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惠妃

宣王一夜未歸。

清早,幾縷陽光悄悄照進園子裏。楊羽撥弄着籠子裏剛剛新養的幾只鴿子,不時往籠子裏投些谷物進去,惹的鴿子們咕咕亂叫。

門口的小厮跑過來報告楊羽,“羽姐姐,王爺回來了。”楊羽放下手中的東西,讓丫頭們端上早已做好的早膳,在前廳門口迎見了大步走來的宣王。

宣王臉色發暗,定是一夜未睡,他飛快的看了眼桌上的早膳,對楊羽說道:“阿羽,随我來書房。”

楊羽見宣王神色凝重,也快步跟上,去了書房。

進了書房宣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已經隔夜的涼茶一飲而盡。楊羽關好門坐在宣王身邊,提起茶壺又往他手裏的杯子裏續滿了水。

“阿羽,我母妃出事了。”宣王的語氣裏有些失了以往的穩重。

楊羽沒有說話,等着宣王繼續說道:“三個月前進宮的劉美人已有身孕,昨日邀我母妃去後花園賞花,走到望湖亭高臺的時候掉了下去,孩子沒了,卻一口咬定是我母妃推下去的。當時并無他人在旁,我母妃百口莫辯。皇後親自審理了此事,認定我母妃殘害皇嗣,當即叫人把我母妃了抓起來。父皇雖有疑慮可皇嗣已失已是事實,心痛大于糾結,也默許了皇後的作為,我和舅舅百般求情,才免了母妃的一尺白绫,現在被關在了冷宮。”宣王雖語氣平靜條理清晰的向楊羽說着,緊攥的拳頭卻已爆起了青筋。

楊羽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可查出了什麽?”

宣王的手漸漸放松了些,“那個劉美人的父親在慕容雄手下做事,一個月內連升三級。”

楊羽心中疑慮頗深,“你懷疑……可如若生了皇子,母憑子貴,豈不比一個小小的官職強,何必如此殘忍的受人左右”?

“我問過母妃,母妃說女醫早已診過,劉美人懷的是個女嬰。生了公主父皇或許只會稍加嘉獎,可一經此事,皇後早已向父皇建議安慰其失子之痛,進了她的份位。”

楊羽長嘆一聲,“虎毒尚不食子,為了虛名地位可以親手殘害自己的骨肉,實在是令人發指。”

“我們已經派人查了,可想找出陷害我母妃的證據實在不易,就算找出了那毒婦與皇後勾結的證據,可只我母妃一人的時候小産已是事實,況且那劉美人現今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難以證明是她自己殘害骨肉誣陷她人的啊。”宣王聲音變得有些無力,上過無數次戰場的铮铮鐵骨,在最親的人出事的時候也變得有些脆弱。這一次慕容雄真的抓住了他唯一的軟肋。

“王爺莫急,王爺亂了心神,慕容雄才有機可乘,這才是他的目的。”

宣王用拳頭重重的錘了下桌面,“我知道,可我如何能不急。”

楊羽思索片刻大膽問道:“王爺覺得當今皇上是否昏庸?”

宣王看了她一眼認真的回答:“父皇雖多疑,有時迫于無奈做事不盡人意,卻不是個昏庸的皇帝。”

楊羽微微一笑,“那就是了,皇上最終的決定只把惠妃娘娘禁閉在冷宮,并沒有其他處罰,也沒有廢除她的份位。這難道不是給了你們足夠的時間追查?不然,倘若皇上真的要處死惠妃娘娘,你以為憑你和丞相大人的求情,就能免了天子一怒嗎?”

宣王苦笑一聲,“是呀!是我關心則亂了。可是想要證明我母妃的清白,很難。”宣王擡起頭看着楊羽,眼神裏有那麽一絲難以捕捉的脆弱。“阿羽,你有什麽辦法嗎?”

楊羽站起身來,“王爺,這件事情急不得,急了,沒有好處。”說完眼見宣王皺起了眉頭未等他開口又說:“我這就去查,五天,五天我給你一個答複,你要知道時間太短了,對你,對惠妃娘娘并沒有好處。”

宣王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我需要你一些人手。”

宣王從腰裏掏出一塊玄鐵令牌遞給楊羽,“除了軍隊,我的人任你調遣。”

楊羽接過令牌拿在手裏看了看轉身便走,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又轉身看着宣王。“王爺,楊羽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吧!”

“你确定,惠妃娘娘真的……”

“我确定!我母妃生性善良,從不會這些肮髒的手段,否則當初也不會被那母女逼迫的走投無路。”宣王堅定的打斷了她的話。

楊羽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王爺等我消息。”

宣王靜靜的看着楊羽遠去的背影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觸,看着她走了很遠,眼光也沒能收回。

茂密的樹蔭下,有微風輕輕吹過,刷刷的翻動着楊羽手裏的書。楊羽把書合住放在膝上,從小碗裏捏起一點魚食投進池塘裏,平靜的魚兒争着冒出頭圍成一個圓搶奪水面上的食物。

有腳步聲停在了身後,楊羽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繼續逗弄着魚兒。

“五日之期已過半,你可查出了些什麽?”雌厚的男聲響在楊羽耳邊。

楊羽搖了搖頭“沒有絲毫進展,王爺呢?在宮裏查的怎麽樣了?”

