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師姐淩霄
只見兩個彪形大漢正拿刀指着一位書生,對,又是一位書生,聲音嘤嘤嘤的,倒是像個女人。
“小子!幹脆點,交出東西,大爺我饒你一命!”一個彪形大漢怒斥。
“想都別想,我寧願将它毀了也不會給你們這些狼子野心的賊人!”
書生手裏握着一個瓷瓶子,做着向外倒的模樣。
“小子,你手給我小心點,膽敢摔壞了,老子将你大卸八塊!”
另一個彪形大漢罵罵咧咧,一刀已砍向書生的手。
玉琉璃眉心微蹙,莫非附近收成不好,今年打劫的有點多。
她瞧那書生細皮嫩肉的,也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加之情況兇險,果斷持劍飛身上前,一起一落,兩個彪形大漢跌倒在地。
見來者不過也是一個小少年,自然不屑,罵罵咧咧爬起來就要跟玉琉璃拼命,玉琉璃手腕翻飛,兩招過手,兩個大漢摔出去老遠,手腳都已骨折。
玉琉璃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又是兩個自讨苦吃的蠢強盜,還有一個傻氣頑固的蠢書生。
錢財也罷,物件也罷,荒山野嶺,獨自一人,舍財保命不是更好?
真不懂這些迂腐書生的執着。
見兩個賊人屁滾尿流的逃離開去,書生眉毛彎起,眼底一片透亮晶瑩,笑得是燦爛如花,立刻上前拱手作揖。
“多謝公子行俠仗義,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承蒙公子搭救,小書生我可就得折了性命在此了。”
玉琉璃再也不想聽這些酸言腐語,翻身上馬,打算繼續趕路。
“等等啊公子,公子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書生見她要走,心下一急,忙大叫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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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琉璃覺得這個書生聲音尖尖細細,以為跟她一樣不過是女扮男裝,但她掃了眼書生的耳朵胸前,沒耳孔,微平坦,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玉琉璃挑眉:“知道我姓名又如何?”
“當然是要湧泉相報啊!”
書生笑得咯咯的,尖細的聲音令玉琉璃有些起雞皮疙瘩。
玉琉璃冷冷掃了書生一眼,這天下的書生真是一般酸,還好師姐與她們不同。
“公子心地善良,武功高強,尤其是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俊俏,公子,求你了,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一定要報答你,以身相許怎麽樣?”
玉琉璃嘴角一僵,見書生眼眶一紅,淚水就大顆大顆滾了出來,這等事情她并不擅長處理,自然就有些尴尬,只好放軟聲音。
“你,就這麽想知道我的名字?”
書生點頭如搗蒜。
“我叫......”玉琉璃語調一轉。
“算了,報答就不必了,山高水長,你我未必再見,我還要趕路,你一路小心!”
“別呀,公子,相逢即是緣,做好事不留名那你豈不是白做了?快快告訴我吧,公子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書生絮叨叨兀自說着話,臉色微紅,待擡眼一看,瞬間瞠目結舌想吐血,因為,玉琉璃已經踏馬疾馳而去。
玉琉璃奔馳在雪地枯林間,化為疾風一般的黑影,前方就是無名山,山間深處的“老梅山莊”就是她溫暖的歸依。
她要回家過年,歸心似箭,再不能受到半分幹擾。
家啊!
對她這種孤女而言,是何其珍貴的擁有,即使這個“家”只代表着她與師姐共聚的地方。
每年紅梅傲雪,每年的今日,她與師姐一定要團聚一起,共過新年。
“老梅山莊”得名是因為一棵百年老梅樹,年年倒是紅梅綴雪,花氣襲人,她的師父定居這裏時,一時興起,起名“老梅山莊”。
她有兩位家人。
一位是行蹤任性常年不知蹤跡,鮮有見面的美人師父,是位文韬武略的世外奇人,不知何時隐居在此,她的名諱從未聽她講起,那是一個不可窺視的秘密,連師姐也不敢過問。
另一位,便是教她功夫,伴她成長,呵護備至的師姐。
師姐叫宋淩霄,是個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
還是個比她還漂亮的女人。
據說師姐家可有錢了,可惜據說她自幼體弱,她的繼母為了她茁壯成長,這才說服師姐的父親,特地将她送到山上,托付給師父照料,方便練武強身。
她跟在師父師姐身邊多年,也沒見得半個家人來接師姐回去,師父倒是帶着師姐和她換了好幾個根據地,直到長留在無名山。
她也不曾記得,師姐什麽時候做出過體弱多病的矯情模樣。
家人......
