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将軍式的答案
距離上次離別,已有一段時日了。
再次相見,不知是何緣故,秦楚青沒有任何陌生的感覺。相反,她莫名地有種宛若老友再遇般的熟稔與自在。
只是……
秦楚青擡眸望向正朝這邊緩緩行來的高大男子。
看着他依然奪目的風采,她卻總覺得,此人和上回遇到的時候,有哪些不太一樣了。
垂眸快速思量了下,她沒有想通,索性暫時擱下。揚起個微笑,朝他迎過去行近了幾步,道:“久聞鎮國大将軍之名,來将軍府附近走走。王爺怎地此刻回京了?原本還以為去到北疆後會多待些時日。”
“去将軍府了?”霍容與唇角揚起的那抹清淡笑意不由深了兩分,“京城有放不下的事情,我便回來了。”
“放不下的事?”因着氣氛太過輕松,秦楚青聽了這話十分自然地順口一問。忽覺對方到底是王爺,自己這般太過逾矩,畢竟對方與自己不甚熟悉,忙收了話頭,歉然笑道:“對不住。”
霍容與卻好似沒發現她這話問得不合時宜,直接忽略了她最後那三個字,說道:“故友當年逝在北疆。我雖人在京城,總也記挂着那裏,極早就過去了,一直留在那邊。如今當年之事已可擱下,便回了京。”
秦楚青并非扭捏之人。雖然面前之人位高權重,但他這般推心置腹,她就也将先前的顧慮擱下,說道:“王爺極重情意。”
霍容與沒料到她會忽然這般說,一時無措,緊握着手中玉骨折扇,竟是怔怔地立在了那裏,半個字也說不出。
他素來威嚴慣了,即便是這般的情形,面上看來,也不過是清冷了些許。
秦楚青思量着與敬王相識不久,自然不會去過多将心思擱在他身上,自然也未去琢磨他內心究竟是如何想的。
如今看他無話,
誰料他卻突然說道:“阿青是否相進将軍府一看?不如我帶了你去。”頓了頓,又道:“那裏面的布置,與當年一般無二。”
秦楚青頓時想到還在裏面的霍玉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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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堂兄弟倆,當年就能因為一個鎮紙就打起來。若是如今再在将軍府見面……
還不得把她家屋頂給掀了?!
心疼自己花費心血布置的宅院,秦楚青十分堅定地道:“不去了。外面看看,就也好了。”
霍容與眸中劃過一絲黯然,心中甚痛,面上神色愈發清冷了幾分。努力了許久,輕輕點了下頭。
站在街邊說話,到底不合适。況且,霍玉殊那一幫人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跑出來了。
秦楚青忙向回路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待到霍容與同她一起往那邊行了,她方才放下心來,說道:“多謝謝王爺讓莫玄送去的甜食,很好吃。”
雖烈日當頭,但此處樹木繁茂,投下一路斑駁樹影,形成大片蔭涼。步入其中,倒也涼爽。
“可還合你口味?”霍容與頓了頓,到底有些期盼,問道:“與你以往吃過的,可還一樣?”
“十分好吃。”秦楚青笑道:“很有些像我好友做過的。”
聽她喜歡,霍容與瞬間歡喜起來。可聽到‘好友’二字,他揚起的唇角瞬間繃緊。深吸口氣緩了緩,方才說道:“這樣。”
——明明他提到她的時候也說是‘故友’,可聽到她口中說的‘好友’兩字,心中依然酸澀難當。
二人說着話,就轉了彎去。遠遠地,可以瞧見秦正陽等着的那個路口。
秦正陽正坐在馬車邊朝這處翹首以盼。
瞧見秦楚青後,他開心地揮了揮手。誰知剛晃了兩下,就看清秦楚青身邊那個孤傲身影。
他驀地雙眼圓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繼而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龍舟賽那日,敬王帶走霍玉鳴的時候,他不在當場,沒有見到敬王。
不過,往年跟着哥哥秦正寧參加宴席的時候,他曾有幸目睹過敬王的風采。
雖只一次,卻永遠難忘。
如今姐姐身邊的,分明就是、就是……
回過神後,秦正陽小心翼翼地下了車子,理了理衣衫,恭敬立到車邊候着。不時歪頭朝霍容與看一眼,又快速收了視線,頭垂得愈發深了。
秦楚青遠遠看見他這副模樣,哭笑不得。
側首望向身側之人,她總算是明白了秦正陽這番做法的緣由。
——敬王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清冷模樣,眉眼間帶着不容置疑的孤傲,威勢盡顯。
此時此刻,秦楚青突然想通了自己剛才沒琢磨明白的問題。
之所以方才覺得霍容與和之前不太一樣,是因為,他剛剛笑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只是她和太。祖一起待慣了,又在戰場上見過形形色。色的權貴之人不知凡幾。像是什麽帝王之威、雷霆之怒的這些,她早已習慣,皆能十分淡然地對待。故而敬王無論是顯露氣勢亦或是收斂起來,她都沒太大的感覺。因此之前沒有立刻發現其中的不同。
不過……
她再次側首看了看霍容與。
總覺得他望着她時,目光中的那分暖意,有些莫名的熟悉……
“阿青可是有甚麽事?”
淡淡的男聲傳來,秦楚青才恍然發覺,自己先前竟是不知不覺駐了足,望着霍容與陷入了片刻的回憶。
她歉然一笑,道:“對不住。剛才看着王爺,想到了那個好友。不知怎地,就出了神。”
霍容與知曉她說起的是誰,心中頓時湧起萬般思緒。憶及往日種種,面上不由染上淡淡的紅。生怕她看到,忙微微別過臉去。
此時已經走到了馬車旁。
分別的時刻到了。
道別之後,霍容與回首望了望将軍府,終究有些心有不甘。見秦楚青正要上車,忙出聲喚住了她。
看她停下腳步疑惑地望過來,霍容與握緊手中折扇,不住用拇指指腹摩挲着清涼玉骨,慢慢問道:“阿青可知太。祖為何将這處宅邸送與鎮國大将軍?”
