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7

青海這個陌生遙遠的地方,餘荒所認識的也只有高桂花這個人,還不算是地地道道的青海人。

顧修遠順着餘荒所指示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背對着他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剛同他們道別的高桂花。

白靈山上,一路來餘荒都在觀察周圍的環境,和X市C市郊區裏那些山路一樣,蜿蜒盤旋的山路邊上多多少少能看到一些墳頭。

餘荒不太了解這一帶的信.仰.宗.教,只知道這裏是信.仰度頗高風.俗.文.化最講究的地方。

細雨停了下來。只是風還在淩冽的吹着。

再次相遇,顧修遠和餘荒三兩步走近高桂花時高桂花也下意識回頭,顯然是驚訝的,只是驚訝片刻後,雙方相視而笑。

高桂花半蹲在一處墳頭前,面前的墳頭上擺了鮮花和酒肉,還有紙錢,很傳統的祭拜方式。

上頭用紅色字體刻上的字餘荒并沒有細看。

反倒是環顧了圈四周的環境,這裏有三處墳頭,除開高桂花面前那處,分岔路邊剩下的只有另外兩處孤零零的墳頭。

一處長滿雜草,一處幹淨整潔。

馬元先生說,自從她母親去世後,知道他們那次科考行動的人已經不多了,知道她生父埋葬地的人也只剩下馬元先生一個人。

墳頭十幾年來無人清理。

高桂花起身,同顧修遠寒暄了一番,餘荒往邊上那長滿雜草淩亂的墳頭走去時,正好聽高桂花在那說着:“我大哥的墳,這不要出國了嘛,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臨別前再來看看。”

餘荒停下腳步,往他們那看去。

顧修遠一身大衣,衣服多,背影身材依舊高俊。

高桂花今天的裝扮樸素了點,嗓門也沒昨天大了,或者是今天的天氣心情影響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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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麽也來了?”高桂花反問他們,順着視線看向已經走開他們的餘荒這邊。

顧修遠才讪讪回頭,餘荒已經離開他五六步遠了,隔得不遠,餘荒能看到他回眸時朝她一挑眉的模樣。

餘荒尴尬笑笑,一手指着那處雜草叢生的墳頭,道:“我來祭拜我父親。”

話落,顧修遠臉上的表情餘荒還沒注意到,反是高大姐反應夠快,才想點頭接收餘荒的說辭,卻眉頭一皺,咦了一聲,越過顧修遠快餘荒幾步走到不遠處那雜草叢生的墳頭前。

“這是八年前村裏一寡婦的墳啊,怎麽可能是你爸的?”高桂花說着還探身伸手過去掰開那些擋住墓碑的雜草。

餘荒與顧修遠對視一眼,沒來及說什麽,餘荒連忙跟着高桂花一樣跑到那墳頭,定眼一看,才知道搞了個大烏龍。

——上頭明明是個女人家的名字。

——XXX之妻。

餘荒懵了一下,轉而又像想到什麽,二話不說,連忙跑到同在一邊幹淨整潔的墳頭跟前,彎腰仔細一看。

才為大驚。

——餘浩。

同馬元先生說的名字一樣。

很多年前,那條記憶的巷子裏,街頭街尾的鄰居嚼舌根說着她母親是交際花時,她上幼兒園,上小學,認識到自己為什麽是合媽媽姓而不是和爸爸姓。

可是當此時此刻,真真切切看到幹淨墳頭上,那用紅色字體刻出來的名字。

餘。

淩冽的寒風刮着她的臉,刮在她露在口罩外的皮膚上,眼睛卻熱辣辣的。鼻翼酸澀。

大概此時此刻沒有人能體會到她的心情,說矯情也好,說真性情也罷。

她并不是一個沒有爹的孩子。

她是餘琴和餘浩的孩子。

顧修遠三兩步走到餘荒身邊,合着她一起看向那二十年來依舊幹淨整潔的墳頭。

“你是這家人的孩子啊?”高桂花走過來,嗓門依舊大。

餘荒扭頭與高桂花對視。

高桂花嘿嘿笑着,敦厚淳樸的臉上露出來的确實是一抹笑意。

餘荒眨了眨眼。看高桂花的模樣。轉頭看了下那邊高桂花剛祭拜過的墳頭。幹淨,整潔,

并非雜草叢生。

高桂花笑着,嗓音卻低了下來,虛望着那墳頭,四下來往的人不多,何況是這處一下安了三個墳的地方。

“你是餘琴的孩子吧?”高桂花盯了幾眼餘荒露出口罩的半邊臉,轉了轉眼珠,似是在回想這幾日見餘荒容貌的樣子。竟是感慨:“看着還真和餘琴有些像,老了,我也太記得餘琴當年什麽模樣了。”

顧修遠搭在餘荒肩膀上的手緊了幾分。套在手套裏的手指,一下一下輕點着餘荒的臂膀。

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認識我母親?”餘荒回了一聲,露在口罩外頭的眼珠兒轉了一圈,停在高桂花臉上。

高桂花略點頭,“何止是認識啊。”後退幾步,隔開距離讓餘荒近前一步看全整個墳墓的大小。

“我大哥過世那年我帶我女兒來這裏祭拜,女兒身體本來就不好,出了點事,你母親那天也在這,RH陰性血,緣分吧,我女兒随他爸,也是RH陰性血,緊急關頭是你母親的血救了我女兒的命......”

“頭幾年還能看到你母親來這裏祭拜,可是後來一直都沒再見過了,你父親這墳頭我大嫂也跟着在打點......”

