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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子璎自幼便被寵得比旁人更不知天高地厚,喜歡上誰,卻又同普通的少女別無二致,整個人整顆心都陷進去。她喜歡阿玔,便想同他白頭到老,便是放棄一切她也情願。

她以為這是個絕妙的法子,阿玔離開京城,她假裝死了或者失蹤——總之會有一個不會叫人疑心她身份的辦法,從此她就可以長長久久地陪伴在阿玔身邊。

阿玔平素那樣講規矩,顧慮這個顧慮那個,不還是不管不顧地喜歡她了麽?自然也是肯為了她放棄一切的。

她滿心歡喜地凝望着姬子玔,期盼他的回複。阿玔最是聰明,她的這個法子還有許多要細細謀劃的地方,只能靠阿玔了。

可是姬子玔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驚喜,他面色冷了一下,但只是瞬間,又恢複笑意,姬子璎甚至沒發現那笑意有多勉強:“阿璎,你又孩子氣了。”

姬子璎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哪裏孩子氣?”她很不甘心,雙眉一挑:“做起來是難了些,可仔細想想,肯定做得到!”

笑容褪去了,眼中的溫柔亦不複。

“你讓我放棄儲君之位?”他又是那個嚴肅的阿玔了,不,還要更嚴厲些,從眼神裏透出森冷的寒意來:“阿璎,你在同我說笑,是不是?”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姬子璎面上笑意凝住了,她有些聽不懂他的意思。

“你不願意為我放棄做皇帝?”她喃喃地問:“你不是喜歡我麽,為什麽不願意?我都願意為了你放棄這一切,可以不當這個公主,我甚至可以假裝自己死了,你為什麽不願意?”

她以為喜歡一個人,一定會像她一樣肯為對方做任何事。

“無關願意與否,而是不能。”姬子玔看她的目光裏透着失望:“你說喜歡我,竟不知我所思?”他從出生就是太子,從小便為了做皇帝而活,為執掌天下而比其他皇子承受更多苛責,她卻異想天開地讓他放棄這一切,放棄他為之努力了這麽久的帝位?

“在我心裏,你最重要;但我卻不是你心裏最重要的麽?”眼前的阿玔她很熟悉,是那個總離她遠遠的啊玔;那這段時日以來與她言笑晏晏,纏綿悱恻的阿玔呢,他去哪裏了?

“阿璎,你一向聰慧,為何這樣簡單的道理你卻聽不明白?”姬子玔見她言語之間只管兒女私情,不由得生了惱意——她自幼任性,為何喜歡人也這樣任性,只顧自己?

“我才不聰慧,我很笨,我就是聽不懂!我只明白一件事:你根本不喜歡我!”姬子璎眼中迸出淚珠來,她松開姬子玔,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她氣惱,姬子玔又如何不氣惱?翻覆了半宿,他冷靜下來,不得不承認自己應對是沖動了些。她是個任性妄為的性子,他該耐心些與她說才是,怎地就同她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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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明日她過來,好好同她說罷,他想。往日也有與她怄氣的時候,她的氣惱從來撐不過一個晚上,第二日又會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又偷偷跑過來。

可他這回料錯了。一直到華燈初上姬子璎也沒過來,他叫宮人去打聽,才知道昨日姬子璎一會去就叫人收拾了東西,又往三清園去了。

“清虛道長,聽說您會看面相,可否幫我看看?”

“你發什麽瘋?清虛道長又不是算命的,叫他幫你看面相,虧你想得到!——清虛道長,聽聞修道可以成仙,這道可怎麽修啊?”

“清虛道長……”

一衆花枝招展的宮女團團圍住了來向文帝獻藥的郗玉,一個比一個殷勤。三清園不似皇宮,前庭後院并未分得太明晰,她們才得以見到這個清俊隽秀又深得皇帝寵信的年輕道長。素日裏她們哪有機會接觸這樣出色的年輕男子,幾位年輕的皇子又非她們所能肖想,自是想盡了法子與他多說幾句。

郗玉不常接觸女子,哪裏應對得來這般場面,到後面漲紅了臉告饒:“我還有事……”

“道長沒空。”突然□□來一道清脆冷厲的女聲,衆人皆愣,再一看來人,頓時吓得跪伏下去:“見過安國公主殿下。”

“以後不許再這般纏着清虛道長,誰若再犯就送到安樂堂去。”姬子璎也瞧見了郗玉滿臉通紅的模樣,想為他解圍,于是語出威脅。

都知道這位公主是不能惹的,誰敢不應?

