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花樓重逢(三)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秦婉才被放下來。

于是一解開穴道,她就迫不及待的将積蓄了一路的憤怒發洩到李雲身上,并将撲上去咬他的想法付諸行動。

她果真就着跟前的肩頭,亮出尖牙咬了下去。

耳邊随即傳來李雲極其隐忍的一聲悶哼,血腥氣也在她唇間蔓延開來。

秦婉卻納悶,分明她還沒用力怎的他就流血了。

她撤開來瞧,才發現他肩上有一道血痕,想必是方才為她擋那一劍時留下的,而她不偏不倚就咬在了她的傷口上。

見此情形,還沒有來得及發洩的怒意卻已消解,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自心底生出的歉疚。

秦婉垂下頭,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攤開一只掌在他面前:“你這裏有沒有幹淨的絹布和療傷的草藥?”

“嗯?”李雲詫異的應了一聲。

“你受傷了。”秦婉微擡眼簾,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肩頭:“到底是為我受的傷,我給你包紮一下。”

聽到她這樣說,李雲似乎怔了怔,随即卻推辭道:“不過是小傷,稍後我自會處理。”

主動提出幫他包紮卻遭到拒絕,這令秦婉生出小小的愠怒,努起嘴不滿道:“哪有受了傷還自己包紮的,那也太可憐了。”

李雲卻只是沉默的聽她說完這句,并沒有作答。

秦婉于是擡頭與他相視,竟發現那雙冷峻的眼眸中深藏悲傷。

她忽然意識過來是自己說錯了話。

身為殺手的李雲一直以來都活在腥風血雨之間,即便受了傷,也只能在陰暗的角落裏獨自療傷,所以這麽多年想必也都一直是自己包紮傷口。

她那樣說,自是戳到了他內心的痛處。

想到這裏,秦婉更加懊惱,終于拉下臉面,對他道:“對不起,我不是……”

李雲卻只是淡淡應道:“無妨。”

頓了片刻之後,他卻又對她道:“在櫃子裏。”

秦婉詫然擡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擱置在角落的立櫃,立刻明白過來,臉上綻開笑容,颠颠兒上前去。

秦婉拉開櫃子,發現裏面療傷的藥倒還齊全,便将那些都一股腦兒的抱了出來,攤在桌機上。

她又拉了李雲到桌邊坐下,正要開始包紮時卻聽到有人敲門。

她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安靜的看着李雲。

李雲亦用眼神回應她,而後起身行至門口。

自虛掩的門縫裏,秦婉隐約瞧見站在門口與李雲說話的人手中握着劍,周身氣度冷冽,攜着一股未曾褪盡的殺戮之氣。

據此可知此人多半是琉璃宮的殺手。

那人待李雲十分恭敬,似乎正與他禀報什麽,由于隔得遠卻也聽不見。

李雲與那人簡短說了幾句,便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再度推門進來的李雲回到桌機前坐下,而後解了衣帶,露出受傷的那一處肩頭,以便秦婉處理。

雖說秦氏已經沒落,但秦婉好歹是自小養在深閨的女子。

若是別的男子這般赤着臂膀在她面前,她定會覺得受到了侮辱,可眼下這人是李雲,或許因為在逃亡之中早見過了他渾身浴血、衣袂不整的模樣,她竟絲毫唯覺受辱,只是有些許的尴尬。

秦婉于是執起幹淨的絹布和傷藥為他處理傷口,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觸碰到他。

縱使她盡可能的放輕了動作,可那被割破皮肉還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看起來還是很猙獰。

只是看着,她也覺得很疼,然而李雲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由他擺弄,竟吭都不曾吭一聲。

與此同時,她目光不經意間亦觸碰到他胸口處被衣衫遮了一半的那條傷口。

那一處還結着痂,顯然是才愈合不久。

看到這傷痕,秦婉更加不知所措,想起自己在琉璃宮刺他的那一劍,正是這道傷痕的罪魁禍首。

難以想象,那時他受了如此重的傷,是如何離開郊外的破廟,又是如何處理這傷口的。

越想着,秦婉的心裏就越難過。

此時李雲卻并不知道她心裏這些糾結思緒,正執起桌機上擺着的杯盞,倒了一盞欲飲,卻叫秦婉嗅到些不尋常的問味道。

她一把從他手裏奪過杯盞,湊到跟前嗅了嗅:“你這壺裏怎的不是裝的茶,而是酒?”

