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相思之毒
戚神醫住在蘇州府城外山上的道觀裏, 與宋家相距并不算太遠,兩人快馬加鞭, 不過兩個時辰就到了。
然戚神醫并不在家,道觀裏的小童告知她們,戚神醫外出浪跡天涯去了。
從道觀出來, 上馬的時候玉琉璃突覺眼前一黑,整個人身形有些不穩,但只是剎那,她就恢複了正常,這種感覺讓她十分不安,未免師姐擔心, 她并沒有告知。
雪姬所下的毒, 當真非常古怪, 古怪到她明明多數時間是覺察不到中了毒, 可是每當心裏去記挂關注師姐的時候, 渾身就會一陣陣的灼熱難安隐隐有刺痛之感, 練什麽靜心功決都無濟于事, 可見這毒必須要有藥才能解。
兩人回了家, 宋淩霄就立刻鑽進了房間裏, 翻出從道觀走的時候,強勢打包的一些醫藥典籍, 研究了半天,還是毫無頭緒,她不肯放棄, 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查看,戚神醫的這些書裏,正好有一本是從某大門派順手牽羊而來的毒經,裏面記載了許多當世罕見的奇毒,宋淩霄便翻查得格外仔細。
玉琉璃順從師姐吩咐在房間休息,這個季節,天已經熱起來了,秦羅雙善心大發,還讓人将她的房間裏也放了冰塊去暑,但冰塊極少聊勝于無,玉琉璃便打坐練習靜心功決,可越練卻覺得越熱,索性脫了外衣,剛想躺下休息一小會,突然心口處又開始酥麻滾燙起來,本能低頭去看,就發現心口處泛起了一絲幽幽紫光,她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了,一把扯開胸衣,只見心口處,那些陳年舊傷遺留下來的扭曲疤痕間,不知何時突然生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印記,歪歪扭扭,紫光就是從印記上發出來的,不過很快,那道紫光就消退了,但印記的顏色卻越來越深,好似給火紅的烙鐵燙上去的,玉琉璃擡手摸了摸那道印記,并不疼痛,觸及的指尖,只是隐隐有些發麻。
她心下一驚,又覺得身體裏好似有股奇異的觸感在四下亂竄,立刻坐直了身體,平手運氣打坐,豈料,她越是打坐,越覺得滿心焦躁難耐,喉頭一甜,竟然吐出了一口濁血,略一思忖,看來得去找師姐幫忙,一把扯過外衣胡亂披了,重重的推開門就往外走。
剛走到花園裏,仰頭間,卻發現假山旁的大樹下半隐身站着一名紫衣女子,是雪姬。
玉琉璃勉強提起了幾分氣力,快步飛身過去,想要一把抓住雪姬,雪姬見她一爪撲來,只是腳尖點地往後輕輕一退,便避開了玉琉璃的襲擊。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雪姬說罷,飛身躍出了宋府的高牆,玉琉璃想也沒想,也跟着飛身出去。
及至一片幽深竹林,雪姬才停下了腳步,一個翻身,手上捏了一枚暗器淩厲的朝着玉琉璃疾射過來,玉琉璃出來的急,沒有帶軟劍,只能摘了兩片竹葉為器,用盡全力前方射去。一片竹葉當空撞斷了雪姬的暗器,意料之外,這次沒有毒粉灑落,另一片竹葉卻是直朝着雪姬刺去,在葉片近身的時候,雪姬來不及反應,銳氣便劃傷了她的半邊臉頰,然後破空而去,半片葉身沒入了她身後的竹筒間。
“玉羅剎,我原是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要殺了我?”雪姬捂着臉,不快的撇撇嘴。
“這毒就是你下的,我為什麽不能殺了你。”玉琉璃聲音低沉,一招盡力,說話都有些費勁,此下正值炎炎夏日,已不是春寒料峭,但她依然眉梢未動,眸光冷霜滿布。
“你就強撐着吧,反正我耐心夠足。”雪姬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擦拭了臉上隐隐滲出的一絲鮮血,又道,“你從前救過我,如今,你傷了我的臉,咱們也算相抵了,所幸,這點小傷,還不至于毀了我的臉,謝謝你手下留情了。”話雖這樣說,心頭還是微微顫了顫,以玉羅剎往日的身手,怕是她的臉當真要毀了。
