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京華春暮
? 玉浮的中丘廣庭本是弟子們晨起誦讀南華經、日暮習劍以及夜裏三五聚衆高談闊論的地方。它方圓百丈,盡以紫翠玉鋪成,白天呈青綠色,從空中俯瞰仿佛一潭碧泉,待到黃昏時,又變為紫紅色,好像碧潭被某種水藻染紅了一般。
剛來到玉浮山的弟子都會驚嘆于這塊特殊“地板”變色的奇妙,但看多了便漸覺不稀奇,時間一長,再也不會有人去注意腳下的地板是青是綠,是紫是紅了。
但是現在,它是黑色的。不是因為夜色,而是其上蒸騰着黑色的霧氣。
決明和微明,正在黑霧之中。
決明:“眼前的障眼法,也撐不了多久了。這底下的地宮之中,真有能使人返魂的法子麽?”
微明:“若是這底下都沒有,世間恐怕就再也沒有了。”
決明苦笑道:“呵呵,原以為仙道一成,便可上天入地,無所不至。沒想到你我踩在這夜生淵上,也還是覺得它堅如平地。看來真唯有失去靈魂的将死軀體,才能沒入其中啊。”
微明:“将死的凡軀又如何,永生的仙道又如何?你我本該視生為羁旅,視死為歸途,但又如何真能做到待生死如一?若能,今時也不必站在此處,望淵而興嘆了。”
決明:“你真的打算讓陵越……二十年前已鑄成一錯,如何能用一個錯去彌補另一個錯,那豈不是錯上加錯?”
微明的眼色在黑霧氤氲中明明滅滅。她閉上眼睛,長嘆一聲,道:“舊事所遺之患究竟如何,或許也只得潛下此處,才能證實你我的猜想。若要下潛,也還得以莣枝入藥,漂去人的生魂。若要确定下潛的人選,也還需問過他的意願……”
決明:“即使今日意決,也難保證他日不會後悔。”
微明轉頭看向決明,神色中有幾分苦澀的意味:“決明,你是否覺得,我還存着助他提升修為的私心,目的是讓他可早日接掌玉浮?”
決明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搖搖頭道:“你是一派之尊,自有你的考慮。但能問過他的意見,已是不錯了。”
微明:“你我天命将至,總得為這身後事思慮幾分。希望你不會怪我。”
如果江蓠沒有看錯的話,那麽掌門在聽說莣枝害人後的表情,還不如在得知安平泰、林夫人的生辰八字時更為震驚。看掌門的樣子,就算不是篤信,至少也有七八分認定了元兇吧?
可是掌門只把陵越留下,讓她先退了出去。
不是賭氣地說,這些派中機要,江蓠是真沒有興趣參與。安平泰和林夫人與她非親非故,雲夷師兄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師兄,關于他們的生死冤屈,她已盡過綿力,餘下的若需她幫忙,她義不容辭,但若不許她參與,她也願安本分。
眼下陵越選隊友修煉雙劍的事快要提上議程了,她只想專心練功,縮短跟陵越之間劍術的差距。但是就在她已經幾乎脫手不參和失魂一案時,遠方的曦月捎來了一個不能不引起人注意的消息:莣枝。
曦月交游廣闊,既是有在留心打聽,又是無意中有所耳聞:西域曾有人向中原王朝獻上兩株異草,花開七瓣,遍體生香,無土而活,無日而華,取名為“忘憂”。名雖相異,而其實恐相同也。該異草最終被皇帝賜給了五子珉王。珉王者,可不就在那不遠不近的京城之中嗎?
江蓠揣着這個消息來到陵越的居處,卻在門前停步,心下有些惴惴。她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了,總覺得陵越近來對她比往常冷淡了些。
正當江蓠跨步欲行時,陵越自內而出,兩人各自沉吟,差點撞個滿懷。
陵越:“師妹,有事找我?”
江蓠把西域進獻莣枝一事詳陳了一遍,心想着掌門未許她繼續追查,便補充了一句:“我只是傳個消息,一切全憑師兄定奪。”
陵越只是想了想,便問道:“師妹,可想去趟京城?”
江蓠一聽,又是六神無主。每當陵越問她有什麽打算、想不想去何地時,她都是一樣難以回答。打算就是沒有打算,想不想去就全看陵越想不想去,只要陵越點點頭,她立刻就禦劍跟上,哪管去的是煙花城、帝王城,還是刀山火海、碧落黃泉?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曦月最想規勸她的就是這一點:不要成為陵越的附庸。可你說江蓠她沒有主見吧,她又偏偏聽不進人勸。
江蓠:“沅芷和杜蘅都在京城中,要說想去的話,也确實有一點。不過今年秋天師兄就要開始修煉雙劍了,此刻外出,是否會耽誤準備的進程?”