楊羽聽到身後的男子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失落,“一樣,查不出什麽來。”

“哦!王爺莫急,慢慢來。”

身後的男子走到楊羽面前站定,驚跑了池塘裏剛剛聚攏的魚兒,眼裏有些憤怒的看着她,“不急,我怎麽能不急!我母妃關進冷宮已經三天了,一點線索都沒有,那裏破舊不堪,遍地蛇蟲鼠蟻。她身體本就不好,你叫我怎麽不急!”

楊羽體會過失去親人的滋味,看着這個往日自信豪邁的男人為了親人着急卻絲毫沒有辦法,心驀的有些軟了。無視宣王氣憤的語氣問道:“那個劉美人,确定已有三月身孕?”

宣王愣了一下回答道:“不錯,我派人查過,那劉美人進宮那日就安排侍寝了,第二個月就被女醫診出了喜脈。”宣王想了想又說道:“怎麽,你懷疑……”

楊羽長舒了一口氣,“是呀!我們是查不出她自己殘害骨肉的證據,可倘若,皇嗣有問題呢?”

“不大可能。”

楊羽輕笑一下,“可能不可能不重要,你要知道自古皇帝多疑慮,更何況皇家血脈,容不得半點瑕疵。我本欲再過幾日向王爺說,看王爺着急,我也不好再藏着了。”楊羽起身,拍了怕手裏的灰塵接着說道:“此事安排妥當以後,希望王爺行動的越晚越好。楊羽告辭。”

“你去哪裏?”

楊羽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的向宣王揮了揮手裏的令牌“,去向睿王借人!”

宣王看着她走遠,收回目光放在楊羽遺落的書上。宣王俯身撿起翻看了兩頁又合了上去,不知是哪個小攤兒上買的話本子,什麽《鴛鴦配》《才子緣》之類的,細想了下又翻開看了看,嘴角揚起了微微的弧度。

…………

清早的陽光緩緩灑了下來。高大威嚴的宮牆隔斷了大堰城內的繁雜。陽光下紅磚琉璃,白玉雕欄,無處不彰顯出皇家的尊貴。

禁衛重重的甬道上,鐵筆禦使婁敬臺正急匆匆的前往皇帝的禦書房。

婁禦使最近處理了一件入室行竊的案子,案子本不大,卻牽扯到了宮裏要緊的貴人,婁敬臺不敢妄斷,連夜整理了案宗,天一亮便趕進宮來禀給聖上。

事情本來很簡單,京郊一家秀才家裏進了竊賊,翻牆的時候被出門晚歸的鄰居抓了正着,五花大綁的送進了衙門。原來這院裏的秀才兩個月前不幸病死了,其母為了懷念兒子,把秀才生前的地方保持原樣,擺設物件分豪未動,一把鐵索鎖了起來,搬去了隔街的大兒子處,時常來收拾打掃一番。那賊人惦記秀才家境富裕,想乘着天黑前來搜刮一番,不想竟被抓個正着,官府搜刮竊賊身上的贓物之時,零碎的銀票當中夾着幾張保存完好的信件。那賊人乘天黑行的偷盜之事,摸到錢匣子借着月光粗略的看了一下是銀票,便胡亂抓了起來,并不注意夾帶進了信件。

婁禦使連夜親審的此案,信件和銀票被當做贓物呈在供堂之上,本只是一件小小的盜竊案,可那信件卻讓婁敬臺心驚了一把。雖然不過是平常男女的傳情之書,可那落款的名字卻是異常的耳熟,姓劉,名娉婷。婁禦使仔細思索一番才想起

,劉娉婷,近來後宮剛剛得寵又失子的貴人,不就是叫劉娉婷麽!婁敬臺本以為只是同名姓的巧合而已,細細閱讀了信件不禁心中大驚,落款女子的家世住處信中均有提到,可不就是隔了秀才住處僅一道小巷之隔的大理寺副執事劉貴的府邸,那劉貴恰是貴人劉娉婷的生父。

按信中所提本是那秀才的風筝被風吹落進了小姐閨房的窗臺,那風筝有詩有畫均是秀才親自所做,閨女少女仰慕風流才子,親自去還了風筝,這一來二去兩人便起了情思。時間久了情意漸濃,劉娉婷時常以購買胭脂之由出府與秀才相會,信中言語之間暧昧,定然已有茍且。劉娉婷進宮以後秀才相思過重引得舊疾複發,不消兩月便一命嗚呼了。

再看日期竟是那劉娉婷進宮前幾天尚有往來,婁敬臺聯想那到劉美人一進宮便深得聖寵,很快便有了身孕,那這皇嗣,便有幾分可疑了。婁敬臺思索良久下定決心天一亮就收拾好證詞信件進了宮。

皇帝拿着信件反複看了幾遍,字跡倒像是出自劉美人之手,對于信中之事,倒沒有表現出婁敬臺想象中的震怒,只不愠不火的問了句可否張揚?

自審理案件以後,婁敬臺不敢大肆張揚,亦不敢私自追查,如實向皇帝禀告。

皇帝并未說什麽,只揮手讓婁敬臺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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