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蘇陌一宿沒睡好覺,該起床的時候反而睡得跟頭死豬一樣。曉月不懂官吏規矩,叫了幾次沒叫醒就由了她去,加上如今沒了馬車,進宮頗費了些時辰,于是蘇陌非常光榮地在第一天當官就遲到了。

一下早朝,趙毅就坐在龍椅上,神色肅穆地研習着那本驚世之作。

他戎馬生涯,從十五歲開始征戰,如今已經近八個年頭,什麽血腥場面沒見過,什麽生死危機沒經歷過,從來沒有什麽能亂了他的心神,結果竟然敗在一本龍陽圖譜之下。

當看到一個大肚的男人,被另一個男人愛撫胸前兩顆紅點時,咱們英明神武的暴君大人最後的防線終于淪陷了。

趙毅“啪”地一下,将這本“驚世之作”重重地摔在龍案上,堂下衆人,除了劉德元之外皆随之一抖,冷汗默默地爬上背脊。

“蘇陌怎麽還不來?”

劉德元朝外面張望了一下,非常中肯地說道:“前日湘南進奏院上秉為兩位世子配置新馬車,戶部還未審批下去。”後宮尚且不能幹政,何況內侍,于是劉德元又補充了一句,“這是老奴聽進奏官李骥說的。”

景帝沒再說什麽,而是拿起旁邊的奏折,眼睛卻又在那本黑底金邊的驚世之作上停留了數息,氣息悠悠地轉冷。

這種冷凝,比之前的憤怒還令人毛骨悚然,連劉德元也覺得此番蘇陌兇多吉少。

殿外那些被景帝訓得雙眼泛黑的侍衛們終于看到某個罪魁禍首邁着輕快的步子,姍姍來遲,一個個臉上怨氣更重,跟剛從地獄裏爬出來似的。

蘇陌一進來就嗅出了景帝這股強烈的煞氣,心神一凜,脖子一縮,閃到一側,拽住一位禦前侍衛,低聲問:“皇上這是怎麽了?”

侍衛們漆黑着眼,定睛看着他,蘇陌本能地打了個寒顫。

“縮在外面做什麽?還不給朕滾進來!”

一聲龍嘯,震得蘇陌抖了三抖。侍衛立刻挺直腰板,目不斜視,。

蘇陌屁颠颠地走進去,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猥瑣”有失威嚴,她又故意挺了挺小身板,低眉斂目,穩穩當當地走至禦前。

蘇陌今日穿着新制官服,她身材比尋常這個年紀的男子顯得嬌小不少,也從未有人給她測量過尺寸,但這官服卻意外地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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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毅就看着這個煥然一新的廢柴世子。這套官服是前些日子夜訓時,看見禦前侍衛的服裝突發奇想改的,所以單從款式上來說跟禦前侍衛五分相似。他的本意是要将蘇陌那陰柔的氣質改造得有男兒氣概一點,可今日一看……

領口豎起,外形是挺硬朗修身,只是那金絲雲紋腰帶往腰上一扣,這腰身,比女子還要纖細幾分。原本應該讓人氣質瞬間沉澱下來的濃重的暗紫色,卻襯得她白淨的臉色如同上等白瓷,清透得不像凡人。這種鋼中帶柔的裝束看得景帝冷氣又加重了幾分。

蘇陌頭皮有點發麻,恭恭敬敬地俯跪到地,行了一個大禮,用她特有的帶些軟糯的聲音大聲喊道:“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小聲音一顫一顫的,就像是一根琴弦,不經意間撓過肌膚,趙毅立刻汗毛倒豎,煞氣畢現。

“你可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娘的,勞資一個皇帝早朝都下了半個時辰了,你一個侍應,還磨叽到現在才出現?你何不幹脆再晚幾個時辰直接過來侍寝呢?

蘇陌軟趴趴地端着第一天當官的微弱威嚴,解釋道:“皇上恕罪。微臣被皇上封了這麽大一個官,一時興奮過度,直到淩晨才睡着,待醒來時就……”若不是你封這麽一個詭異的官職,我也不至于想那麽多,也就不至于失眠了。

呵!這是怪朕封官封得不好咯?

蘇陌那小眼神太過直白,趙毅不看出她的意思都不行,這下氣息愈發冷冽。成日琢磨些男盜女娼的破事兒,不僅試圖勾.引朕發小誤入歧途,還想用一本龍陽圖譜來“教化”朕,當真膽子大的可以!

