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下午午茶時,唐生珠寶的人來過。”範錯為回家後,瑪麗喬過來說道。
他深刻的五官輪廓承襲自她。瑪麗喬擁有二分之一歐亞混血,細白的肌膚,精致的五官,保養得宜的身材,即便四十多歲,看起來卻比他大不了多少,比較像他的姊姊,而非母親。
她也不愛聽他喊“媽”。
“他們送這個過來,說是你訂給我的。”她打開手中的紙盒,黑色絨布襯得那件鈴蘭胸針格外雅致。“有東西送我,怎麽不當面拿給我?”
他聳聳肩。
答案很簡單,她偏好高調,他行事低調,如果由他親手送出,只會平平淡淡的把紙盒交給她,不能滿足她戲劇化的性格。他了解母親,她想要的,是在其它家人--
特別是在大媽面前神氣一番,所以他委請唐生珠寶的人,在家族裏幾個女眷用午茶的時候送來。
“下次買山茶花或玫瑰給我吧!這串鈴蘭雖然漂亮,可太素了,不起眼。”瑪麗喬把紙盒拿遠一些,挑剔的看着,“材質也不算很好,寶石純淨度不夠高,不能跟你大媽平常玩的那幾件相比。這個不值什麽錢吧?”
唐生珠寶,等閑的小玩意也要受薪階級幾個月的薪水,那串鈴蘭值不值錢?他苦笑一聲。母親的眼睛長在頭頂上,他認了自讨沒趣。
“怎麽突然送東西給我?有什麽好事?是不是升官了?”
“我賣出幾首歌的版權。”
“什麽?”她的臉色有點變了。
“前不久有唱片制作人到夜店,聽到我寫的歌,開價買去。第一次在音樂界有點成績,我想買個小東西給你,紀念一下。”
“你還去駐唱?”瑪麗喬的臉瞬間拉下來,“進了家族企業,你就該設法擠進權力核 心,以後才能跟你大媽的兒子平起平坐。唱歌有什麽好?明明是個少爺,為什麽去做那種不入流的事?”
說到這,她就有氣。
當年她特別挑準了多金老男人,生下這個兒子,就指望靠他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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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氏雖然是制造機械零件的老牌企業,不像新興産業那麽炫,可獲利極高極穩,少不了她的好日子。她早想好,等兒子長大,進入範氏,勾心鬥角登上高位,她就能跟着上階,但誰知道他沒這雄心。
僅用一年,他就用業績打敗其它競争者,當上業務部經理。他明明有能耐再往上升,卻把閑餘時間拿去譜曲唱歌,真是氣死她了。
範錯為掉頭往房間走去。當初他怎麽會以為,讓母親與有榮焉是個不錯的主意?
瑪麗喬跟上去,“我打聽過了,下半年度,公司要送一個高級主管到美國進修,會空出一個缺,你明天就去跟上面的說,你要……”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很難承認,但他确實如釋重負,“我接電話。”
“等等,先把這個收回去。”
範錯為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你不要?”
瑪麗喬再度看向鈴蘭胸針的眼神變得輕蔑,“我不希罕!你要讓我高興,就去搶高級主管的缺,到時候,買個象樣的首飾給我!”說完,她轉身離去。
盡管早知道可能會這樣,但此時,他仍有被痛踩一腳的感覺。
腦門麻麻的,他機械般的接起電話。
“範錯為嗎?”電話那頭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我是蒂琺。”
是她?他愣了下,“什麽事?”
“今晚下半場的歌手臨時請假,老板問你,可不可以過來頂一下?”
他揉揉眉間。他一向不唱周間場次,但今晚,他需要分心。
“我馬上過去。”
他怪怪的。
蒂琺捧着托盤,瞄向最邊邊那間小包廂。
範錯為說要來,果真沒多久便出現,西裝筆挺,一如她之前在商業區見過的那樣。可能是上半場的歌手還在唱,又或者是上周末她惹他不快,他才沒進休息室,反而開了個小包廂,點了一瓶酒。
他看起來比平常更……她說不出來。他沒有明顯的表情,眼神是道謎,看來不是沮喪,也不是生氣,如果真的要形容,她會說他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這絕對不是向他道歉的機會。
蒂琺又忙了幾輪,不忘去瞄瞄他,等她察覺到自己離他很近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已經進了他的包廂。
“什麽事?”他問。
她為什麽就不能不管他?蒂琺暗惱。“你怎麽了?”