姬子璎見她們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才放他們下去,一轉身自己也調笑起郗玉來:“清虛道長,你臉怎麽這麽紅呀,這麽大的福氣你害羞什麽?可有相中哪個?只管告訴我,我必替你要來。”

郗玉臉色才平複下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苦笑道:“殿下放過我罷,這般福氣我享用不起,若不是陛下有令,下回可不敢來了。”方才被她們拉拉扯扯,帽子有些歪,衣裳也略淩亂了。他側過身去整理儀容,閉耳不聽姬子璎的笑聲。

“前日公主便說要回去,怎地沒回宮裏去?”郗玉整理齊整了,這才擡頭對着姬子璎。

姬子璎随手揪了一朵菊花,揉在手心裏摧殘——“宮裏無趣,就又回來了。”

這次她是真生氣了,她才不去哄阿玔,她要等着他來哄她。他若不來,她就再也不去見他了,反正、反正……

一想到他昨日說的混賬話,姬子璎鼻子便一酸。

郗玉在旁邊,她可不能沒出息地哭。姬子璎把眼淚憋回去,低頭揪花瓣,狀似無意地問他:“郗玉,你看那些宮女喜歡你,臉面也不要了,沒羞沒躁地來纏你;若是一個男子喜歡女子,也肯這樣為喜歡的人放棄一切麽?”

“求殿下放過微臣!”郗玉卻當她還在笑話自己,急得向她行了個大禮,連許久不用的“微臣”都冒出來了。

姬子璎趕緊辨清道:“我可沒笑話你,我就是好奇,認真地問你。”

“公主怎地想起這個問題,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她從來不問男女之事上的問題,突然問了,還問得這麽生硬突兀。郗玉機敏,怎能察覺不到?

“我就随便問問。”姬子璎矢口否認:“母後說我及笄了,也該談婚論嫁了,可又不肯同我再多說,我滿肚子的問題都沒處問呢。”

郗玉半信半疑,但終是不便多問,這才老老實實回答:“男子若喜歡一個女子,必然是願意為她放棄一切的。”

姬子璎問他這個問題,其實是想給姬子玔找借口——若郗玉回答說男子不肯為喜歡的女子放棄一切,那阿玔就情有可原,畢竟男子都是這樣的。可郗玉的回答卻并不是那樣,無異于往她心口撒了一把鹽。

“那……若一個男子不肯為女子放棄一切,必然不是喜歡她咯?”她還不死心,倒過來又問一遍。

“這……”郗玉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只能說于這個男子而言,對這位女子的喜歡并沒有那麽多,興許還別有目的。”

“別有目的?”姬子璎不懂了。

郗玉解釋道:“除非是平素不甚檢點,否則尋常有身份的男子不會随意招惹他們不那麽喜歡的女子。若是平素檢點又看重身份地位,必然是懷有別的目的。”

看見姬子璎狐疑的眼神,他無奈道:“殿下,我亦是男子,男子一般是怎樣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殿下既然好奇,我自然是知無不盡。殿下還有別的想問麽?”

阿玔別有目的?阿玔能有什麽目的,她有什麽是阿玔沒有的呢?郗玉的話她是聽懂了,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無論阿玔與她有多親昵,他對她的喜歡并沒有她對他的那麽多。

所以她願意放棄一切,他卻不願意。

接下來幾日,每回郗玉見到姬子璎,她都有些魂不守舍。她叫人召了他去陪她說話,他去了,說了幾句她便發起呆來,蜷在軟椅裏不說話;又或者眼睛突然紅了,怕他看見,催着他走,等他一轉身便偷偷拭淚。

“莫拿袖子擦眼睛,繡花一層層的,不舒服。”郗玉看見好幾回,終于有一次又回過身來,取出自己的帕子遞過去。

“我沒哭!”姬子璎吸了吸氣,紅着眼睛不承認。

“殿下不想說,我便不問;可殿下若傷心,還是痛痛快快地哭出來更好,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郗玉是知道她的,臉皮厚起來夠厚,薄起來也是夠薄,定要有人給了臺階她才會順着下。

果不其然,姬子璎拽過他的帕子,把臉悶在裏頭傷心地哭了起來。

郗玉一語不發地望着她——她必是對那人情根深種了,便是從前姬子玔不理她,她也不曾哭得這樣厲害。她哭歸哭,卻不肯抱怨那人一句來讓自己痛快些。

看來她是什麽也不打算說了,郗玉心道,不意她突然擡起頭來,淚眼朦胧地看着他:“郗玉,你說,若是有人對我別有目的,能是什麽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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