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修〕

蘇譽找到蘇陌時,她正被羅钊夾在腋下,跟個布娃娃似的。

蘇譽抹了一把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将蘇陌接到手中,沒忘記沖羅钊道謝。

羅钊臉色冷硬,只微微動了一下嘴角,啥都沒說,只是将被正抱過來的蘇陌的臉看了一眼,便扭過頭對張弛道:“我準備回去了。”

經這麽一鬧,誰還有心思賞這風花雪月。張弛也道:“一起回吧,順道我給大公子開副解酒藥。”

這邊的醒酒湯,他是知道有些不尋常的。

蘇譽非常之郁悶,将蘇陌抱上馬車,終于決定打道回府了。

毫不知情的張弛一路思忖,這對兄弟還真是有些特別。方才,他們三人飲酒,蘇譽還說想要給蘇陌找一房妾室,這轉眼,蘇陌就“發酒瘋”了,從人家姑娘的繡樓跳了下來。

可即便覺得詭異,張弛也沒多想,他是一個一心撲在醫藥上的呆子,在很多方面反應都很遲鈍,比如女人,比如朝堂,比如人情世故……

湘南進奏院離得月樓不遠,馬車晃悠沒多久就到了。張弛跳下馬車,正準備去接後面馬車上那個“醉鬼”,就見一道人影一下撲過來,張弛躲閃不及,大腿就這樣被人抱入懷中。最詭異的是,這懷抱溫軟有致,隔了幾層衣物鉗住大腿,這感覺……

曾經面對千軍萬馬腥風血雨面不改色的張大軍醫就在那一剎那全身都麻軟了,心髒不受控制地跳動着,耳邊傳來若訴若泣的聲音。

“爺,爺,你終于回來了!嗚嗚——”

女子哭得撕心裂肺,張弛回過神來,皺着眉頭,借着燈光看了她一眼,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像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乞丐。

張弛向來心善,并沒有因為被一個乞丐抱着大腿而有什麽不滿,反而耐心撫了撫她的肩,“姑娘,起來說話。”

曉月一驚,這聲音,這大腿的手感,有點可疑……

她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擡頭看向張弛,吓得立馬松了爪子,趕緊道歉,“對,對不起……”

張弛看着那可憐模樣,心中一軟,将人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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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後面的馬車也停了下來,蘇譽抱着蘇陌下車,羅钊也跳下了馬。

曉月這才算看到了正主兒,心中一陣懊惱,這條道少有人來,她已經觀察很久了,除了進奏院的人,幾乎沒什麽人走動。難道這進奏院除了她家公子還住着別人嗎?竟然這也能抱錯!嗯,只能怪天太黑!

蘇譽也認出了曉月,此刻他正抱着睡着的蘇陌不好說話,羅钊就在他身旁,蘇譽想了想,便沖羅钊道:“能麻煩羅将軍先帶我兄長回屋嗎?”

羅钊氣息一滞,雙手抱胸,目光如炬,眼睛沒有看說話的蘇譽,而是瞪着蘇陌。

蘇譽沒來由地抹了一把汗,怕是這位羅钊看出了點什麽。這蘇家的面子裏裏外外都被蘇陌丢光了。

蘇譽正打算放棄,羅钊突然探開手,将蘇陌接了過去,眼睛已經盯着那張被他砍暈的臉,其實,他也想摸摸有沒有将這個弱雞世子的脖子砍錯位。

軟香入懷,羅钊手臂一陣麻痹,差點使不上力氣,硬着頭皮往裏面走去。

曉月眼尖地看向被一個大男人抱走的蘇陌,心髒噗通亂跳,“爺,這是怎麽了?”

曉月故作鎮定,蘇譽擺擺手,并不打算說蘇陌那些糟心事兒,而是詢問了曉月的情況,還問得特仔細,曉月差點當着這個主子暴躁了——她還急着去看她家爺呢,剛才那個男人是怎麽回事?怎麽能讓男人抱她的?

當然,她沒忘記自己該演的戲份。

蘇譽問清了情況,才知道她們母女是追随蘇陌而來的,半路遇上匪徒,丢了銀兩,乞讨到京城。

好不容易找到蘇陌落腳的地方,卻被仆人阻攔在外,說他們跟湘南王府已經沒有任何關系,要趕她們走。

曉月哭得可憐巴巴,蘇譽的氣息也跟着不順了。知道曉月他們離府的自然是王府那邊來的人,李骥還沒這膽子敢把蘇陌的人攔外面。

“是誰?”

“奴婢也不認識。”曉月當然認識,只不過是誰絕不能從她嘴裏說出來,否則就成了她挑撥離間,最後倒是給蘇陌招惹了麻煩。

蘇譽自然也明白,不再追問,只道:“吳媽在哪裏?”

曉月說了,一直在旁聽的張弛道:“這地方我知道,不如我陪曉月姑娘去接令堂?”