他揚起眉,像不解她的問題。
她提點道:“你之前不在這裏喝酒。”她看了下酒瓶,幸好喝得不多。“你連客人點給你的酒都不喝,我以為你滴酒不沾。”
他看似面無表情,但心裏某個角落,微笑已牽起。她還真不是普通的注意他。
“我偶爾會喝,”他将煙灰彈了彈,“只是工作時不喝。”
“為什麽破戒?”
“慶祝。”
她用力的嗤了一聲。“你的樣子比較像哀悼。”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她不該把話說得這麽直,好歹也要修飾一下,但它就那樣跳出來,根本沒有攔下來的機會。在他面前,她真的很不會說話!
他沒生氣,沒承認也沒否認,“我賣了幾首歌給唱片制作人。”
她愣了一下,沒馬上聽懂。
“我寫的歌。”他補充一句。
“真的假的?”一朵大大的笑容随即在臉上綻放,“恭喜你!”
一股強烈的快樂擊中了他,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需要這樣的熱切,灰喪的心情瞬間被扭轉。
“那是什麽感覺?”她興致勃勃的追問。
“什麽是什麽感覺?”
“賣出自己寫的歌啊,是不是很感動?有沒有很開心?”
她的聲音充滿了真摯與熱忱,他低迷的心情被振奮起來。
“還不錯。”他想了下,認真的答,“其實是很不錯,有點像美夢成真。”
“不打算好好慶祝嗎?”不等他回答,她又說,“你應該好好慶祝,以前有別的駐唱歌手發片,請了整間店的人喝酒……啊,不過那不合你的style。”
“那時候,你也這麽興奮嗎?”他忍不住要問。
蒂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從別扭轉為小小的激動,駐唱歌手與音樂界合作不是罕聞,但以前聽說時,她覺得不幹己事,可發生在範錯為身上,她不自覺的好開心。
此時被他指出來,她有點難為情。
“這枚胸針好漂亮。”她轉移視線。桌面上是一個被打開的精致盒子,黑絨布上是一枚鈴蘭造型的胸針,枝梗是白金材質,寶石與珍珠綴成的花朵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應該收好,這樣亂放,當心被人摸走。”
“你喜歡?送你好了。”
她搖頭。
“為什麽?這本是買給她做紀念,她不收,我用不到,給你剛剛好。”
喜悅的泡泡有點消失了,“我不是資源回收中心。”她想了想,又說,“如果她不欣賞你的成就,也許你不該繼續跟她在一起。”
确實不應該,他悟透了。被澆冷水最令人不快,尤其是在需要有人分享喜悅的時候,更容易得內傷。這種事,過往已經發生夠多次,他不會再自取其辱。
一切到此為止,他心中下決定。
不過……“『她』是我媽。”她想偏了,可他的心情卻因而好轉了。
“咦?”她愣了一下,“抱歉,我多事了。”她轉身要走開。
範錯為叫住她,“你下班後還有事嗎?”
“回家睡覺。”她順口一問,“怎麽了嗎?”
“我想找人跟我一起慶祝。”
陡然間,她心跳快了兩拍。“沒其它人選了嗎?”
他看了眼胸針。“沒有。”
他等她斷然拒絕。
但她沒有,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範錯為知道,她随時會大踏步走開。她不跟別人交際,就算曾經關心過他,那又如何?他現在是在邀她出去,以他們的交情來說,這一步跨得太大了,她很可能拒絕。
蒂琺旋過身。
這已在意料之中,他吸了口煙,力道有點大。
“今天十二點打烊,”她低低的說,“我要到一點左右才能離開。”
她的話随着尼古丁流入腦部,他忽然醒悟,這不是拒絕,是邀請。
一陣狂喜沖入心中。“我等你。”
“嗯。”
他若有所思,“但我以為,你不跟別人往來。”
對她來說,他不是普通的別人,他是有點特別的男人。“我也想找人一起慶祝……生日。”
他一愕,“今天是你生日?”