玉琉璃冷冷問道,“雪姬,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下毒害我?”還一度連累了師姐。
雪姬輕哼一記,朱唇微啓,“哼,都是你自己作的,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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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玉琉璃一臉不理解,她又慢悠悠的給她解釋,“那日你本不該救我,我不過是逗那兩個強盜玩的,我的身手雖不及你,可也還是能自保的。”
這話玉琉璃相信,所以,她懊悔至極。
“然,你非要救我,救我就罷了,你還畫蛇添足,扮作一個玉樹臨風的公子,讓我為了你,那叫一個牽腸挂肚又思又念,還以為是老天爺長眼要給我賜一段良緣,所以,你可想而知,當我在醉仙居發現你居然是個女人的時候,我得有多氣啊,玉羅剎,你毀了我作為一個女人,最純粹的愛情夢。”
雪姬說得是振振有詞,玉琉璃聽之卻差點沒驚掉下巴,頓了頓,她才沉聲道,“如果這是你給我下毒的緣由,那未免太可笑了點......”
“可笑?”雪姬卻一把打斷了她的話,“怎麽就可笑了?你毀了我的美夢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接受你是一個女人了,我本想着要與你相認做一場好姐妹,我們一起行走江湖除暴安良劫富濟貧做盡善良事,你倒好,整天跟宋拂雲黏在一起膩膩歪歪,只知道烤雞烤兔,毫無半點事業之心,所以,玉羅剎,你還毀了我做一個好人的機會。”
玉琉璃長長籲出了一口濁氣,十分難以理解的瞪着雪姬,強行忽略掉她那些蠻不講理的說辭,冷聲問她,“你到底給我下的什麽毒?”
雪姬嘴角一揚,以手輕輕勾着自己臉蛋的姣好輪廓,笑得春風妩媚,“此毒名為‘相思’,不過,這是少莊主那等俗氣之人取的,我倒是喜歡叫它最原始的那個名字——‘撕破美人心田,少莊主覺得名字太拗口了,就給改做了‘相思’。”
她又笑吟吟的看了玉琉璃一眼,“這毒啊,可當真有趣極了,首先,中毒之人呢,無論身處多遠,三日間,都能被我掌握到行蹤,這也是我為什麽知道你們掉下山崖并沒有死的緣故了;其次,此毒既然名為相思,那就得跟那些風月之情相關了,中了此毒,若是有了那心上之人,只要心有所想念有所至,渾身便會焦躁難安痛苦難忍,恨不得立即與心愛之人共赴巫山行雲雨之事,這也會加深此毒在體內的游走,當然這點你不用擔心,你又沒男人,所以你暫時是不會受這個苦楚的;然後啊,你得等到七周天後,這毒你在體內游走完數大穴位,便會在你心口處生出一道紫色印記,偶爾還會發光哦 ,顏色很好看的,到那時......”
“少則半個月,呃,以你的功力,勉強一個月,到了那時,你就會全身氣血逆沖,經脈俱斷,七竅流血而亡,是不是很慘,玉羅剎,你怕不怕。”
玉琉璃一顆心早已翻湧浮騰,如霜的冰冷面孔卻未有變化,“看來,你是不肯給我解藥了。”
雪姬卻佯裝無辜,“不是我不肯,是我不敢給你。”
“溫如春為何要這般害我?”玉琉璃只是随口一問,倒沒想到雪姬卻痛快的給了她解答。
“溫如春看上了你,他兩次三番的對你出手,原是要英雄救美,你卻不給他半點臉,他那個氣啊,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的,所以,他對你勢在必得,放心,你不會死的,他現在啊,可是正等着你親自去找他拿解藥呢,只要你肯聽他的話,他自會憐香惜玉。”
“做夢!”玉琉璃冷喝,想要蓄力就此殺了雪姬,哪怕她只有一天可活了,也絕對不可能向溫如春屈服茍活,只是師姐......
