的黑衣人,于是怒喝一聲“什麽人”,随即轉身沖了出去。
秦婉也緊随他的步伐跟了出去,然而顧子陵推開院落的門,卻只看到一具黑衣蒙面的屍體。
顧子陵蹲下來試了試,蹙眉道:“此人已經斷氣。”
此時,秦婉卻擡頭向四周搜尋,卻并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顧子陵起身,目光卻仍停留在那人身上道:“難怪我一路上老覺得背後有人,可停下來數次,卻什麽都沒看到,我又繞了許多路,以為甩掉了那些人才敢過來,想不到還是被盯上了。”
他說着,不安的看向秦婉:“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秦婉卻對他道:“若是我就這麽貿然前去,恐怕不妥,還是你先回去和蕭大人确認好。”
“可是我如何能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他說着就要來拉秦婉的手,似乎立刻就要帶她離開。
秦婉卻避開他的觸碰,反過來勸說他道:“蕭大人那裏還是要萬無一失才好,至于我這邊,你看這刺客雖然找來,可還沒有動手自己就先斃命,想必是有人暗中相助,你且放心去吧。”
經她一提醒,顧子陵若有所思道:“這倒也是,只是不知誰暗中幫着我們,難道是太子殿下?不可能,不可能。難道是蕭大人……”
“好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是誰,總歸眼下是安全的。”秦婉打斷顧子陵不斷的揣測,催促他道:“你也莫要耽擱了,早些把事情定下來,也好早些安心,這些日子叨擾你,我亦是十分不安,怕連累了你。”
聽到她這樣說,顧子陵又陳了一番不畏連累的情,囑托了幾句之後便先收拾了那名刺客的屍體,辭過秦婉離開。
顧子陵走後,秦婉卻來到庭院外,擡眼向四周看了看,朗聲道:“靳刖大人,我知道您在這裏,請您出來一見。”
她的聲音回蕩在這郊外的山谷之中,淡去之後卻只剩下河水流動的聲音,再沒有別的。
見無人回應,秦婉眼中的怨怼之意越來越重,繼而換了一副模樣,叉起腰,擡高聲音吼道:“李雲,你給我出來!”
等了許久,還是沒有回應,秦婉的目光落在泛着細波的河面上,忽然把心一橫,挽起裙擺邊往河邊去。
她在臨近河水的地方停下,故意對着不遠處隐蔽的樹林道:“李雲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要跳河了,到時候讓你沒法跟你的主上交代!”
話音落下,還是沒有人回答,可她已經将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好咬咬牙,作勢往河裏跳。
秦婉原本只是想裝裝樣子的,卻不想踩上了沾水的石頭,于是腳下一滑,竟真的往河中撲去。
眼見着就要接觸到河面,卻有一陣疾風自她身邊掠過,接着她便被穩穩當當的接進了一個懷抱中。
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龐,原本驚魂未定的秦婉卻生出了濃濃的怨怼之意。
李雲擁着她回到岸邊便松了手,十分恭敬的自她身邊退開兩步。
“你這般模樣,實在不像大家閨秀。”他的聲音依然冷肅,卻仿佛攜了幾分無奈和幾分忍俊不禁。
被他這樣一說,秦婉的幽怨之氣愈發被激了出來,怒道:“反正我最窘迫的樣子都被你看到了,還管他像不像閨秀。”
說罷,秦婉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胸口上,本來對他是極怨恨的,可眼下一見到他,那股怨恨卻被更強烈的擔憂沾了上風。
由于他穿着黑色衣袍,她看不清傷口的情況。
“你的傷……”秦婉踟蹰的說着,下意識的伸手欲查看。
李雲卻側身避開,垂眸道:“已經無妨了。”
秦婉收回手,低下頭失落道:“是攝政王命你來的嗎?可是他改變主意要活捉我回去?還是他根本看不懂秘籍?”
她說着,彎起嘴角,浮現諷刺的笑。
“不是。”李雲卻用清冷的聲音道:“你不必擔心,我給他的那幅圖是假的。”
秦婉詫然擡頭,卻笑道:“你就不怕被他發現那是假的?”
李雲道:“他早已知道,不過是要以此事試探,确認我的弱點。”
“弱點……”秦婉露出疑惑之色,卻忽然明白過來,随即有些無措的垂下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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