“過十二點以後才是。”在他再度開口前,她飛快警告,“別把那個胸針送我當生日禮物。”
“你不是資源回收中心,我知道。”他蓋上盒蓋,把它收進公文包裏。
扣好磁扣後,他的手還在上面拍了兩下,像在确認有把東西收好。
那個小小的舉動,意外的觸動了她。他雖然沒說,但她直覺知道,他心情不好與他母親不肯收下胸針有關,他剛剛随口說要把它送給她,讓她以為他不在乎,丢了也無所謂。
可他卻收起來了,收得好好的。蒂琺認知到,這個男人知道如何珍惜自己的心意,就算被回絕,也不因此而随手抛掉,他不是那種随便撒氣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這讓她更欣賞他了。
午夜到淩晨營業的店家不多,即使有,也跟夜店差不多,龍蛇混雜,容易生事,她不想涉入。蒂琺想了想,決定帶他回她住的地方。
聽到這個提議後,範錯為搖頭,“女孩子不應該邀男人到家裏去。”
“我沒帶男人回去過。”
“我就是男人。”
“我信任你。”她說。
理論上來說,他的堅持才是對的,但她的情況有些不同。她獨居已久,加上從小在混亂環境中長大,早已學會自保之道,要是有人攻擊她,她有把握反抗到底。再說,她已習慣住處的擺設,要是他敢亂來,她随手抄起什麽都能當武器,這一點是外面其它地方比不上的。
沒有這些有利因素,她不會說要讓他去。
不過,她說信任他,那是真的,盡管只是出于直覺,可沒出過錯。兩人有互動雖然是最近的事,但她注意他不是兩三天,如果他對女人有歹念,藏不了兩個多月,仰慕他的女歌迷不在少數,能誘出狼爪的機會多得是,他卻安分守己,足以說明他的性格。
蒂琺把他點的那瓶酒帶出來了,但--
“我今晚不會再喝酒。”他主動保證。
她有多孤僻,他看在眼裏,因此她給出的信任,他格外珍惜。事實上,她對他另眼相待,他已經受寵若驚。
他們去買了鹵味、燒烤、小蛋糕,他灌下兩杯濃咖啡醒酒。
走在陰暗的樓梯,頭頂上的日光燈閃啊閃,他暗自詫異,她住的地方環境這麽差!平時她一個人進進出出,豈不是面臨很多危險?
但她的樣子很随意--不是随便,是随意。她早已将鑰匙握在手上,經過其它戶緊閉的大門時,步伐加快。她的确懂得保護自己,而他清楚,這絕對是環境磨練出來的。
到了最上層,她打開有些鏽蝕的鐵門,再開一扇木門,先讓他進去。
“我家很簡陋,但我在我家最自在。”她聳聳肩。
燈打亮之後,他的眼神梭巡整個空間。
她住的地方是頂樓,幸好不是加蓋,相對安全一點。因為東西很少,顯得空間很大,靠窗邊有張小小的桌子,保養品與化妝品整整齊齊排列着,旁邊的單人床上鋪着薄薄的椰子床墊,她的房間沒有半絲旖旎的氣息。
怪不得她不怕帶他回來,這裏能讓人想入非非的東西不多,他也懷疑自己再訪的可能性--不是因為簡陋,而是太空了,來這裏能做什麽呢?
她從床下拉出折疊矮桌,把帶回來的食物放上去。“你坐,我先去卸妝。”
他脫掉外套,挂在椅子上,解開襯衫上方幾顆扣子,轉了轉脖子,頓時一陣輕松。他在爐具旁找到舊報紙,拿來鋪在矮桌上,将食物一一打開。
她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桌豐盛的消夜,以及席地而坐的男人。他的姿态很放松,雙腿岔開,雙手挂在床沿,腦袋後仰在她的床墊上,解開的襯衫領口露出部分精壯的胸膛。
她想走過去,跪在他身前,像貓一樣伸長了腰,吻他的喉結。
這個念頭像劈雷一般,令她瞬間僵住。她在想什麽?她怎麽可能想吻他?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正從喉結往下溜,溜過胸膛,到他的小腹,她趕緊收回視線,心中卻震驚不已--她怎麽會想看他的腿根之處?她以前甚至沒想過這種事!
“你出來了?”範錯為挺起上半身。
她用笑容掩飾心中所思,“哇,東西都擺好了?你這麽快就把這裏當自己家了?”
