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小心機

宋淩霄回家了，秦羅雙便立刻差人給宋大老爺送了口信過去，晚間的時候，一家人終于圍在一起吃飯，秦羅雙在得知玉琉璃是女孩子身份後，強烈要求她換回女裝，原因無他，只因為一身男裝的玉琉璃出入在宋家，唯恐會讓旁人說了閑話。

玉琉璃沒有意見，換了一身簡單的女裝，倒是給她平添了幾分素雅淡然，每日依然跟在宋淩霄身側，形影不離，兩人無所事事，除了每日定時運動練武，終日不是泡在醉仙居吃糕吃酒，就是在後院架火烤雞烤兔。

宋淩霄自是沒有告訴家裏人玉琉璃的真實身份，只是讓大家叫她小璃，還說玉琉璃心性淡漠，不太習慣與人親近，讓大家沒事就不要去打擾她清修。秦羅雙好幾次想找宋淩霄說點“體己話”，但看着守在一旁自帶拒人于千裏之外冷氣的玉琉璃，她到嘴的話，囫囵幾次終究是說不出來，每日瞧着玉琉璃出入宋家，總免不了暗戳戳的瞪上個幾眼，恨不得這尊冷冰山立刻收拾包袱走人。

等到宋淩霄生母的祭日過後，玉琉璃也确實打算離開宋家了，她本來就只是單純的想送師姐回家，從來就沒打算多作叨擾。

“阿璃，你真的要走了嗎？”

醉仙居蘇州府某個分店，靠窗一角，宋淩霄捏着一盞清茶，任由悠悠浮起的茶香肆意往鼻孔裏鑽去，眸色裏是滿滿的不舍。

“嗯，我該走了，這裏，不屬于我。”玉琉璃語氣幽幽，細細摩挲着掌心的碧瓷茶杯，眼睛望向窗外，也不知看向何處。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宋淩霄淺淺抿了一口茶，是啊，小師妹怎麽會喜歡宋家那樣人心浮躁的宅院呢，她才回家不足半月，秦羅雙已經明裏暗裏搞出了無數事情，明面上對她各種親娘般的好，實際上，卻是各種跟宋大富耳邊咬枕頭吹，恨不得立刻将她嫁出去，免得她留在宋家白白花費銀子。

玉琉璃沒有回答，宋淩霄嘆了一口氣，“我那狠心的後爹要過五十大壽了，阿璃吃了這杯酒再走吧。”

宋淩霄知道玉琉璃行走江湖慣了，不愛在這宅院裏打轉，可是，她還是希望她能多待一段時間。

玉琉璃搖了搖頭，“南邊出了一個連環殺人魔，我想去看一下。”

打打殺殺的，宋淩霄就有些不愛聽，皺了皺眉頭，“江湖上作惡多端的神經病多了去了，你是管不完的。”

玉琉璃正要解釋，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嘈雜對話。是幾個酒樓常客吃酒唠嗑，唠的自然是別家的那點事兒，今天她們嘴上八卦的，便是關于宋家。

“各位，你聽說了嗎？宋家的三小姐，據說要嫁給朱家的二公子了。”

“聽說了啊，我聽說那朱家二公子有些憨乎乎的，終日關在府裏，要不是這次跟宋家結親，我都快忘了朱家還有這麽一位公子哥了。”

“憨一點有什麽要緊的，朱家是咱們蘇州府的首富，那嫁過去還會虧了宋家的三小姐不成，我聽說朱家都在準備聘禮了，那排面，咱們蘇州府的官老爺娶兒媳也不過如此，可惜了,這宋家的三小姐卻是個不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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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玉琉璃的眉心就深深的蹙了起來，捏着茶盞的手便有些用力，她正要起身，宋淩霄趕緊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繼續聽下去。

