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無跡可尋
已經三日了, 還是沒有玉琉璃的消息, 宋淩霄徹夜難眠, 三日前,她因為執于那些破書, 在房間裏待到了天黑才出門,秦羅雙讓廚房給宋大富做了夜宵,也給她和玉琉璃送了一碗過來, 她擔心玉琉璃的身體,便親自端了送過去,誰知,連扣好幾下房門都無人回應, 推開進去時, 房間裏空無一人。
只見桌子上,留着一張字條。
“師姐,我走了, 勿念。”
字條上的字跡跟玉琉璃的一模一樣,只是力道稍微淺淡了些, 往常玉琉璃也習慣不告而別, 可這一次,她明明身體有恙,就這樣突然不辭而去,宋淩霄自然是難以接受的,而且,如今兩人才明朗心意, 玉琉璃又怎麽可以忍心就此抛下她而去。
這幾日,宋淩霄幾乎将整個蘇州府都翻了個底朝天,平日裏兩人愛去的地方,她都去找了好幾遍,可卻依然沒有尋到玉琉璃的任何蹤跡,官府那邊,也沒有得到玉琉璃揭榜的消息,她又找了江湖上的那些好友去查探,然而江南一帶,最近雖有匪寇盜賊被路見不平的俠義之士拔刀問候,但那些都不是玉琉璃,全都不是。
宋淩霄心裏終日惴惴,卻還是努力說服自己,小師妹一定是捉拿某個江洋大盜去了,往常也有這樣的事情,小師妹一聲不說的突然消匿行蹤,沒過多久,她又突然鑽了出來,并且再次因除暴安良而揚名江湖。
時日愈久,宋淩霄擔憂的心也日漸高懸,她的性格跟師父差不多,凡事都喜歡往好處去想,一向也是能獨善其身絕不主動深陷是非。然玉琉璃的性格,卻與她完全相反,不管所遇何事都不喜歡抱存僥幸,所有的事情,玉琉璃都習慣于先往最壞處思慮。
也常說,凡事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沒有失望,就不會難過了。
好在玉琉璃雖然性情淡漠,卻也有古道熱腸的時候,不然,大家也不會一面稱她玉羅剎,一面又奉她冰山女俠。
玉琉璃不在這幾日,宋淩霄心裏難過至極,但也絕不願意去想象玉琉璃是出了事,她總覺得,小師妹一定會好好的。可都三日了,還是沒有小師妹的消息。
宋淩霄輾轉不安,又打開了玉琉璃平日所住的那個房間,翻箱倒櫃,想要找出一星半點的訊息,然而玉琉璃平日裏簡單慣了,房間裏空空如也,本來就沒什麽東西可翻找。
“一定有哪裏不對勁......”宋淩霄翻了半天,頹然的往凳子上坐去,許是心神不定,她這一坐,袖子不小心拂到了茶杯,茶杯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她趕緊俯身去撿。
不經意擡眸,卻發現不遠處玉琉璃睡覺的那張床榻下,隐隐有白光刺眼,她心裏隐隐有些不安,立刻走過去探身将那物件取了出來,竟然是她送給玉琉璃的那柄軟劍。
此劍削鐵如泥薄如蟬翼,最是适合随身攜帶,玉琉璃自從得了這柄軟劍,素日裏愛不釋手,更是經常将它扮作腰帶附在腰間,以圖用時方便,且她就這麽一件武器,不可能人走了劍還留下,并且這劍還被扔在床下。
心下又慌又亂,又趕緊去打開衣櫃,終于反應過來,難怪總覺得屋子裏怪怪的,原來是太幹淨了,實在是太幹淨了。
玉琉璃自從跟宋淩霄回了宋家,秦羅雙就強烈要求,為了家裏女人們的名聲,絕對不許她倆扮着男裝在府中出沒,所以,兩人還特地去鋪子裏采辦了幾身新衣服,都是些時下在蘇州府時興的女裝,秦羅雙為了主母面子,也給她倆贊助過一些便宜點的首飾,此時屋子裏卻是一件也不留,以她對玉琉璃的了解,就算玉琉璃會帶走衣服,但也絕對不會帶走那些繁瑣的發釵首飾,畢竟她素日就不怎麽佩戴,再觀房間,仿佛像是有人特意将這裏清掃一空,不留半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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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淩霄心中的不安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跑到前廳去問下人們,然而大家卻齊齊表示,這幾日都沒有看到過玉琉璃的蹤影,甚至還有幾個下人交頭接耳,有的說是玉琉璃害她掉下了懸崖,心下愧疚,這才悄悄躲開了;還有的說是玉琉璃是白眼狼,她掉下懸崖身體抱恙,人卻不聞不問還不告而別。
宋淩霄一向最是溫軟,待人待物皆是笑吟吟的,端莊大方氣質絕佳,從來不會仗着武功高強就與人為難,更是很少主動與人發生口角争執,但這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站在花廳裏,将目之所見的下人全部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明就裏的秦羅雙還急沖沖趕過來勸了她很久,并且立刻依她所言,将宋府的大部分下人都打發出去尋找玉琉璃。
當然,這件事情也在秦羅雙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導致她後來每每見了宋淩霄都想繞道而走,給宋淩霄院子裏的吃食零花,只會上趕着早早送過去,絕對不會有半點敷衍拖沓。
接下來幾日,宋淩霄又将蘇州府翻了個底朝天,甚至發動了所有她能發動的人脈去搜尋,就連官府那邊,她也連哄帶威脅的要求劉大人出動捕快幫她尋人。
範大人在玉琉璃那裏多番讨得不快,草草的将蘇州府的差事了解,就帶了大部隊人馬回了京城述職,僅留下了幾個小喽啰,也被劉大人全部派了出去。
距離玉琉璃的失蹤已經小半月了,宋府、官府、還有江湖上的人脈,竟是沒有一個有玉琉璃的确切消息。
宋淩霄也想過玉琉璃是被溫如春擄了去,可好幾個朋友都去春風得意莊以及溫如春平日出沒的那些地方走了一遭,仍然是沒有查到半點關于玉琉璃的消息。
人,就這麽突然消失了,無跡可尋。
時間拖得越久,宋淩霄越是心急如焚,她隐隐有些預感,小師妹過得不好,很不好,小師妹一定在某處受苦受難,苦苦等她去搭救,要是再晚一些......不......越是這樣去揣測,越是心如刀絞。
“阿璃......你到底在哪裏?”