她這麽說是為了轉移焦點,範錯為卻被點醒自己的不同。
他覺得很自在!這感覺來得莫名,卻實際。在範家,他不可能這麽放松,他不曾在任何一個角落,放任自己慵懶的躺靠着。或許在自己房裏可以,但他想不起曾在什麽時候發生過。
但在她的地方,他自然得像什麽似的,好像他本來就該張羅食物,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這裏歇憩。
他慢條斯理的屈起雙腿,坐回桌前。
蒂琺幾乎有點生氣,她剛剛竟然沒看她真正想看的地方一眼。
居然還在想!她暗惱,拿來馬克杯,倒了一點酒,飛快吞下去。
“別喝太多。”他打開放蛋糕的小塑料盒,插上蠟燭,“我們先慶祝,免得你醉倒。”
“我會喝酒。”她捧着杯子,臉頰撲紅,坐到矮桌另一邊,興奮的看他按下打火機。“我只會茫一下,不會醉倒。”
他輕輕唱起生日快樂歌。
一朵小小的燭花,一塊美味的黑森林蛋糕,一個認真為她唱歌的男人,讓她的胸口如被鲠住。她以為今年生日也會如往年那般,默默的過去,卻沒想到,竟然有人陪她一起度過。
而且那個人是他,她很高興。
範錯為用中文唱了一遍,再用英文唱一遍。感謝老天,他沒咿啊呀的耍花腔,不然她會很窘。他用原始醇厚的聲音,一句一句重複簡單的歌詞。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吧,但她真的覺得他把祝福融入曲調之中,心兒無法自抑的變得暖熱。
他忽然間變得好可愛,她想靠他更近更近。
“吹蠟燭。”唱完後,他說,“記得先許願。”
她雙手交扣,閉上雙眼,無聲念着什麽,那份虔誠令他動容。
她睜開眼,沖他一笑。
他的心髒像被一拳擊中,劇烈跳了幾下。“許了什麽願?”
“希望你繼續寫出很棒的歌,受到很多賞識。”她說。
把珍貴的生日願望用在他身上?範錯為有點驚訝,但怪的是,他不懷疑。“沒為自己許願嗎?”
“有啊。”她看着黑森林蛋糕,臉上浮現平日沒有的稚氣,看來可愛萬分。“我希望自己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生病了嗎?”
“我很健康。”
“沒有別的夢想?”
“我沒什麽夢想,能踏實的、平安的度過每一天就好。”她拔掉蛋糕上的蠟燭,舔去沾在底座的巧克力碎片。
那小小的舌尖好可愛,他的下半身起了一陣騷動。
“接下來要慶祝你賣出創作曲。”她想了一下,有點困擾的皺起眉,“在這種情況下,要唱什麽歌?”
她果然醉了。
吃吃喝喝之後,她的眼神有點呆滞,他起身把裝食物的袋子清一清,擦擦桌子,忙完之後再回頭,她已經睡着了。
她仍坐着,雙腿屈起,膝蓋上放顆抱枕,側臉靠着睡。雖然不再是主動防衛,但那依舊是自我保護的姿态。
什麽樣的人會說自己沒有夢想,只要活得好好的就好?
披散下來的黑發散落在微微泛紅的臉頰邊,幾縷發絲随着呼吸起落。她過得很辛苦,比一般的辛苦更辛苦一些,或許多--雖然她沒說過,但看她的模樣,她平時說話做事的态度,再看看這個地方,他就能知道。
難得的是,她不吐苦水,也不唯唯諾諾,無限自卑,她的背脊始終挺直,不會為了好過一些,任李傑克那樣的人拿着鈔票,對她予取予求。對她來說,現在的她,算活得好好的嗎?她說自己沒有夢想,會不會只是因為不敢想?