那幾個婦人擠眉溜眼，尤其是接話的那位，叫花娘，聲音還特地降低了幾分，但這并不妨礙玉琉璃和宋淩霄聽耳根。

“我悄悄跟你們說啊，這宋家的三小姐，那可真是個不安分的，從小這宋大老爺擔心她體弱多病不好養，就給送出去了，據說是找了個什麽名門正派習武健身，這如今，人是好端端的長大了，心呢......啧啧，也野了哦，這不是宋大老爺馬上要做大壽了，這就找人尋回了這位三小姐，啧啧，你們猜那位三小姐怎麽回來的？”花娘說着還神神秘秘的挑了挑眉。

“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幾個婦女催促。

“跟一個野男人一起回來的，兩個人就在長街那邊，青天白日拉拉扯扯，啧啧，那叫一個親熱哦。”花娘說得興奮，還擡手學了起來。

“真的假的”一個婦女問，“這事兒我怎麽不知道呢？”

“你個只會繡花兒的，知道些個什麽？我跟你說，要不是長街離我們這邊遠，這事情，早就傳過來了，我一個姐妹兒，她家的遠方表妹就在長街那邊賣胭脂，親眼看見的，這才跟我說了。”花娘一臉言之鑿鑿，“可惜啊，這三小姐膚白貌美，她那個姘頭卻長得一言難盡，也不知三小姐怎麽就看上了那樣一個癞蛤_蟆，我要是宋夫人，肯定氣得都想從棺材裏爬出來了。”

“別是認錯了吧？”

“怎麽可能，那三小姐長得跟她親生母親就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我那姐妹兒的遠方表妹，曾經跟那位已故的宋夫人打過交道，這才認了出來，哎，早就聽說宋家跟朱家要結親，沒想到要嫁過去的會是宋老爺元配夫人的女兒。”

“我就說呢，宋大老爺自诩清流世家，怎麽舍得讓自己的嫡親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原來是這個緣故，這三小姐也是，我聽外面的人議論說，是長得貌美無雙世間少有，怎麽就能幹出這種龌蹉的事情呢？”

“我還聽說她年齡也不小了呢,忘了咱們官老爺怎麽說的，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呢......”

玉琉璃面無表情，一雙眸子卻是暗湧疊起，掌心的茶盞終于耐不住受力，“咔嚓”碎成了好幾片。

“阿璃——”宋淩霄一驚，連忙開口阻攔，然玉琉璃已掌後一翻，一枚碎片擦着衣衫往後飛去，掠過花娘那高高的發髻，硬生生的定在了她發髻上的一枚珠釵上，珠釵應聲從中斷成兩截，砸下來掉到跟前的那張桌子上，一碗白瓷糕碟就裂成了兩片，發出“砰”的脆響。

“誰呀，咋這麽缺德呢？”幾個婦女吓得手腳一陣陣發麻，叫花娘的那位更是頭發亂糟糟的四下散開，她倒是多有一些膽量，直接氣沖沖的站了起來，張嘴就是一通破罵，“誰幹的？啊，給老娘出來，看老娘不撓死你......”

并無人搭理她，倒是她身側，兩個妙齡少女慢悠悠的踱步走了過去。

一股冷風悠悠襲來，幾個中年婦女俱是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明明都是五月的暖和天氣了啊，怎麽覺得有點冒冷汗呢......

出了醉仙居，玉琉璃扶着宋淩霄坐進了馬車，作為宋家的千金小姐，出行在外，自然是不被允許騎馬招搖過市。

玉琉璃将打包好的點心扔在小桌子上，臉上已經氣得鐵青，“師姐，你為什麽要攔着我，她們那樣說你......我......”