秦楚青不明他為何有此一問。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已知曉,順勢答道:“自然因為這處地方環境清幽,風景極美。”
“也不全是。”霍容與說到此處,忽地有些緊張。忙垂下眼簾掩去所有思緒,緩緩說道:“大将軍事務繁忙,時常出入宮中。後因住處太遠,大半時候都是留宿宮中。”
他這意思點得頗為明顯。聰慧如秦楚青,自然不會聽不出他話中之意。
——分明是說太。祖為了讓鎮國大将軍留宿宮中,故意将将軍府安排得那麽遠。
“阿青可知,太。祖是何用意?”霍容與語氣淡然,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秦楚青聽聞,明顯一怔,疑惑道:“難道是為了方便大将軍晚上陪他喝酒?”
霍容與聽了她這個典型的‘鎮國大将軍’式的答案,忍不住直嘆氣。
努力了許久,他方才緩過勁兒來,唇角勾起一個無奈而又苦澀的弧度,“……或許罷。”
……
秦楚青回到家中,下了馬車上了轎子,頓覺有些疲倦,就在轎中合目小憩。
不多時,轎外有吵嚷聲隐隐傳來。
秦楚青本不欲搭理。誰料那聲音忽地臨近轎前,而後消弭無蹤。緊接着,轎子晃了晃,猛然停住了。
轎外響起了婆子丫鬟的行禮聲:“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
有丫鬟笑着問道:“姑娘們攔住轎子,不知為了甚麽事?”
一個女孩兒帶着傲氣的聲音響起:“秦楚青在裏面?她回來了?”
婆子讷讷地答了“是”。
另一個女孩兒怯怯地說道:“四姐姐,八妹妹不過是出去一趟,犯不着這樣罷……”
“關你何事!”四姑娘秦如茵說道:“她自己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責任!剛剛森哥兒的話你也聽到了。親眼所見,看她怎麽辯駁!”
秦楚青聽外頭人說得信誓旦旦,不由笑了。
她伸指挑開一點車簾,掃視了下車外,不甚在意地問道:“怎麽轎子停下來了?”
秦如薇說道:“不知八妹妹剛才去了哪裏?我們上午的課程都結束好久了,你還沒回來。端的讓人擔心。”
秦楚青笑着望向她。
當真是一臉擔憂的好模樣。比起她生母蘭姨娘來,倒是更為長進一些。
“去了想去之處。”秦楚青淺笑道:“多謝各位挂念着。”
秦如茵嗤了聲,道:“去了哪裏,你敢不敢說?怕是不敢吧。畢竟與人私會可不是甚麽見得了光的事情。”
“與人私會。”秦楚青搖了搖頭,嘆道:“小小年紀,心思太過龌龊。竟是随意将這種惡毒名頭随意強壓在自家姐妹頭上。”
想她在軍中那麽久、在朝堂那麽久,與她相交的男子不知多少。為了公事,與男子私下裏見面的次數也極多。
但,即便是陌生之人,也從未有人說她一句‘與人私會’。
如今到了這後宅,即便是有血緣關系的姐妹們,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也是讓她開了眼界。
秦如薇在旁柔聲說道:“既然八妹妹覺得委屈,那你不妨說出來,見的是誰。也好讓我們知曉,你當真是被冤枉的。”
“什麽被冤枉的!”她還沒說完,秦如茵便挑釁地道:“別當我們都是瞎子,能被你糊弄過去。告訴你,今兒五弟出府有事,恰好看見你和一個男子在街邊說話。明明是出去私會男人去了,偏要作出無辜的模樣。給誰看?”
她口中的五弟,卻并非她們二房的孩子,而是三老爺之子秦正森。因着二老爺和三老爺自小一起長大關系極好,兩邊的孩子就也關系很近。
秦楚青心知自己和霍玉殊談話的時候旁邊斷然不會有旁人在。那麽就是和敬王在路口說話的時候被瞧了去。畢竟那處已經離了将軍府周遭的僻靜地,人來人往的,難免被人看見。
她淡淡一笑,懶得與她們說當時秦正陽也在旁邊了,道:“對方是誰,你們沒資格知道。”
說罷,就要放下簾子讓婆子繼續向前。
她那一笑徹底激怒了被路嬷嬷管制教導了大半天的秦如薇和秦如茵。
憑什麽這人就能随意出門游玩,她們卻要憋在家裏忍受訓斥?!
路嬷嬷忒得偏心。說甚麽‘首先要心正,方才能夠行事規矩’,簡直一派胡言!
分明就是暗示她們當中有人心思不端正!
既然她那麽說,就得讓她瞧瞧,她眼裏最好的八姑娘,是個甚麽樣的人!
二人心中的怒火越燒越烈。
秦如薇就也罷了。蘭姨娘和徐媽媽時常教導她,就算有火也不能當着人前發出來,省得留下話柄。此刻她再生氣,也硬挺着沒發出來。
秦如茵自小被楊氏捧在手心裏嬌慣着長大,卻不在意那許多。
她一把抓住秦楚青的車簾,柳眉倒豎,做足了不死不休的架勢,恨恨地道:“怎麽?被我說中了,就來唬我了?別以為你在本家的時候和敬王見過一面,我們就怕了你了!那時你不過是走了大運,方才碰到了那般尊貴的人。今時不同往日。管你今天見的是誰呢,有本事說出來!也好讓大家開開眼,對方是個怎麽樣的大角色,我們怎麽就‘沒、資、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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