他忍不住伸出手,撩開發絲,讓那張清麗小臉露出來。唯有在睡着時,她才像個二十出頭歲的女孩,臉部線條不再緊繃,眉間也沒有褶痕,唇角甚至有些甜蜜的牽起。
真好看,她适合這種無憂的模樣。
他的手就那樣停着,沒有碰她,也沒抽開。端詳好一下子,他決定收回來,卻發現拇指已經壓在她唇上,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
酒氣讓她的臉粉粉的,熱熱的,好好摸……
發現自己的拇指正在微微用力,要分開她的唇,探進去尋求濡濕暖熱,他斷然抽手。
他不能辜負她的信任,但他對她有欲望,那欲望逐漸增強,令他疼痛。
抓起煙盒,走到窗邊點燃,他狠狠的吸上一口。
他抽回手的力道有點大,所以她醒了。
張開眼睛的時候,正好捕捉到那只手離去的殘影,所以她知道,那按在唇上的力道不是夢境。
她差點就張口含 住了……他的手明明不是食物,她卻好想吸吮。
蒂琺嘆了口氣,不知道拿這麽奇怪的自己怎麽辦。
稍微改變姿勢,她偷偷瞧他。
他背對她,看向外面,白襯衫合身,襯出寬闊的肩背,下擺收進低腰西褲裏,看來無比健碩。她好想走過去,把手貼在他背上,感受呼吸時,他身體的起伏,再圈抱住他,雙腕交鎖在他身前,把臉貼向他。
他一定比她正抱着的抱枕硬,但也更舒服……
他捺熄煙蒂,轉過身來,正好截到她的依依目光。“你醒了?怎麽不出聲?”
被抓包太多次,她放棄為自己感到羞恥,松開抱枕,伸了個懶腰。
她不知道,寅夜時分,這女性化的動作對他的欲望是多大的沖擊。是時候告辭了,他想。
蒂琺攏攏頭發,努力思索要說些什麽,“對了,上次問起你的名字時,我說的那些話不是很OK,我……”
“不用道歉,我當時的回答也太沖。”他露出一抹自嘲。“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還介意那件事。”
用名字扛着別人一生的錯,那種感覺一定很恐怖。她咬住沒說。
“我會小心,不再說出太過分的話。”
“何必?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我不想總是七上八下的。”
他笑了,“我沒那麽容易生氣。”
“我不希望你讨厭我。”一說完,她的臉就紅了。
兩人看着對方,這一次,誰也沒笑。
“我要回去了,你的生日禮物,下次再補給你。”
“等等。”她躊躇了下,“我在想一件事。”
“說吧。”
反正令人害羞的話都說了,與其日後再尴尬一回,不如這次尴尬個夠,“你嘗起來是什麽味道?”藉助殘存在體內的酒精,她說。
他心口一跳,連同他的男性也振奮了一下。
她有點煩躁的站起身,“如果你想送我生日禮物,就讓我挑,今天送。我想嘗嘗你的味道,我要一個吻,一個吻過之後,可以回歸正常生活的吻。”如果他嘗起來很無趣,那就太好了,她可以擺脫目前這種看到他就渾身不對勁的狀況。
但是,萬一他嘗起來很好呢?
他的眼神落在她唇上,流連,再流連,笑得沙啞。“我們之間,不可能有這種吻。”
“不試又怎麽知道?”
“有道理。”他走過來,将她拉進懷裏,笑笑的低下頭,封住她。
相觸那一秒,宛如地球毀滅,無數爆炸在眼簾後發生。
範錯為随即松開她,将她放回原來的位置,收回手。
他們各自站着,連根手指頭也不觸碰,她卻開始顫抖。
他只吻了她一下下,雙唇未分,她嘗到的大部分是煙味,他的氣息是在分開之後,才入侵她的知覺,卻好得難以想象。
那是濃厚,陽剛、堅硬的雄性氣息,只碰那樣一下,根本不夠。
她懵懵的走過去,右手勾在他頸後,踮起腳尖,将自己送上去。
他笑着接受,攬住她後腰,溫柔的吻住。
她太急切想得到那蟄伏于煙味之中的男性氣息,主動捧着他的臉,但他太高了,即便他已低下頭,幫助她貼得更近,但她仍要用力踮起腳尖。
可惡,只要稍微乏力,他們的唇就會分開,真是難以忍受!她想尖叫。
感受到她的急躁,他轉了個向,坐上床沿,拉她坐在大腿上。
終于可以不再那麽辛苦了!她嘆了口氣。
他的舌頭探了進來,接過主掌權,索求她的甜蜜柔軟。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他深深吻着。