“你要怎樣？割了她們的舌頭？”宋淩霄理了理耳邊的一縷碎發，悠悠笑道。

“師姐，你還笑得出來,她們都将你說成什麽樣了，簡直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玉琉璃雙手緊緊握拳，要不是想到還要坐這輛馬車回去，她恨不得一拳砸爛算了。

玉琉璃素日冷漠，卻慣少這樣發脾氣，宋淩霄反覺得她氣呼呼的樣子格外嬌憨動人，這樣才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家嘛，這樣想着，她嘴角的笑意便更加深了幾許。

她越是笑，玉琉璃就越是生氣。

“師姐，你不生氣嗎？”玉琉璃不解，她曾經見過幾個女子，因為市井流言上吊尋死，這世間，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

“不生氣啊。”宋淩霄雙手捧着自己的臉，輕輕揉了兩下，聲音溫溫軟軟，“她們說的是事實啊，光天化日之下，我确實跟你拉拉扯扯有傷風化。”

“可事實不是她們想的那樣啊，我那時女扮男裝......”玉琉璃說着就猛拍了自己腦門一下，“都怪我，要不是我執意扮作男子，也不會叫她們誤會了，師姐，是我連累了你。”

“阿璃快別這樣說，實話告訴阿璃吧，那日在長街，我就是故意的。”宋淩霄眼底劃過一抹狡黠，“可惜的是，我太久沒回來了，忘了長街離我家距離還是有點遠的，這流言蜚語，恁是傳了近小半月才傳到了咱們的耳中，哎。”

聽着師姐的語氣還有些很遺憾的樣子，玉琉璃瞠目結舌，她完全搞不懂師姐為什麽要自己給自己抹黑。

“阿璃，你又懵了吧，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讓你多結識一點女孩子交朋友，你瞧瞧，我這麽點小心機，你都想不明白，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那點腦子，也就只能用于打打殺殺了。”

玉琉璃确實有些懵，她怔怔的問，“師姐這樣做，是想讓朱府主動退親？”

宋淩霄一回來，秦羅雙跟宋大老爺就想立刻将她和朱家二公子的婚事定下來，宋淩霄打心眼裏自然是無比拒絕的，她知道那秦羅雙打的什麽主意，無非就是想将她迅速的潑出去，她也早就清楚那朱家的二公子是個傻的，從她在丫鬟那兒偷聽來的牆腳，這樁婚事，秦羅雙可是從中得了不少的好處。

可是宋大老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她面前各種哭，甚至還跟到後山在她的生母墳前哭得跟潑婦似的，宋淩霄煩躁無比，只好任他由他。

就這樣，宋大老爺跟秦羅雙就開開心心的跟朱家定下親事，甚至還讓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朱家二公子親自上門來了一趟，出乎秦羅雙的意料，那朱家的二公子雖然言語遲鈍了些，行動不便了些，腦子卻絕對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憨傻，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忍下不忿。

玉琉璃自然是看不上那朱家二公子的，可惜的是師姐沒有什麽怨言，她也只能強行忍下。

眼下，聽到師姐是有意為之，她心中暗暗為師姐的機智感到慶幸，轉念一想，又擔憂起來。

“師姐，你這樣傷人一千，自損八百，未免太不劃算了點，要是那朱家真上門推了這門親事，你以後......”

玉琉璃本來想說以後想嫁人可能會很困難，但是看着師姐一臉興奮，她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

“阿璃說得好像也是哦，這樣一來，我的名節就毀了诶,哎，真是思慮不周詳啊，這以後，蘇州府，怕是無人敢娶我宋拂雲了。”

“沒人娶我也沒關系，阿璃，你還是早些出去營業吧，多掙點錢，這樣，你師姐我以後就可以收養小白臉了，這樣也不錯。”

玉琉璃：“......”說到底，師姐你還是打着男人的主意，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

她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世間，就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配的上她的親親師姐，一個都沒有。

是夜，烏雲破，皎月出。春風得意莊。

溫如春慵懶躺在上位，居高臨下的睨着回來傳消息的探子。

探子低道：“少莊主，雪姬姑娘傳話來說，她已經發現了玉羅剎，如今人在蘇州府宋家，還有，宋家有位三小姐，玉羅剎叫她師姐。”

溫如春淡淡一笑，“讓雪姬探一探那位宋三小姐的虛實，急，兩日之內，我必須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