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江南老

? 沈蕖陌跌跌撞撞，卻不是向着火場。霍璟梵一下了然，飛快上前再次抓住她，出于反射性的想要甩手擺脫，霍璟梵順勢側身到她之前，帶着她疾步到河邊。兵荒馬亂的救火人，岸上七零八落散放着的木桶，沈蕖陌又掙開手，霍璟梵沒有再阻止，和她一起，拾起空着的木桶，打水，就并着身邊踉踉跄跄的人，直面這場災難。

臨水之岸，地潮氣濕，入夜之後獨自燃在正堂的一盞風燈，只等他們歸來，可是，滔滔的溱河之水，也再熄滅不了。

天意，都是天意。

恍而破曉，大夢初醒，眼前尤剩斷壁殘垣。一夜火盡，此時河上岸邊，煙霧缭繞，糾纏不清，濃的散不開，燒成漆黑殘樣的門匾，磨滅了“煙渚泊”。

腳步行動還是搖晃，單薄得被煙霧淹沒，頭腦卻很清醒，所以她可以指着一株枯木清晰的對霍璟梵表明自己的意思

“幸好你已經用到了樹根，這樣，樹根挖出來應該還是可以用的”

霍璟梵寸步不離，摩挲着她的掌心，來回在她掌心中幾個突兀的水泡，不知是燙到的，還是磨起的。眼睛深深的望着她，盛滿了太多的情緒，翻來覆去，讓她從煙霧中剝離出來，任由他離她最近，讓她加重了心中的祈求，希望還可以找到。

“你在這，我要找一件東西，你在這等我”

她不讓他說話，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即放開。辨識了她的房間的地方，徑直走過去。她的房間最是靠近河邊，所以救火的時候最多顧及到。她在廢墟中環顧了一圈，尋思着最可能的地方去找，掀開很多殘破的東西，仔細搜索，終是在一堆被傾倒的牆壁覆蓋的木櫃殘骸中找到了那只可以破損的長形木奁，銅扣壞開，輕而易舉的打開，一支剔透溫潤的玉簪，細致有意，竟在這場大火中幸存下來，沈蕖陌又将奁子合上，緊緊握住，紅了眼眶。

長時間的蹲着爬着，再要站起腿上一陣痛麻無力，一軟就往下跌，又被已經熟悉的臂彎攬進懷中

“找到了麽？”

找到了。

一直逃避，一直躲藏，一直不知所措，直到現在才知道，想要的答案早已在心中，想要的，早已

找到了。

找到了。

“煙渚泊”毀于大火，宜溱人人遺憾唏噓，路上偶遇暫居于客棧的沈家小姐，一人說起，鄉親鄰裏無不出言寬慰鼓勵，還言如若重建，必定出手幫助。沈蕖陌不曾遇過這樣的場面，卻能清晰感覺到人們的善意，心中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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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客棧，老板也熱情的招呼過來，幾句寒暄便要回房，恰巧衛老頭端着藥碗從廚房的方向出來

“回來了，事情可料理妥當了？”

“嗯，都安排好了，應該沒什麽問題”

大火之後又是好幾日，不能放任一堆廢墟，沈蕖陌就去尋了工匠善後，交付了事情，這才回客棧。這些天，霍璟梵的醫治當然不能間斷，幸好“绮昔”的根莖确實還未完全枯死，也足夠霍璟梵解毒，沈蕖陌不願他這樣還未他勞累，她可以一力承擔下目前的狀況，沒有半分遲疑膽怯。

只是她還是會想，這場火，終究是幸還是不幸？

渌檀和筠笙的眼淚，一樹繁華消逝，凝聚百年的心血毀損，記憶的樓閣，束縛她的地方，如今，不再束縛。

夏日疾風驟雨，烏雲再起，平地驚雷，潇潇灑灑，又是一目新景。

一番探查過後，衛老頭掩不住得意

“行了，毒解幹淨了，身體的虧損也大都補回來了，你底子不弱，如此便無礙了，現在武功也已可用，果然我小老兒就是好本事”

聞言，在座皆大松一口氣，喜上眉梢。因為各種意外，原本預計的解毒時間又延長了将近兩月，如今總算大功告成，确是要歸功于衛老頭一身醫術。想着，楚承恭敬的鞠躬行禮，更是讓衛老頭眉飛色舞。

晚飯豐盛，一掃陰霾之氣，衆人都從那場大火中漸漸平靜，如今閉口不談，不願壞了此時高興，說說笑笑，仿若之前“煙渚泊”的那次，衛老頭從他那破屋裏搬來他珍藏的最後幾壇“染塵香”，邊倒酒便嚷嚷

“算你們運氣好，以後可都喝不到了，快喝，快喝，可別辜負了美酒”

不推辭不扭捏，好酒潤滑，唇齒留香，可是每個人都在品不同的味道。筠笙臉頰飛紅，美目顧良人滟滟流光，楚承還是只會傻笑。酒到酣處，渌檀與衛老頭胡言亂語亂作一團。沈蕖陌晃着酒盞，映月有皺，稍一擡眼，便看見霍璟梵悠然撫盞，仰頭追随明月。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