也罷,看來是此生緣分淺薄,她再也沒有機會可以守在師姐身邊了,癡念一起,心口處那道印記又開始泛起了紫光,她擡起的半截胳膊,便無力的垂了下去,一聲悲怆的尖嘯,迅速從丹田狂湧而出,筋脈贲張,攪動體內真氣澎湃奔竄,全身疼得如萬蟻噬心,又似百蟲啃咬,汗如雨下,卻緊緊咬着牙,不肯發出半句難受之聲。
“怎麽會?你怎麽會這麽快就生出了這道印記?”雪姬一驚,猛然上前,不顧玉琉璃的綿力阻攔,一把撕開她的衣服,只見她胸前正幽幽泛着一道紫光,看上去極為凄慘可怖。
只是一剎那,雪姬就明白了過來,她冷冷一聲,“想不到冰山女俠玉羅剎,原是解那風月之情的。”
雪姬看她面目猙獰,清楚她是想起了心愛之人,這才引得毒發,疼痛難忍,又見她胸前的紫印入骨三分,想必這幾日是為情所痛,深受折磨,她的眉心皺得緊緊的,厲聲問道,“他是誰?”
不過很快,雪姬又嘆了一口氣,道,“早晚是一個死人,我何苦多問。”
以溫如春的脾氣,怎麽可能讓玉琉璃惦記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玉琉璃以為她是要趁自己受傷去殺宋淩霄,一雙冷眸瞪得老大,咬牙狠道,“雪姬,你要是敢傷她,我就算是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這半生,做的不堪事還少麽?早晚我也要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所以,玉羅剎,鬼神之說,是吓不到我的。”雪姬突然嘆了一口氣,順勢坐在玉琉璃跟前,聲音細細沉沉,仿佛歷經滄桑。
“我本是一個小門派的千金小姐,我家世代制毒,卻從不敢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十年前,溫如春心血來潮強行擄走了我,還強迫我給他煉制獨門秘藥。”雪姬說着,又挽起袖子拂開了衣襟,“看到了嗎?我這身上,到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你當我不想他死嗎?最開始的那幾年裏,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他,可是,每一次,我都失手了,每一次的失手,換給我的便是十倍百倍的報複加身,他殺了我全家,他讓人将我捆在大樹上,大火在我家燒了三天三夜,我就哭了三天三夜,我怕了,我鬥不過他,只能為他所用,你也一樣,你鬥不過他的。”
“那是你沒種!”玉羅剎冷嗤,暗自提力,卻發現渾身再無半點真氣,她想要跟雪姬同歸于盡,但是眼下,她做不到了。
“是,你有種,可是,你不要忘了,若是你強行跟他硬來,別的不說,最先遭殃的一定是你的師姐,還有宋家!”雪姬循循善誘。
“不......不要傷害我師姐,雪姬,我求你,你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吧,我不能讓溫如春傷害她,不能,啊......”想到師姐,玉琉璃渾身又是一陣劇痛,驚叫一聲倒地,再沒了知覺。
“你這麽在乎你師姐......搞得好像是你心上人一樣,我跟我師姐就不會有這麽深情,等等......玉羅剎,你該不會?”雪姬猛地拂開玉琉璃的袖子,探上她的脈搏,面上一滞,一雙眼睛瞪得極圓,好似發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難怪這道印記如此深刻,莫非在崖下......不不不......天嚕啦,玉羅剎,你的心上人該不是宋拂雲吧,我勒個去......”
不過,雪姬臉上很快挂起了一道陰恻恻的笑意,“少莊主,玉羅剎當真是有意思至極了,哈哈哈,我就等着看好戲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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