玉琉璃便觸景生情,不由想起她曾經的家,也是個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
一天夜裏,起了一場滔天大火,來了一群蒙面賊人,頃刻間就不複存在,如果不是玉伯伯提前感知到了危險,将她藏在冷窖裏,恐怕,那一夜她就不會存在人世間了。
那一年,師姐也才是個比她年長四歲的小娃娃,跟師父路過小村莊,天意眷顧,發現并救下了她,然後帶她回了無名山的老梅山莊。
眼眶有些濕潤,玉琉璃猛地搖了搖頭,快馬加鞭,趕往家門。
老梅山莊。
宋淩霄早已在冬天乍臨之前便趕了回來。
這個只有她們三人知曉的深山居處,山清水秀,遺世獨立,不見人煙,數十年來外界皆無人知曉。
宋淩霄站在門前,迎風思慮,天快黑了,往年的這個時辰,她的師妹早已經趕了回來,今年想必是遇到了事情,希望她安然無恙。
一身白衣随風飄起,宋淩霄素愛白衣,一般不束發,任由風吹散亂在背上,完全不會掩蓋她那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
長身而立,山風帶起宋淩霄的一縷長發,居然增添了幾抹風流倜傥的氣息,她信手拈住,舉止之間又多了些書生般的文雅之氣。
山風夾着嚴霜徐來,宋淩霄就跺了跺腳。
“太凍手了,腳也凍,還是進屋躺在羊毛氈裏暖和暖和,親愛的小師妹啊,你快回來啊,我有點餓了!”
擡眸看了看屋裏小爐上煨着的各種糕點,以及一只烤得泛油光的肥兔子,宋淩霄吞了吞口水,擡腳勾了勾門,轉身走了進去,順便将門後的屏風也掩緊了。
黴綠斑斓的博山爐裏,焚燒的沉香冉冉袅起青煙。
屋子裏暖烘烘的,宋淩霄就開始默默回憶與師妹的那些小日子。
七年了!
當年九歲的小女孩,已長成一個十六歲的明豔少女,她如今也二十歲了。
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
似乎那一年她和師父路過小村莊,就是為了要救那個屠村後的幸存者玉琉璃。
倘若她們當年沒有路過......
她搖了搖頭,沒有倘若!
她的師父雖是女人,可武藝驚人,芳華絕代,令她平生敬仰。
她的師父曾經也心生糾結,擔心玉琉璃被心間的仇恨蒙蔽,長成執拗冷漠的性格。
兩人為此花了好大的心力,才讓一個不喜言語、表情冷漠的玉琉璃恢複正常,後來兩人索性放任,時光荏苒,還是無法讓她像其她的女孩子一般,天真爛漫,巧笑倩兮。
是亦然,今時外面的世界裏,才會有一個冷血無情的“賞金殺手玉琉璃”吧!
她和師父對玉琉璃這般放任自生的教養,是成功?還是失敗?
宋淩霄也有些不大敢去定論。
夜幕低垂,山風呼嘯着柴扉,正在往博山爐裏添加沉香的宋淩霄,右耳微微動了動。
遠方有馬蹄急急奔來,定是她的可愛小師妹玉琉璃趕了回來。
宋淩霄小心将香爐蓋子擱好,挑了挑油燈燈芯,又察看了一番爐上的熱茶,仔細環視了一圈屋內,确定妥當了,方才身移影動,眨眼已穩穩站在了山莊大門前。
說是山莊,不過是幾間小木屋,外圍了一圈竹籬笆而已,籬笆院外長着一棵百年老梅樹,遒枝盤桓,細心看去,枝枝都冒着紅花骨朵兒。
院內馬廄裏拴着宋淩霄的坐騎“絕影”,許是感受到了它孩子的氣息,“絕影”昂頭高高嘶鳴起來,很快,不遠處同樣的馬鳴回應了過來。
宋淩霄面上挂着溫和的笑容,目光注視着數米之外,那裏一道疾影越來越近。
馬蹄止步于老梅樹下,玉琉璃面帶欣喜飛身下馬,腳下疾步沖了過來,卻在近宋淩霄一步之遙的距離頓住了腳步,擡手取下了頭上的薄絹帷帽。
“師姐!”
玉琉璃恭敬行了一禮,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情。
熟悉的清單嗓音,想念已久。
宋淩霄眼眶有些發紅,本能的從頭到腳打量了玉琉璃一番,最後定格在她巴掌大的瘦削小臉上。
“阿璃,你又瘦了!不過,比去年高出了許多!”
“師姐卻也瘦了許多!”
玉琉璃從下馬就一直注視着宋淩霄,分別一年,終于再次看到了這張完美無雙的臉。
“我這一年去了趟西域,那裏的食物比之江南實在是差遠了,我素來挑剔,所以就瘦了這麽些,罷了罷了,權當是修身養性了。”宋淩霄莞爾笑道。
玉琉璃眉眼彎彎,也不說話,師姐生活精致,西域的食物,自然是入不了師姐任性的脾胃。
宋淩霄見她神色輕松,心頭一塊大石終于落到地上,上前牽了“絕塵”,邊走邊取下馬背上很小的一個包袱,又拿過玉琉璃手裏的帷帽,姐妹二人一起進了院裏。
“絕塵”進了院子,颠颠兒跑到馬廄,母子倆親昵的貼着頭,交流分別一年的殷切思念。
二人進了裏屋,宋淩霄反手向後,輕輕揮了揮衣袖,一股勁風卷了出去,籬笆院門與裏屋大門便次第阖上。
可不能讓這腌臜的寒徹山風趁機灌到了燒着暖爐的小屋內,冷着了我姐妹二人。
宋淩霄蹙了蹙柳葉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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