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惜取眼前人

“走，帶你去個地方。”不由分說的拉起安宜往外走。

公司南門側的路道極其寬敞，一眼望過去平坦又筆直，從大門側一直延伸到遠處，此時正值正午，這條道又位于公司背後，所以路上既沒有人也沒有車。楚楚把安宜拉到了路中央，踩在白色的分道線上，一眼望不盡遠處。

“閉上眼，張開雙手，往下走吧。”

“你的眼前是一片坦途，盡管往下走吧。”

安宜不太理解的看了她一眼，但還是閉上了眼，張開了雙手，似是要迎風而上般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深呼吸，感受到風和陽光了嗎？”她自顧自的說着話，在空曠的路上只有她們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個閉着眼一個睜着眼，但都走得極慢。

很久她都沒再開口。安宜走得很穩也很慢，慢慢的，越走步子越小，整個人似乎是無意識的在縮小步子，但她始終沒有睜開眼。

一直到她的步子越走越小，小到幾乎沒有邁開的時候楚楚叫了她一聲。

“安宜。”

略帶驚呼的聲音炸響開來，安宜心裏一跳，猛地睜開眼，看到自己眼前已經平坦無礙的道路，倏然就松了口氣。

“哈哈。”楚楚大笑，眼眸彎彎，有反光在閃爍着，“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閉着眼睛走，走到我不敢走的時候再睜開眼，原本以為會是窮途末路，然而眼前依舊一片坦途。心情就會突然變得很好很好。”

“你心裏的山重水複，其實眼前是柳暗花明。”

閉着眼仰着臉感受了下陽光的溫度，楚楚眯着眼望向她：“有沒有好一點。”

“有。”她失笑的搖着頭拍了拍胸口，“你剛才真的吓到我了。”

“既然好點了，那就回去工作吧。”

“好啊。”深吸了口氣，兩個人慢慢的往來時的路走，陽光灑落一地金粉，漸淡的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長……

經歷了上午的事，楚楚對沈寒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抱怨，所以下午的會議她從一進門就沒給他好臉色看。将筆記本打開放在眼前，她認真的開始準備記錄摘抄重點。

君長安坐在首座上，淡淡的掃了一眼下首方的衆人：“從初步的了解來看，簡氏這次是真的想和我們合作，這個臨時會議就是想聽聽大家對這件事的想法。”

會議室有片刻的安靜，楚楚望着眼前空白的筆記本皺眉，怎麽簡氏還要和淮安合作？目光望過去，對上男人略帶安撫的一笑，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總裁，簡氏這次想和我們合資開發也不知道是安的什麽心，我覺得還是另找合作夥伴為好。”安宜素來說的一手好場面話，這次卻沒了打圓場的心情，一開始就提出了反對意見。

沈寒坐在她對面，垂眸斂目的不知道在想寫什麽。

“毫無疑問，這是場博弈。”男人扯了扯領帶，雙手交叉着放在桌上，“就看我們是占優策略均衡還是犯困困境了。”

“簡氏和淮安都不想改變自己的發展策略，這種合作不會長久的。”

“不過和戴納的合作開發現在正在關鍵時刻，淮安暫時沒有多餘的資金在配合技術部的研發工作了。”

“就算需要合作夥伴也不需要簡氏那樣挖人牆角的。”

“……”

會議室裏你一言我一語，楚楚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抄錄着，即使這些意見摘錄下來也沒太大的用，但是會議要存檔所以她還是認認真真的記錄着。

“合作解可以存在。”

在所有人都争執不下的時候沈寒終于開了口，語調嚴肅又認真：“無期限重複的博弈論裏均衡解是雙方合作，而對于有期限重複博弈而言博弈的均衡解是不雙方不合作。在有限期重複裏誰都不知道合作終止的那一期在哪裏，那麽我們為什麽不和簡氏合作，在任何一期都一定的認為是在後繼期更長久的一次打交道呢？”

這一段話楚楚一字不落的抄了下來，認真通看了一遍，然後才望向沈寒，目光微沉。不得不說，這段博弈論的觀點他完全站穩了腳跟，如果不是知道簡言之和他之間的關系，連她都要懷疑他真的是客觀的在分析市場經濟了。

首座上的男人閉了閉眼，食指在桌面輕輕的敲着，沉吟片刻後才抿着嘴開口道：“好，和簡氏合作。合作洽接事宜什麽的阿寒你負責，技術部那邊的人林峥帶着點，安宜還是負責實習生的事吧，沒什麽要事會議就到此結束。”

拿着文件走出會議室，楚楚停下了腳步。與她并肩的男人也頓下腳回頭看來：“怎麽了？”