陵越渾似沒聽見雙修一事,只道:“既如此,我先禀告掌門,若她應允,則你便随我去趟京城。”
自從對于土行之術的領悟愈深,江蓠便覺得氣息沉流而源源不絕,竟然一日之內禦劍到達京城,也絲毫不覺得滞悶,甚至尚有餘力再行個百千裏路。
遠遠就望見杜蘅和沅芷在城門口候着,江蓠也不嫌累,腳下如飛地奔向二人,見面不說別的,先拿楊金刀的事對沅芷一頓調笑。但沅芷和杜蘅立刻調轉話頭要取笑江蓠,因怕陵越聽見,江蓠慌得只能趕緊捂住她倆的嘴。
沅芷:“我家的廚子不及百花樓,有人已經在那裏開席等你們了,快跟我們走。”
江蓠:“誰在等?什麽百花樓?聽着好像青樓啊……”
杜蘅:“就是因為聽着像青樓,那個人才非要去……結果一看,是個酒樓,沒有姑娘,你不知道他有多掃興。”
京城繁庶自然更勝揚州。
天街上雕車寶馬絡繹不絕,禦道兩旁有人工開鑿的溝渠,植于其中的荷花已露尖角,水蓮清香一路旖旎。擡頭盡是珠簾秀戶,絲竹管弦與新聲巧笑錯雜其間,四海珍奇亦鹹列于市。盡管□□已暮,但游人興味未減。據說許多茶坊酒肆都通曉營業,而出城郊游的仕宦歌姬又往往至夜方歸,這俨然已是一座不眠之城。
三人一路上推推搡搡叽叽喳喳,也沒人跟陵越搭話。待到了門面闊大的百花樓,擡頭向三樓臨街朝市的雅座一瞧,那座中錦衣華服的小竹竿,可不就是重岩麽?
四人落座之後,江蓠發現還有第六副碗筷。此時一個清亮的聲音笑咧咧地過來,紅衣女子裹着渾身的薔薇花氣挨着江蓠坐下,道:“我剛才去點菜了,黎凍魚頭、排蒸荔枝腰子、蔥潑兔、麻腐雞皮、虛汁垂絲羊頭、旋炙豬皮肉、群仙羹、滴酥水晶鲙,都是京城才吃得到的哦~”
江蓠喜出望外:“明玉!!怎麽你和臭蟲都在京城?”
明玉從琉璃淺棱碗中取了一顆金絲堂梅含進嘴裏,道:“臭蟲是被他老爹安排過來的,我呢,要會一會京城中的書友,順便……”
沅芷:“相親!”
明玉挑挑眉,道:“相親也未為不可。”
江蓠雖然很少過問朝事,但也知道就在兩年前,聖上突發奇想,創生了一套道士官階制度,其中有道階二十六級,道職八等,道官二十六等,名位、差遣、俸祿一樣不差;更在京師設立道學,通過考試者即可除以道職。以重岩的背景與學識,想要在京中謀官,确實不是什麽難事。
“十二個,單單今天,明玉走在路上就被十二個男子詢問芳名。”杜蘅用筷子指指東南角落裏的一桌公子,“你們看那邊那幾個,沖我們桌看啊笑啊半天了,一會兒肯定也會過來調戲明玉。”
重岩大笑:“香包果然能招蜂引蝶!”
沅芷拍拍桌子問:“明玉,你這是什麽勾魂的咒法,也給我施一個呀?”
杜蘅:“就怕明玉一施法,楊金刀明天就跑來京城了!”
“哈哈哈,也就沅芷喜歡這些旁門左道。”說着江蓠用肩膀碰了碰明玉,“明玉一心挂念着臭蟲,哪有心思想別人啊。”
明玉嘴上不饒人,反擊道:“我可以承認我喜歡臭蟲,你敢承認你喜歡誰嗎?”
舉杯欲飲的陵越停下動作,問了一句:“哦?江蓠師妹也有意中人嗎?”
江蓠:“沒有沒有沒有,明玉開玩笑的。”
明玉:“有必要這麽怕嗎?你這人就是無趣,這一點我同意臭蟲。”
三樓的雅座設在一個露天的陽臺上,江蓠等人的座位又恰好在圍欄邊,把頭一偏就能瞧見街景。此時喧天鑼鼓聲由遠及近,吸引了路邊人的注意。諸人偏頭一望,高頭大馬上騎坐着一名五官秀美的新郎官,其後跟随的花檐子裏想必也藏着一位滿面春風的美嬌娘。
江蓠:“這人娶親好大的仗勢,我有十幾年沒見過娶親的隊伍了,現在的人都愛搞這麽大的陣仗嗎?”
沅芷:“唉,本來不想這麽快說到正題的。”
江蓠:“什麽正題?”