跟他比,她生嫩得可以,急于奉獻讓她氣喘籲籲,反觀他,吻她像在慢條斯理的享用一頓大餐,是那樣不疾不徐,優雅到近乎不經心。
他沒有跟她一樣昏亂,令她不服,蒂琺不再只是乖巧的配合他,她模仿他吸啜的動作,轉為主動。
他的呼息一滞,欲奪回主控,可她不讓。
可惡,為了控制欲望,他刻意輕緩的吻她,不讓自己過度燃燒。她明顯沒有過太多親密經驗,他想先給她純粹的歡愉,可她這樣,他再難壓抑自己。
他的手占有性的圈住她的腰,将她的臀往自己按下,她則捧着他的臉,恣意親吻。當她停下來喘息的時候,他把頭埋進她胸前的柔軟,手自衣擺下探入,往旁撥開胸衣,讓蓓蕾探出,他俯身叼住。
“啊……”她仰頭發出嬌吟,卻把自己更挺 進他的嘴裏。
他完完全全的硬了,欲望一觸即發。她應該知道她的莽撞造成了什麽後果,他捧着她的臀,用力壓向他的男性本源。
“我們不應該繼續。”他施加壓力,讓她腿間的柔軟抵得更緊。
千金難買她此刻由困惑轉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垂眼看着她,知道她懂了他的暗示,終于弄清楚他的欲望已為她挺舉。
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身的女性力量,發現她可以讓男人--讓他為之瘋狂。這種瘋狂,純粹、直接也強悍,不同于一起嬉戲那種輕描淡寫的想望,而是更沉猛的原始渴求。
他想與她結合。
她的眼睛出奇閃亮,臉上罩着一層光暈,像瞧見了新玩具的孩子。
“對,不應該。”她低聲說。
“繼續下去,明天忘不掉。”
“有可能。”她也點頭。
“最好現在就打住。”他莊重的說。
她從他腿上爬起來,納悶自己為何沒有分開雙腿坐上去的記憶,唯一的解釋是她昏了頭。
她退到一邊的牆角,雙膝有些發軟,他也起身,到另一邊去,卻在對方的臉上看到激情的影子。
“我最好回去了。”他說。
“路上小心。”她叮咛。
兩個人都沒有動作,只是看着對方,她又開始呼吸不過來。
她不曾戀愛,也沒做過愛,不曾想過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是如何,但此時,她只覺得自己宛如在火團之中,那火是他與她共同點燃,而碰他的感覺好得不能再好,那些火像被消止,但随即又點燃更多。
站在那裏愈久,她就愈好奇跟他做愛是什麽滋味,好奇他體內有什麽樣的力道。
他做愛的時候,也像平常那樣冷冷淡淡的嗎?還是如在臺上熱力四射?
他看着她,她的唇被他吻得紅腫,胸前的衣服有他吮過的印子,她看起來就像是他的女人,期待被狠狠的愛上一夜。
在夜店裏,他享受人們誤以為她屬于他的感覺,此時更想徹底占領她。
但是,她的意願比任何事重要。如果她要,他一定不拒絕,如果她不想要,他會就此打住,轉身離開。
蒂琺瞪看了他半晌。他的頭發有點亂,是被她揉的,襯衫扣子幾乎解開了,露出精壯的胸膛,她發現自己想舔他,真的很想。
他喘息着,垂眼凝視她,她看不出他想要,還是不想要。
但她随即注意到,他沒有走開。
他說了要走,但沒走。
她忽然領悟到,他在等她作決定。
她擡起腳,朝他走去,他張開雙臂擁住她,将她壓在床墊上,床架發出一聲哀嚎。他給她一個非常纏綿的吻,那個吻像永恒的許諾,她幾乎醉在其中。
緩緩的結束這個吻,他拉起她的T恤,從上方脫掉,看着那藍綠色的胸衣,她的乳房被襯得白皙美麗,蓓蕾被罩杯推擠而出,顫顫的挺立。
“好美。”他的拇指擦過。
一股奇妙的快感自下腹竄起,她驚異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他噙着淡淡的笑,拉高她的身子,含 住蓓蕾。
這一次,不再隔着衣服,他嘴裏的熱氣與濕潤直接貼着那敏感的小點,他關照的地方無比火熱,他放過的部位裸露在空氣中,濕涼得讓她想懇求他再度納入,她駭了一下。
含 住她的同時,他将她的外褲往下扯去。
她以為自己會很羞,但更強烈的感受其實是不公平,雙手扯着西裝褲褲頭,要他同樣裸露出自己。