“簡氏什麽時候和淮安提的合作？”

“今天中午。”

今天中午他有飯局，他是告訴了她的……咬了咬唇，她的目光複雜起來：“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氣量這麽好。”還是說商人都是重利的，他其實根本也不是例外。

“生氣了？”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我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飯局只是出于讓你安心，你不會喜歡那樣的場合，所以我也并沒有想帶你去。剛開始我也不知道飯局上會遇見簡言之，簡氏讓第三方牽頭設了飯局這種事我也沒辦法提前預知。”

話音一頓，他的語氣略微沉了幾分：“至于和簡氏合作，在各取所需的基礎上，有的東西我會連本帶利的讨回來的。讓簡言之忙起來，他不就沒閑工夫纏着你了麽？”這樣一舉兩得的事他為什麽不做。

安宜落後幾分鐘出會議室，将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此時笑得頗有些幸災樂禍：“原來和簡氏合作只是為了給簡言之找點事做……”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總裁這麽認真的解釋自己的決策呢。”

拍了拍楚楚的肩，用只能兩人聽見的聲音扔下一句“惜取眼前人”，揮揮手踏進電梯。

留下把自己慢慢煮熟的楚楚怔在原地。

跟着回了辦公室楚楚默默的在反思自己，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麽，但聽到解釋後就釋然了，君長安這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和打算，在對于和簡言之、簡氏有關的事上，或許真的是她太過敏感了。

搖頭甩開腦子裏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念頭，她打開電腦繼續奮鬥文檔。

下班後君長安照例送她回家，車停在家門前，下了車走出幾步，楚楚又折返回來，伸手敲了敲車窗。

車窗慢慢的降下來，手握在方向盤上的男人側頭看她，眼裏明亮又透徹。

“要不要，進去坐坐。”

他送她送過很多次，她的邀請卻是第一次。

将她臉上的淺笑收入眼底，君長安彎了彎唇：“榮幸之極。”

遙控着打開鐵門，車子駛入小花園環道穩穩的停到了停車位上，君長安開門下車，随手将領口的扣子往上扣了一顆，然後走了過去。

濃郁的現代風別墅，四四方方的建築造型，幾個長方體正方體拼湊垛疊，房間都是大片的落地窗，二樓被淺藍色的窗簾遮住看不清陳設，而能收入眼底的一樓臨着游泳池，黑色間構的立方體鑲嵌在樓層和房間之間，透過窗戶能看見裏面的陳設，一絲不茍的擺放着，旋轉樓梯往上消失在樓層間。

游泳池邊的米色長椅上斜依着一個穿黑色休閑T恤的男人，此時正握着手機側頭看過來。

楚楚帶路的腳步一頓，有些驚喜的望過去：“哥？！”

步子加快小跑了兩步，蹦到男人面前笑得一臉的陽光明媚：“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剛回來。”

君長安不急不緩的走過來，楚風擡眸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君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有勞君總送我妹妹回來了。”

“……”君長安望着他，眸色漸深，旋即淡淡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哥。”楚楚清咳了一聲岔開話題，“爺爺呢？”

“估計在書房。”

“怎麽，都把人領回來了才擔心起老爺子的反應？”

“你說什麽呢。”她餘光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笑得眼眸彎彎，“就喝杯茶。”又開口補充道：“帶朋友回家坐坐喝喝茶不是很正常麽。”

楚風笑了笑沒揭穿她，起身往屋裏走。

客房沒有大門，落地窗随意的開着，也沒有人在，說是喝茶，進了屋楚楚就真的端了一壺茶出來，剛泡好的茶壺口還帶着些騰騰的熱氣。

望着守着強行被塞入的茶杯，楚風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望向一邊的男人：“柏圖斯、歐頌、白馬、拉菲、瑪歌，君總喜歡哪一款？”

“哥。”楚楚又好氣又好笑，“他開車來的。”

壓低聲音在君長安耳邊低語道：“我哥不喜喝茶，只愛喝酒，你別理他。”

又嘟囔道：“如果沒必要以後都別和他一起喝酒。”她哥哥一個，老爺子一個，都頗有些嗜酒，偏偏酒量好得驚人，一喝起來就沒玩沒了的。

“……”

君長安笑着輕呷了口茶，握着茶杯看了看，是上好的青花瓷，而杯裏的翠綠茶葉正舒卷着，白毫顯露，不論是湯色、香氣、滋味還是葉底都看得出是極好的綠茶，夏日裏消暑降火解渴生津正合适。

楚風頗為嫌棄的喝了一口茶，随手将杯子擱下，看着自家妹子對着另外的男人笑意盈盈，搖了搖頭：“女生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