曉月搖頭,看着蘇譽道:“方才我看爺似乎喝了酒,我想留下來照顧她……”

蘇譽道:“你去吧,有你在,才教人放心。吳媽,我去接。”吳妃走得早,蘇陌幾乎是吳媽一手帶大。後來即便失勢,其夫以休書相逼,吳媽也沒丢下蘇陌不管。蘇譽曾經也多有感慨,若有人這樣待自己,自己拼了性命也會保他們周全。

這次進京前,蘇陌譴走母女倆,怕是擔心自己在京城自身難保,拖累了她們。可即便如此,這對母女還是追随而來了。

蘇陌從沒将這對母女當下人,蘇譽對她們自然也沒主子的架子。

曉月感激地點點頭,又沖好心人張弛行了一禮,張弛給了她一張醒酒湯的房子,曉月拿過這才轉身進宅子。

進奏官李骥自然也知道了此事,急急忙忙趕過來。今日聽曉月要找蘇陌,他當然是放了行的,不過是在前廳待客,等蘇陌回來再做定奪,可誰知蘇譽的侍妾徐愛蓮知道了此事,帶着衆家丁便将曉月趕出去了,說她是被蘇陌趕出府的家奴,追到京城一定別有居心。

徐愛蓮乃是湘南王正妃徐氏的侄女,能如此嚣張跋扈那也是習慣使然,李骥哪裏敢硬抗。

聽了這話,蘇譽的氣息有點冷,“李大人,這湘南進奏院本是你管制之地,你有皇命在身,無需顧忌其他。”

好歹是一個朝廷命官,竟然怕一房小妾,這算什麽?

李骥抹了一把汗,諾諾稱是。

羅钊在婢女的指引下将蘇陌放到榻上,忍不住将屋子打量了一翻,還算幹淨,卻沒有一件多餘的擺設,作為世子的住處,未免寒碜了一點。

婢女們都不知道這位人高馬大的男子是誰,伺候得小心翼翼,端了茶水過來,只敢偷偷地瞄。

曉月走進來,吩咐兩個奴婢去煮醒酒湯,羅钊就看着那個穿着破爛衣衫的女子調教兩個整潔幹淨的年紀說不定比她還長的人,那氣勢不是仗勢欺人的淩人,而是一種溫婉淡定胸有成竹的溫和,這倒跟張弛有些相似。

羅钊靜靜品着茶,曉月在那邊也吩咐完了,進來探了探蘇陌的額頭,“我家公子這是喝了多少酒?”

“三杯,去年的桂花釀。”

“我家公子這後脖子上是怎麽回事?”曉月這才發現蘇陌的後頸上有一道淤青。

羅钊依然端着茶慢慢品,“大概是摔的。”他方才檢查過了,人雖然沒醒,但脖子骨頭還是正常的。

曉月暗暗吸了口涼氣,摔能摔成這樣?哄她玩是吧?

但看蘇陌并無其它異樣,這才回過頭來沖羅钊行了一禮,“謝謝這位公子,我要伺候我家公子洗漱,麻煩公子回避一下。”

有人接手蘇陌了,羅钊求之不得,沒有絲毫停留便離開了。

等蘇譽與張弛将吳媽接回來時,曉月自己也已經洗漱幹淨,白白淨淨的臉蛋,透着少女的細致柔嫩,在燈光下更是增添了一層朦胧美。

張弛一看之下,竟有點失神,或許是今晚月色太美,亦或許是今晚酒香太醇,那一剎那,一滴春水落入平靜的心湖,蕩起一圈圈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蘇譽安置吳媽曉月的住處,曉月則親自送張弛出西廂。最後一只腳踏出門時,張弛回頭問:“姑娘芳名?”

“吳曉月。”

曉月……

張弛的臉上一下燒了起來,擡手低頭,“在下張弛。”

“嗯?”

張弛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蘇大公子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張大哥。”

第二次有人打破了深嚴的門第之見,那樣直視着她。

曉月擡頭看向張弛,翩翩貴公子,态度卻分外和善,看自己的眼神還透着一股她不熟悉的淩人臉紅心跳的意味。曉月趕緊低眉颔首,壓住肆意跳動的心髒。

張弛也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沒等到那聲稱呼,他自我反省一定是自己太唐突了,紅着臉,跟曉月告辭,這才心神恍惚地晃出了門。

剛出門,他就看見了仍未離去的羅钊。

羅钊對他說道:“這蘇大公子心情古怪,以後你離他遠一點。”

蘇陌對張弛好得不一般,羅钊跟張弛交情不錯,自然要提醒幾句。

張弛也知道羅钊跟蘇陌不對付,這位英明神武的大将軍從來沒栽過,硬生生地在蘇陌的陰溝裏翻了兩次船,能不糟心嗎?

但這樣的糟心還不至于讓他今晚說出這樣的話。

“今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羅钊提着蘇陌回來,那氣場就不對了,明明之前兩人撫琴舞劍,他明顯感覺到羅钊對蘇陌的态度是有所緩和的,聽見蘇陌丢了,第一個跳出去找人的也是他。

羅钊只感覺脖子上被蘇陌舔過的地方火燒般地疼,口氣又冷硬了幾分,“沒什麽。天色已晚,張兄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說罷,跳上馬,一鞭子抽下去,馬兒如箭矢一般沖了出去。

張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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