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回到魔界

? “仙君有禮”

廣卿子府邸門口,兩個仙娥向我欠身俯禮,我手裏握着那張從自家翻出來的那張畫像,有些局促不安。

“帝皇仙君可在?”

“仙君說了,若您來了就帶您進內堂,這邊請。”

我心裏打着鼓,随她們進了去。

仙娥奉了茶後退了下去,我也沒心情喝茶,站那裏一動不動。

而後聽到門開了,卻不敢回頭,罵自己真是活了大把歲月,愈發沒有了勇氣。

“廣卿,我有話對你說。”

“說罷。”

“我要離開仙界了。”

廣卿子坐下喝茶,卻沒有理我。

我看向他:“廣卿,你可有話對我說?”

廣卿子看了我一眼,與顧臻一模一樣的臉,晶瑩無比的桃花眼,顧臻時顯得多情,如今顯得尊貴。

“沒有。”

我心底一涼,果然,他是恨透我了。

我低下頭:“當初不知天高地厚,把堂堂帝皇仙君禁锢在小小魔界,是我對你不住,後來忘卻此事,與你相處數千載,從沒道過歉,洛慕顏一世你又幫我甚多,我也從來沒道過謝。我欠你的,仿若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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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卿子挑了一下眉,瞧了我一下:“仙君可是如還瞿卿亭般,要還我麽?”

我搖搖頭:“不還了,就這麽欠着吧。我渾渾噩噩活了許多年,從未知曉原來很早之前我也有過喜歡的人,或許你是倒黴,被我的禁炎咒撞上了。但細想,若讓我從來一次,想必也會如此做。”

“仙君倒是實在。”

我笑笑:“其實想想我的性子從未變過,自私的緊。無論是魔界的時候,還是凡間的時候,魔界不管你的想法禁锢于你,哪怕懵懂如洛慕顏,愛煞了顧臻,卻也沒對顧臻真的好過。這樣的人怎麽配做仙。剃了仙骨也好,不過這樣我便不再是仙君,這兩個字還是莫要叫了。”

“你倒是有自知自明。”

“在仙界活了大把歲月,也沒能把自己身上那點兒自私舍下,不如回了魔界,逍遙自在。”

廣卿子用手指彈了彈桌沿:“剃仙骨的痛,相比将利物□□脖頸,或相比活活餓死,都不算什麽,仙君這些經歷的不少,也算熟路,望仙君一路走好。”

我看向他,重複那句話:“廣卿,你可有話對我說?”

“沒有。”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不出喜樂悲傷,有些失望。

“我這一走,你我将永生不得相見。”

廣卿子看着我,只說一句:“走好。”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父親從孤島仙林走出來那一日,正是我剔仙骨之時。

我站在誅仙臺上看遠方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老者,眼淚縱橫。

誰說仙家不會老?我的父親明明老了。我看到他的眼淚随着臉上的溝紋流下,悲涼卻歡喜。

幾千年,我終于等到這一天。

剃仙骨并沒有廣卿子說的那般簡單,挖骨之痛痛徹心扉,然身上卻并無半點傷痕。我站在誅仙臺上被天雷肆虐,心裏咒罵廣卿子這個騙子。

走出南天門,許多仙僚來送我,感嘆我在仙界許多年,總算留下了些許人緣,後來得知這些仙僚大多是為父親的好人緣而來,又嘆自己的自作多情。

月老把我扯到一邊兒道:“你就這麽走了?”

“不然又當如何?”我垂首,聲音有些落寞。

“你在仙界幾千年,說走就走……”

“就因為在仙界已是數千年,多少個凡間說的生生世世已然過了,父親被困多年,母親死守大荒,皆因我而起,往後的許多個千年,作為償還。”

月老轉着兩個眼珠子瞧了瞧我:“你倒是這個不欠那個不欠,只有一個人,你是欠着的了。”

我沒說話。其實他不說,我又何嘗不知。

月老遞給我一樣東西,我一看,是那面觀凡鏡。

“這是無量仙尊讓我交給你的。這蠢物被你澆灌了千年,早就認準了主人,他說誰的東西誰帶走。”

父親與我終于回到了魔界,母親帶着數萬精靈在邊界翹首而待,當她執起父親的手,父親早已老淚縱橫。與母親相擁而泣。

這是我幾千年來的願望,如今真的實現了,我卻平靜了。或許幾千年的歲月洗禮,我已不再年輕,或許,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觸。

仿若我的生命繞了一個大圈,終于又回到了原點,美滿,安詳,平靜。

大荒在父親的治理下,慢慢恢複往日的繁華,曾經荒蕪的土地如今又是彼岸花灼灼盛開。母親總會将這些花花草草打理的很好,父親忙完事情也總是在母親身邊打轉,仿佛要彌補那些未能相見的歲月。

我又養了三頭三角龍獸,每日騎着他們山野裏跑,結交了許多精靈,傍晚回家,母親總是做好了飯,在門口等着我,父親也會摸摸我的頭發,說上一句玩瘋了罷。

做了幾千年神仙,我早已不是可以玩瘋了的年紀,聽到這句話總是會汗顏,卻也因為這句話,仿若回到了往昔。

魔界的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眼二百年過去。

在父親眼裏,我依然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所以總要為我操心,如同幾千年前一般,卻也絕口不提要我尋找夫君的事情。

倒是母親,每每都嘆口氣,說如今我是真正的妖了,不能再觊觎仙家神祗,還是早日為自己做一做打算。

妖魔之界到底在哪裏,我并不是很清楚,如今父親将大荒治理的如同凡間,除了有些精靈法力大了有時候滋事擾亂,否則相安無事,與凡間、仙家又有何不同?

我每每如此說,都被母親嚴厲制止,她覺着我是凡心為泯,或者有什麽別的想法。

我總是苦笑,我會有什麽想法呢,就算有,那個人對我卻也全無想法了罷。

當日我在他的府上,若他能留我一留,無論如何也會留在天庭,與他一起,哪怕做個最低等的散仙也不甚要緊。

可惜他對我說,走好。

如今哪怕我想沖出結界見他一見,想必他也不肯見我的了。

不過我并不悲傷。魔界的五十年,加上凡間的那些日子,抵得上凡人的一輩子了。

凡人總說生死相守,曾經我們走過一輩子,現如今我知道他很好,與我一樣活着,也是開心的。

只是偶爾我會看着觀凡鏡中的凡人,心生嫉妒。

這些人,從出生到死亡,一輩子開的璀璨,落的無聲,再去奈何橋走一遭,又可從頭再來。

而我的生命遙遙無期,卻無甚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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