他粗嗄的笑着,把她的手抓到拉煉處,“幫我脫。”
“不。”她宣布,“你經驗比我多,你搞定細節,我負責玩。”
他笑得低沉,“我喜歡這種工作分配。”他利落的褪去長褲。
出于原始需求,她探手過去,他的巨大與灼燙令她驚訝,也令她羞,可那是她所渴望的,也是即将進入她體內的,再羞,也得看清楚。
他任她看着,試探的撫着,眼中閃動光芒。她碰觸他的動作生疏,無法抒解此時的欲望,卻能滿足靈魂深處的需求。他喜歡她缺乏經驗,更喜歡她充滿好奇。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教導她如何給他愉悅。“用力點,你傷不了我。”
她擡頭飛快的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眼,注視着愈來愈大的男 根。他的唇流連在她頸邊,手指悄悄入侵底褲,揉撚小核,幫她做好準備。
她嬌喘着,陌生的電流自他指尖竄入,她想躲開,她真的想,卻不由自主擡起臀,迎合他的動作。
這真是太羞恥了!她不由得握緊了他。
他拿開她的手,她喉間滾出幾個抗議的咕哝。
“不能再弄了。”
“為什麽?”
“你再弄下去,我會丢臉。”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起身。
她看着自己的掌,有些黏滑。他的意思是她做得還不錯嗎?“你去哪?”
他脫去上衣,打開公文包,拿出三個鋁箔包放在床上。“我想保護你。”
保險套的出現,稍微拉回她的神智。
“你随身攜帶這個?”她自己都忘了懷孕的可能,幸好他沒昏頭。“平常用得到嗎?”她刻意說得俏皮點,但心裏很清楚,那沖不淡話中淡淡的酸味。
“我是男人。”他鄭重的說,“備而不用,好過要用時沒有。”
他的表情透露這麽做是有段緣故,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有任何女朋友或認真的對象嗎?”她側着臉,“我這麽問,是因為我不想睡別人的男人。”
“除了你,沒有別人。”
她湊過去吻他的唇,“很好,快戴上。”
範錯為準備好之後,将她放倒在床上,看那凝了露的花瓣。黑潮之下,她已經濕透,他推高她的大腿往下壓,讓她完全暴露出來。
圓鼓鼓的小丘輕顫着,他聞到了她的氣味,忍不住伸手去撫,她的身子劇烈晃了一下,他擡起臉,見到她害羞的別開臉。
要不是牢牢的固定住她,她也許逃了。“原來你也會害羞。”
“怎麽不會?”她蹙眉不看他,雙手抓着枕頭。“要就快點,別拖拖拉拉。”
剛剛玩弄他的時候,她并不羞怯,但在他面前裸裎出自己,讓他看遍,一股不安漫了上來。
範錯為沒聽話,探一指入花徑,拇指滑着小核,“放松,讓我愛你。”
躲不開,只好閉上眼。不用視覺,其它感知更敏銳,他的手滑進滑出,自己變得更濕,她都知道。逐漸的,體內起了奇異的痙攣,她抓緊枕頭,他的手加快速度,下一秒,她發出被扼住的聲音,腦中炸成一片空白。
範錯為等她緩過第一口氣,便将自己抵在她的入口,她在急喘不休時擡眼看他,知道自己将被他打開,他将成為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剛才的痙攣太強烈,她無法反抗,也不想反抗。輕微的刺痛感傳來,她蹙了下眉,感覺有部分的他進入體內,一口氣推入一半。
那種被侵入的不适,一開始很明顯,她幾乎難以忍受,但是體內有更深的需求,令她輕轉臀部,找更好的角度接納他。經過調整,它雖然仍在,卻不是不能被接受的了。
他的呼吸加遽,眼神更沉着,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緩緩前推,她喘着氣,放松自己配合他,遇到那層障礙時,兩人不約而同停住了。
他懸在上方看她,眼眸中有野蠻的光芒,想直接進入她,用原始的律 動撫平體內的獸,但不行,還不行,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