面對這樣的疑問,李雲卻詫然不知如何作答。

從什麽時候開始飲酒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記得教他劍術的那人曾說過,酒可以解憂,可以讓人忘記疼痛,于是漸漸的他就變得和那人一樣,用酒取代了茶。

他的酒量很好,不會因此而誤事,反而讓恐懼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親手将利刃刺入心髒的觸感,被鮮血濺了滿身的氣味……

這些在他成為殺手後都漸漸變得麻木,只有酒的味道越來越濃烈。

直到今日被她問起,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這東西竟然已如此依賴。

見他并不答話,秦婉也不追問,只徑自将那酒倒回壺裏,又将茶壺攥緊手裏,好似生怕被誰搶了去。

她握着茶盞對他道:“飲酒不利于傷口恢複,哪裏有茶,我去給你換一盞來再飲。”

說着她就要轉身出去,卻被他握住了指尖。

“不必了,我現在不渴。”他說着又将她輕拽回身邊。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秦婉也不好堅持,便将那酒壺藏進了櫃子裏,轉身再回來繼續與那傷處糾纏。

經過方才那一番折騰,氣氛莫名有些尴尬。

于是為了分散注意力,她決定尋找話題和這裏唯一能夠跟他說話的人搭個話。

“你如今已經是琉璃宮的宮主了嗎?”結果一開口就是這麽沉重的話題,秦婉不禁有些後悔。

可是看到方才那名殺手對他恭敬的樣子,她便急于想知道答案。

倘若他做了琉璃宮的宮主,那麽和只是琉璃宮的殺手便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為什麽這麽在乎,秦婉自己也不知道。

李雲用慣有的冷肅聲音應道:“宮主下落不明,如今我只是代為執掌琉璃宮的事務。”

聽到這個答案,秦婉莫名松了一口氣。

她便又随口問道:“那位宮主武功很厲害嗎?難道果真如江湖所傳說的,琉璃宮的宮主首先是天下第一的殺手,要想成為新一任的宮主,就必須打敗前任宮主?你那日算是打敗他了嗎?”

秦婉接着問了數個問題,然而李雲卻答非所問的只說了一句:“現在的宮主,是我的師父。”

聽到他這樣說,秦婉便安靜下來不再追問。

身為徒弟,卻要去和自己的師父決鬥,取代他的位置,對于任何人來說都該是令人難為且痛心的事情吧,更何況是關乎生死的決鬥。

然而殺手便是這樣的一群人,師徒之情也好,別的感情也好,注定都是他們所不能擁有的。

想到這裏,秦婉的心不禁又沉郁幾分,不知是可憐他的境遇還是別的什麽。

此後,她便不再與他搭話,只安靜的将傷口包紮好。

待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好,李雲卻已穿好了衣衫,執劍起身,對她道:“你且在這裏稍候,我很快就回來?”

見他這就要出去,秦婉連忙轉身将他攔住:“你傷口還未痊愈,又要去哪裏。”

李雲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情急之下握住他手臂的柔荑上。

他猶豫着擡手,覆上她的手背,看向她充滿擔憂的雙眸道:“只是去處理一些事情,我保證很快就會把你安全的送回去。”

這一次,她并沒有急于抽回手去,反而由他握住柔荑。

李雲誤會她是怕被囚禁在琉璃宮,卻不知此時的她真正憂慮的原因是他。

秦婉啓唇,正欲再加阻攔,李雲則收緊掌心,将她的手移開,而後緩緩松了手。

最終,他并沒有留給她勸說的機會,在她長久的注目之中轉身離開。

事實上,沒有李雲在身邊,秦婉對這琉璃宮還是有些畏懼的。

她不敢到處亂跑,只依照李雲的囑托在這間屋子裏待着。

好在也并沒有其他人再來找李雲,漸漸的才叫她放下心來,一心等待他回來。

秦婉并不知道,李雲出了琉璃宮,便徑直去了攝政王府。

面對那宛若帝王行宮一般瑰麗且戒備森嚴的庭院,李雲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

他以黑綢隐去面容,握緊了手中的劍,騰身而起。

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他如入無人之境的深入那座庭院,在彌漫着樂聲和女子嬌笑聲的屋子前停下。

此時的攝政王正在這間屋子裏同姬妾們尋歡作樂,似乎并未察覺到危機的靠近。

被紗袖打翻在地的美酒,散發着濃郁的香味,自屋子裏逸散出來。

女人的歌聲動聽,卻不時被陣陣嬌笑打斷。

房屋精致的磚瓦都遮掩不住的迷醉與熱鬧,與門前負劍而立的男子那周身冷峻的氣悉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當瞥見窗紗上勾勒出的充滿殺氣的身影和利劍的輪廓,原本倚在攝政王懷中的嬌美姬妾發出了驚懼的尖叫聲。

攝政王卻仍沉醉于酒色之中,仿佛絲毫未有恐懼。

他舉起酒盞又飲了一大口,而後沖着窗上的人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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