可出口的話卻是,“第一次當值,難免有纰漏,朕大度地寬恕你這一回。”作為一代明君,架子自然端得比誰都好看。他是不能容忍一個臣子這般作為,卻要展現出一個明君該有的開明來。

蘇陌心想,還好暴君有點良心,正要山呼萬歲,就聽到暴君繼續說道:“但,朕是一個賞罰分明的明主,念你初犯,重罪輕罰,今日,就打你二十大板,以當懲戒。”

蘇陌差點吓癱在地上,“皇上,那個……”

趙毅看她幾乎吓尿的小樣兒,心情竟然有種嗜血過後的爽快,“拖出去!”

兩個小太監趕緊上前,将軟在地上的蘇陌幾乎是連拖帶抱地拖出了宣政殿。

打人是一種技術性很強的活兒。這兩個小太監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絕對能打得你屁股開花卻又不至于傷筋動骨。

兩人将蘇陌放在長凳上,嘀咕了一陣子,商量着到底該以何種力度打成什麽效果才能讓皇上滿意。

你說,皇上若是厭惡這大公子吧,也不至于招他到禦前來礙眼,若是喜歡吧,可也不至于第一天就給上*,須知,景帝雖然暴虐,但登基兩年,被他用宮法處理過的人并沒幾人,大公子就如此“榮幸”地撞槍口上了。

有些時候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可怕,蘇陌就那樣趴在長凳上,看着兩米外那兩個太監,無辜的大眼睛噙着霧水,一點櫻唇被她死死咬住,她很想怒喝一句:他娘的,到底打不打啊!要打給個痛快,不打就把爺放了!

似乎等得不耐煩的并不止她。兩個侍衛走過來,笑得非常和藹可親,“公公,你們打人也夠辛苦的,要不要我們兄弟代勞?”

蘇陌小身板一抖,此刻的她絕對不會天真地認為這兩個還算有過幾面之緣的家夥是想給她放水,她分明從他們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種幸災樂禍,急于想在她屁股上打開一朵大紅花來。

蘇陌下意思地将他們掩蓋在衣服下面宆結的肌肉塊估量了一翻,不待太監啓口,她非常明智地道:“侍衛大哥,還是讓公公們來做吧。你們是禦前侍衛,應是保護皇上安危為己任,這等小事,怎敢勞煩你們動手。”說罷,還沖兩個太監使了個眼色。

兩個小太監拿起棍子,走至身前時,蘇陌又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委屈地道:“兩位公公,下手能輕點嗎?”

小太監很是委婉地安撫道:“我們盡量。大公子,對不住了,皇命難違,您忍着點!”景帝對這蘇大公子到底是個什麽态度,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分析不出來,這一頓反正也是免不了的,但他們也不想因此開罪于蘇陌,有什麽恨什麽怨都沖皇上去吧,他們也只是執行命令而已。

盡管蘇陌對打板子的事情有過心裏準備,但當第一板子下去時,她還是疼得出了一頭冷汗。趙毅坐在龍椅上,終于聽見了板子聲,卻沒聽見預期的慘叫聲,心髒反而慢慢縮緊了。

扔下那本黑底金邊的龍陽圖譜,趙毅拿起奏折,打開半晌,還是沒聽見蘇陌的聲音,于是又放下,擡腳在龍案前繞了兩圈,終于停住,“劉德元,你去看看,這些小太監是不是放水了。”

劉德元看着景帝的臉色,這位擔心的應該不是放水——因為壓根沒人敢糊弄皇上,他擔心應該是怕把那小世子給打廢了,畢竟那麽弱一個小東西,不哭不鬧的反而教人不放心。

劉德元應了聲,就快步跑過去了。

這一看,自己也冷汗直冒。那一板子一板子打得可結實了,蘇陌趴在長凳上,雙手死死抓住凳子的兩條腿,指尖都磨出血了,原本一頭秀麗長發,此刻全被汗水浸濕,貼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劉德元居高臨下看不到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是個什麽表情,只覺得小東西這忍疼的模樣着實可憐,忍不住蹲下喚了一句。

蘇陌本是閉眼忍着的,微微擡頭,剛掀開點眼皮,恰逢一棍落下,朱唇一咬,眼睛立馬又合上了。

劉德元一個殺眼掃向那兩個小太監。

小太監手一抖,再落下棍子時,便輕巧了許多。

劉德元起身,沖他們使了個眼色,便急沖沖回禀景帝去了。

趙毅此刻又坐回了龍椅,漫不經心地掃向劉德元,“如何?”

劉德元非常肯定地道:“大公子都快被打背氣了,他們應該沒放水。”

趙毅的手微微一顫,一把捏穩手裏差點掉下來的奏折,故意蹙起眉頭,露出一臉仁慈模樣,“這麽不中用?那就暫且饒過他吧!”

劉德元趕緊沖外面喊了聲。聲音傳到蘇陌耳裏時,蘇陌剛剛默念完二十下,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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