沅芷:“就是珉王的事啊。你別看這娶親的仗勢大,其實全是珉王資助的。這個珉王啊,也不知道他是作孽還是做善事,他說他願意成全那些沒錢嫁娶的有情人,只要到了王府,經下人一番篩選,他就出錢給選出來的新人辦婚禮。有假的賓客來喜宴,還有免費贈送的聘禮和嫁妝。”
江蓠:“怎麽個篩選法?是怕新人隐瞞家産,來騙聘禮嗎?”
明玉:“誰知道?我在京城住了一月有餘,隔三差五就聽說王府又辦喜宴了。看那打馬而過的新郎官,個個容貌英偉,我猜篩選的依據也就是相貌而已。”
陵越:“世間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明玉:“陵越師兄,且莫說荒唐,在我看來,這世間的有情人,有情而不得成眷屬,才更荒唐。何況王府宴請的賓客,也都是京中平頭百姓。有酒吃,大家高興,高興了自然祝福新人,新人也因此受惠,豈不皆大歡喜?這錢用在此處,也算是回饋生民,總強過王爺用那些錢去朝中賄賂官員,結黨營私,參與奪位之争吧?”
重岩:“珉王何曾不欲謀儲君之位?只是行差踏錯,已失良機而已。也難怪他現在頭腦發昏,想出這些歪招來尋開心。”
杜蘅向江蓠使了個眼色,但江蓠不曾會意,她只得直接說道:“既然珉王有這愛好,我們又想去他府中找件東西,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呢?”
沅芷:“沒錯沒錯,我們四女兩男,剛好湊成三對,扮作新人混進王府,還怕見不到寶貝?新人可在王府留宿兩日,禮成翌日還要去給王爺請安奉茶,就是想跟王爺談談什麽交易,也不是沒有可能。”
重岩:“四女兩男,如何湊成三對?莫不是你們四個湊兩對,我跟陵越湊一對?我先聲明,我不要嫁給他!”
杜蘅聽了差點一口茶噴在重岩臉上:“咳咳,你要嫁給陵越,還得先問問江蓠願——嗚嗚嗚這包子太燙了,江蓠你幹什麽……”
江蓠:“為什麽要混入王府?取寶貝麽,咱們飛檐走壁,做個夜裏的買賣,不就行了?”
沅芷:“你們聽聽看這是誰說出來的話!你們評評理到底是誰喜歡旁門左道?!”
陵越:“偷盜自是下策,不如先試試別的方法。”
迎親隊伍的鑼鼓聲已然去遠,桌上佳肴也被六人風卷殘雲似地掃空。
江蓠:“要談交易,也得有籌碼才行。這位王爺平素喜好什麽,可有弱點?”
明玉:“我打聽過,說起來這王爺也真是虛僞。在他娶了如今這位背景雄厚的王妃之前,正妻的位置一直懸空。原因是他不想豢養太多姬妾——你們懂的,裝裝樣子,以示自己不好聲色——可是他又實在淫心不死。于是也不知哪個巴結他的謀士出了個刁主意,讓他每年在官妓中挑選一名入府侍奉,一年期滿之後,便為她贖身,脫去賤籍,再賜予錢財,讓她們好生做人去。”
重岩:“這叫什麽淫心不死?一年只一位,很節制啊。珉王真當清心寡欲,樂善好施也。”
江蓠:“他娶了王妃之後就痛改前行,不再私收官妓?”
明玉:“時機差不多,但原因就衆說紛纭了。比較可信的說法是,從前那些入府的官妓,做滿一年之後,都是在王府死纏爛打,寧願為奴為婢也不願離去——”
杜蘅:“我插一句,可能是因為王爺長得好看。”
明玉:“……可這最後一位呢,背起包袱就走人,沒留下只言片語。可王爺偏偏對她牽腸挂肚。朝堂上的争奪失利之後,王爺愈發心灰意冷,悲嘆有情人不得成眷屬,這才做起月老兼財神來。”
杜蘅:“你們說最後這個官妓,為什麽能走得那麽痛快呢?她就不愛王爺麽?”
江蓠:“我倒覺得剛剛相反,是因為愛王爺才失望離去吧。”
明玉:“同意,女人對男人的感情嘛,總是起于崇拜,加深于同情愛憐,終于失望。”
重岩:“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沅芷:“據說王爺會問新人幾個問題,如果答得好,能解開他心中的困惑,他老人家高興了,說不定胡亂賞賜,你們的寶貝就到手了。”
明玉:“總之我可以女扮男裝去,保證俏。”
陵越:“不妥,此事易被識破。何況我們之中有兩人混入王府即可,若我和江蓠沒能中選,我們再做別的打算。”
這番話說的意思就是,什麽四女兩男湊三對,“我和江蓠湊一對”就夠了。杜蘅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陵越這樣主動,他們該為江蓠高興還是擔憂。只有重岩罵罵咧咧地咒了一句:“呆瓜如果不是真蠢,那肯定是個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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