又是一個難眠的夜,宋淩霄頹然的坐在院中,舉杯對明月,身邊卻再沒有小師妹。
***
另一邊,已經回到京城的禦前紅人範大人,自從得知玉琉璃失蹤後,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吟着一首又一首的酸腐詩詞以寄托相思難耐,還熬夜畫了好幾副墨寶,畫紙上,一颦一笑一蹙眉都是玉琉璃素日的清麗無雙。
每張畫紙上,都寫着一句相同的詩。
“山有林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落款是範堅之,堅之是他的字,本名單獨一個劍字,從小到大,老是被人範劍範劍的叫着,十分不喜,又給自己取了表字——劍之,在喜登新科的時候,皇帝陛下惜他文采橫溢,特天子禦筆,親自給他賜了“堅之”,希望他能堅持初心,做一個愛國愛民的好臣子。
本身就是才華橫溢有腦子,因着這個恩賜,他對皇帝更加忠心,想皇帝所想,急皇帝所急,皇帝要推行新政,他就籠絡同科文臣上書支持;皇帝若是對哪位舊臣有了不悅,他便能以極快的速度參其一本,有論有據,絕對能讓陛下毫無負擔的将其貶斥。是以,登科狀元不過兩月,就成了皇帝的絕對心腹,賞賜不斷,就連別的官員要兢兢業業兩三年才有可能勝任八府巡按一肥職,而他,确是十分容易的事。
從京城出巡,截步到江南蘇州府,一路上,他新官上任到處燒火,但一樁樁一件件,都絕對不會違背皇帝的心意,雖然也有那少數不懂事的各府官員悄悄參他手辣心狠,做事一刀斬,罔顧同僚情誼,然而只要順從皇帝了心意,這些細節皇帝都不會去在意,是以,這趟差事,在皇帝的眼中,他辦得十分圓滿。
一回到京城,便被皇帝邀入禦花園賜宴,能與皇帝同桌用膳,怕是他人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
桌上,菜還沒開吃,酒倒是先陪着皇帝飲了好幾盅,皇帝興之所至,就問範堅之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他自然是對答如流,在外面的這些日子,更是學會了左右逢源,說得比唱的還要好聽,引得皇帝又是一陣高興,直招呼他喝酒吃菜。
酒過三巡,才發現皓月當空,皇帝就留他一起在禦花園賞月,兩人都是年輕多情,雖然皇帝已經三十有五,但這些年海晏河清,鬧心的事少,後妃們對他也是敬愛有加,就算宮鬥也絕對不會妨礙到他的養生上,所以,皇帝一向保養得極好,看上去也是風度翩翩的俊俏帝王一個。
兩人舉酒對月,吟詩作對,句如泉湧,恨不得出口成章光風霁月,吟了會兒詩又飲了會兒酒,皇帝就歪歪斜斜的往禦花園旁邊一座宮殿而去,這種情況,範堅之想當然就以為皇帝是要去找後妃睡覺,忙抱拳告辭,偏偏皇帝興趣高昂,拉着他的手,就是不讓他走。
在跟身側的宮人再三确定後,範堅之才得知,每年的今夜,皇帝都會一個人到“璃宮”去待上個一整夜,且不許任何宮人後妃打擾,到第二日早間上朝的時候,近前的人都會發現,皇帝面容憔悴,眼睛紅腫不已,但因為他曾經厲斥過宮人後妃的關切,所以,長而久之,為了項上人頭,大家都只當做這是皇帝的秘密,沒有一個人敢有半句多話。
譬如今夜,眼睜睜的看着皇帝将新科狀元拽進了璃宮,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提醒勸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範堅之随皇帝進去,私下個個悄悄的交頭接耳,猜測他是否會豎着進去,橫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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