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江南老

? 午後驚雷忽起，不一會兒便洋洋灑灑漫天氣勢洶洶的雨，來也疾去也疾，雨初霁，天邊現了霓虹。出了屋子，才發現雨還沒有收盡，毫毛一般飄在從雲霄裂縫裏透灑下來的日光中，剔透了半壁天色。

渌檀手下很精細，耗了比平常多的時日，沈蕖陌也不催促，自己靜靜的喝茶，每日午睡重，卻淺眠，總被雷電驚醒，聽着雨勢轉瞬即逝，睡不下了，又不想起身，就卧着發呆。好像是茶喝的太多，白日又總是在床榻上恍惚着，入了夜反而沒有半點睡意，躺不住，這客居的院子裏又找不到點書籍來打發時間，幸好還有紙筆，就端坐着練字，一段句子，一句詩，一阕詞。火燭一直燃到天明，房間裏彌漫了濃重的蠟燭的氣味，悶熱，有點迷蒙，推開隔了一夜風的窗戶，湧動的清晨的清新，眼睛受不了突然強烈的光線，舉手去擋，才感覺手肘實在酸痛。

又一日午飯，渌檀吃的急促，沈蕖陌卻吃的少，随口詢問着，渌檀咬着竹筷露出欣喜的神色，說是至多到明日該會完成，沈蕖陌暗暗松了口氣，臉上有不掩飾的贊揚。渌檀匆匆又吃了些，放下碗就要回去繼續，沈蕖陌知道她在興頭上，叫住她倒了茶

“急什麽，喝杯茶消消食，整日整日的悶着，都該病了”

渌檀笑笑，接過茶

“謝謝小姐”

才喝了一口就整個臉都皺了

“那麽苦的茶，小姐怎麽愛喝，不行不行，喝幾次都受不了”

搖着頭就擺下茶盞。沈蕖陌打趣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來，就聽見外面有人進了院子，聽着腳步來者有好幾個，不像是來收拾碗筷的。

立起身望出去，就看見着着一身水色的翠煙衫的女子娉娉婷婷的款款而來，額間描着小小巧精致的紅梅花钿，與發鬓上斜插而入的紅色琉璃的流蘇發簪相應和。身後跟着兩個丫鬟一個婆子，錯身一瞥，院前圓門前，還一左一右站着兩個丫鬟，好大的架勢，或者應該說，好大的麻煩。沈蕖陌額間發緊，隐隐傳出點痛

“我家小姐前來拜會沈小姐”

一丫鬟朗聲，只得不情不願的迎了出去，渌檀識禮的跟在身後。

“這位小姐”

沈蕖陌微微行了個禮，不動神色的掃過這一幹人等，丫鬟臉上滿是不屑，而這正主，居高臨下的氣勢淩人

“不知有何見教”

說着卻看見那正主淺淺笑了起來，得體大方，眼中卻是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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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尚之哥哥請了沈小姐過府作客，岑绾特意前來拜會”

輕輕軟軟的語氣特意嗲嗲的咬重“尚之哥哥”幾個字，盈盈一拜，纖腰弱弱袅袅。果然和張尚之脫不開幹系，這小姐的敵意從何而來，也顯而易見了

“不敢，不過是和張公子有些生意往來，張公子念及祖上，才留蕖陌在府上小住幾日，以盡禮儀罷了”

避重就輕的說明，并未透露“生意”的內容。我與你的“尚之哥哥”真的沒什麽關系，會住下來完全不是我自己樂意的，來找麻煩真的大可不必，我們馬上就走了。隐含義什麽的，沈蕖陌确定對方完全能夠聽懂，只見那楚楚動人的小姐卸下了敵對之意，親昵的靠近沈蕖陌，巧笑倩兮

“沈小姐身懷好本事，掌管赫赫有名的‘煙渚泊’，一雙巧手，岑绾真真是十分佩服”

話鋒一轉

“不似我這等小小女子，但求能嫁一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安穩的過完一輩子，幸而岑绾前身修得福氣，才能遇到尚之哥哥這般良人”

含羞帶怯的模樣，美目盼兮，流流暢暢的一通綿裏藏針的話，聽得沈蕖陌笑容更深

“岑绾小姐謬贊了，張公子能得小姐這樣的妙人，更是好福氣”

這邊還在和眉善目的就站在院中相談甚歡，張府的管家尴尬的笑着進來請，說是他家主子已經回來了，正在書房候着岑绾小姐，看着那小姐斂眉含目不掩愛慕的笑顏，沈蕖陌忽然愣住，拜別的時候更加心不在焉。跟在岑绾身後的丫鬟瞥了渌檀一眼，又看見屋裏桌上的兩副碗筷，壓着聲音一聲輕嗤，渌檀咬着牙咧起嘴，朝着那一群人的背影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顧渌檀一旁抱怨不停，稀稀疏疏的屋檐的光影晃進眼睛，有些牽腸挂肚的事情，漸漸清晰起來，充斥在心間的郁結，瞬間被恍然大悟的答案席卷而過，蔓延成驚慌愕異的手足無措。

煙消雲散，情念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