——

餘荒一直對“緣分”這兩個字将信将疑,二十年裏沒有遇到過幾次所為‘緣分之事’,連中彩票這種事都沒有遇到過,可是怎麽也不會想到,這種緣分之說,竟然在今年半年的時間裏一次接一次的聯合上演。

母親餘琴救了高桂花兒的命,幾天前,高桂花也同樣救了餘琴女兒的命。

——

墳頭上沒有貼遺照,餘荒拿出帶來的東西,拜了幾拜,再從包裏抽出那張之前親手壓在行李箱最底下母親的黑白照片出來,陳舊泛黃,裏面一身花連衣裙的母親笑容燦爛。

這是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笑顏如花,她不知道是誰幫母親照的,或者,是父親本人。

餘荒取了打火機過來,點燃母親的照片。

在這個西北地區,面積72.23萬平方公裏,東西長1200多公裏,南北寬800多公裏的寒冷地區,餘荒手裏逐漸燒盡的泛黃老照片。

記憶裏熟悉的面容。

——

回程路上,道別了高桂花,餘荒和顧修遠拉着行李,機場寬大的候機廳,他們在等待航班起飛。

“下次還想來嗎?”顧修遠拆了瓶礦泉水,遞給餘荒。

從白靈山下來,餘荒一路沉默,顧修遠也不打擾她,但是她不喝不說的,顧修遠不能放任不管。

餘荒口早幹了,接過礦泉水來仰頭飲了幾口,再把水遞給顧修遠,顧修遠也不嫌棄,對着她方才貼過的瓶口飲了兩三口,蓋好瓶蓋。

兩人坐在冰冷的長椅上。

“以後嗎,看機會吧。”餘荒把摘掉的口罩捏在手裏打圈圈。

“想來再和我說,我們再過來。”

“嗯......”

——

餘荒在飛機上睡了一覺,睡得不沉,夢境頻繁,觸景深情。

恍惚裏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母親的徹夜未歸,去了哪裏,那麽陰暗破舊的小屋子,只有她一個人......

——

輾轉了無數體位,枕靠在顧修遠肩頭的腦袋不安分。

顧修遠招來空姐要了條毯子給餘荒蓋上,攬好亂動的小女人。雙眸緊盯着前方,唇抿着,二話不說。

到達帝都前顧修遠搖醒了餘荒。

帝都站。

迷迷糊糊間還未意識到什麽,直到下了飛機,夜幕下的帝都城,顧修遠并沒定今日立即回C市的票,收到酒店的預定電話當場,餘荒才回神。

“今天不直接回去嗎?”餘荒扯着顧修遠的衣角,止住顧修遠前進的步子。

他們出來一周多的時間,她可沒忘記才走的那日,顧玥穎小朋友的哭鬧聲。

——她還等着回去,親耳親面聽孩子叫她一聲媽媽。

下了高原,接近平面還有些暈眩,顧修遠虛扶着餘荒,帝都的夜晚寧靜溫暖,馬路上川流不息,車子滴滴嘟嘟聲,這裏是繁華的帝都。

“不急,先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再回去。”顧修遠手心裏捏着她的手,沒有放開,牽着她走。

餘荒低下頭,看着腳下被霓虹燈籠罩的人行道。

——

顧修遠定的是家距離酒店不遠的酒店,單人間,拿了門卡,拖着行李進房間。

高原上身體本就不适,天氣又冷,餘荒可是忍了幾天擦浴的日子,瞥到房間裏自帶的浴室時一陣欣喜。進門前雖小聲囔了聲只有一間房一張床的問題,但也沒讓顧修遠聽到,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關系。

同張床都睡過幾遍了,怕這一回做什麽,矯情。

顧修遠也累,此刻也不忘女士優先的紳士教養,讓着餘荒先拿換洗衣物去泡澡,自己則叫了些吃的上來。

是個寧靜祥和的夜晚。

一周的奔波,累,但卻心滿意足,哪怕只是幾個小時的祭拜。

帝都的夜晚氣溫自然比青海來得暖,顧修遠開了暖氣,兩個洗過澡換了幹淨衣物的人,用過晚飯,看了會電視節目,各自一邊床頭躺下,一條厚被子。

顧修遠相較于餘荒的體重來說确實重了不少,柔軟的床墊往顧修遠那邊傾斜。

顧修遠關了燈,黑暗的環境下,只有窗戶外頭的光線照射進來,氤氲一片。

兩人雖乏,身體累,奔波了那麽久,但心卻不累。

誰也沒多說什麽,彼此聽着對方規律的呼吸音。眼睛睜得老大,盯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看。

思緒連篇。

顧修遠雙臂枕在腦下。

動了動脖子,餘荒正好也翻了個身。兩人都沒睡意。

“修遠。”

餘荒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景下格外清脆。

顧修遠再次動了下脖子,抽回後腦勺下的一只手。“嗯?”

“能給我講講你今天在大巴上和那些黑導游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嗎?”餘荒閉上眼,學着他那時的語氣,這樣說着:“我的命是從死神手裏交換回來的,這點,和你們的雪崩經歷像不像?”

黑夜裏看不清面前的事物,餘荒卻能清楚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她閉着眼,突然地這般感慨。

如此夜晚,她的意圖很明顯:她想和他談心。就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和他談論。

認識的時間不長不久,她卻至始至終沒有主動要去深部了解對方的意思。

而今晚以後,她想,以後大概不一樣了吧。

高大姐與他們臨別前的談話:其實人生中根本沒有什麽最好最适合的人,一切都是兩個人慢慢的磨合和經營。

他們不說,高大姐也不知道。他們是能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高大姐婚姻的失敗,那時一個過來人送給他們這對新人的忠言。

是該開始磨合經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看了部小說,挺不錯的,《萬萬使不得》桃爺的文幾乎都是這種風格,她的文我每部都追了,我最開始寫文的動力也是看了她的文來的,感覺不錯,有空可以去看看啦~還有她的《左不過高冷罷了》推理的,棒棒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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