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決定

稍晚些時候,秦楚青就換上了常姨娘特意新做的常服。

果然,如她所說,衣料十分輕柔舒适,在這暑日中穿着極為合适。

感念常姨娘的一片心意,秦楚青身着新衣去了她的住處尋她。

那是個極其安靜的小跨院,不過芳草院的一半大小。院中種了些許花草,最多的,卻是樹。

炎炎夏日中,參天高樹擋住烈日,為這小院子鋪下一片片暗影蔭涼,倒是與芳草院不相上下了。

“姨娘這兒很是不錯。”秦楚青笑道:“樹多的話,平日裏還看不出來,一到夏天,好處就很明顯了。”

常姨娘說道:“不過是因為侍弄不好花草,總也養不活。不忍再摧殘它們,故而種了樹。現在好過,到了秋天卻不行了。落葉鋪一地,邊掃着的功夫邊往下落,也頗為惱人。”

聽她所言,秦楚青便知她是經常親力親為做這些事情的。先前那‘侍弄不好花草’,就也可以理解了——伯府有專門的花匠。若讓花匠插手,必然不會有‘養不活’這一說。

秦楚青不由道:“姨娘好興致。”

常姨娘微微紅了臉,“勞碌關了。閑不下來罷了。”

說着話的功夫,她給秦楚青整了整衣裳,退後兩步細看。

眼前女孩兒姿容絕佳,一舉一動大方得體。落座後,随意倚靠在椅背上坐着,非但沒有絲毫的不端莊的感覺,反倒平添了慵懶适意之感。

如此狀況下,那‘沒有型’的新衣穿在她的身上,不僅不會顯得松松垮垮,反而與她這般閑散的意态十分相合。

常姨娘忍不住贊道:“八姑娘好形貌。”

秦楚青一怔,淺笑道:“如此懶散模樣,姨娘都覺得好,看來在姨娘心裏,無論我怎樣,怕是都能瞧着順眼了。”

常姨娘知她并不在意這些,若是自己再辯解,反倒刻意了。只抿嘴笑笑,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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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看秦楚青這般樣子,越覺得漂亮。暗暗思量着用這種料子再做兩身花樣更繁複的。

上衣能夠稍稍收緊些,裙擺可以再闊一點。領口袖口多點綴些纏枝花樣。穿上身後,輕輕走動,姿态翩然。那樣一來,姑娘若是想穿出府去,也很是使得的。

下定了決心,常姨娘就仔細給秦楚青量了身。又問過秦楚青的喜好,認真記下。

“姑娘放心。不過幾日就能做好,說不定還能趕上去參加蘇家宴會。”

常姨娘算了片刻後,肯定地答道。

秦楚青聽常姨娘這意思,竟是覺得她到時可以穿着新衣去蘇府,訝然道:“這種衣裳真能這樣穿出去?”

她神色坦然問得直白。

常姨娘心知秦楚青是沒有想到特意遮掩心情,當真是十分驚訝故而有此一問,并非是質疑她的手藝,便笑道:“這種衣料太過輕飄,一般人是掌控不住的。但姑娘自有一種旁人沒有的特殊氣質,穿上去定然好看。”

想了想,又怕秦楚青擔憂,特意寬慰道:“姑娘放心。我自幼伺候太太,去過的宴會不知凡幾。看這些的眼光,還是有一些的。”

說着,她再次細細打量秦楚青,心中愈發肯定起來。

——姑娘穿上那種質地輕。薄的衣物,定然好看,翩然若仙了。

秦楚青笑着點頭說道:“那就麻煩姨娘了。”

芳草院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秦楚青回去的時候,便沒往自己原先的院子去,而是徑直走向芳草院。

離着院門還有長長一條路,秦楚青就見到轉彎處正焦急地不停來回踱步的煙羅。

身邊煙柳揚聲喚了煙羅一聲,問道:“做什麽呢?怎地不去院子裏幫忙?”

煙羅一看二人,忙小跑着迎了過來。看着盈盈含笑的秦楚青,大氣也不敢出,低着頭讷讷說道:“姑娘,不好了。”

“怎麽?”

“六姑娘……六姑娘來了。”

煙羅停了一瞬,沒有聽到秦楚青的責問聲,膽子稍稍大了點,解釋道:“因為要搬家,大家都忙活着,守院子的事情就松懈了些,只留了一個婆子在院門口。她搭把手幫忙擡個箱子的功夫,就被六姑娘闖了進去。人都已經在院子裏了,奴婢們也趕不走她。”

煙羅聲音越來越小,秦楚青卻是笑了。

“多大點兒事啊。無妨。我讓她出去就是。”

煙羅沒料到秦楚青一點也沒生氣,嘴角慢慢翹了起來。最後揚起個笑,興沖沖應了一聲。

煙柳在旁笑道:“你看你。剛才還愁成那副模樣,一轉眼就樂成這般。可見是個不懂得發愁的。”

煙羅不服氣,道:“剛才愁死我了!現在沒事,自然因為姑娘人好,我犯不着發愁了!”

聽着兩人在後面叽叽喳喳地伴着嘴,秦楚青邁步入院。

蒼綠的竹林中,一個少女立在其中。遠遠看去,倒是真有幾分柔美佳人的感覺。

聽到丫鬟們毫不避忌的吵嚷聲,少女回過身來。神色間的不耐煩一閃而過,将那分柔美撞擊得四分五裂。

轉眼看見秦楚青,她遲疑了下,迎了過來,說道:“我有話要和你講。”

煙羅煙柳聽到她的聲音,忙閉了口保持沉默。

秦楚青停步,對秦如薇道:“說罷。”

秦如薇早料到秦楚青不會請她進屋,所以特意選了個稍微偏點的清幽位置。但是,她沒料到秦楚青居然連丫鬟也不遣走,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讓她開口。

秦如薇不悅,看了看那倆丫鬟。

煙羅煙柳卻好似感受不到她憤然的目光,堅定地站在秦楚青身後,頭也不擡。

秦楚青等了一瞬沒聽到她說話,轉身就要朝另一個方向行去。

秦如薇忙喚她,“等下!我有事找你!”見秦楚青腳步不停,暗道糟糕,趕緊喊道:“蘇家的宴會,你能不能帶了我同去!”

秦楚青停了步子,扭頭看她,滿眼的不可置信,“不可能。”

“你考慮一下。”秦如薇神色焦急地看着她,“若你肯答應帶上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秦楚青淡淡一笑,“哦?我倒是不知道,你給得起的好處裏,還有能讓我動心的。”

她這話所言非虛。

她是伯府嫡女,伯爺最疼愛的女兒。

秦如薇不過是個妾侍之女,伯爺和老太太最疼的都不是她。

怎麽看,秦如薇那句都有說大話的嫌疑。

秦如薇沒料到秦楚青說得這樣直接。臉色白了白,咬唇說道:“我既然來見你,自然有我的底氣。”

她默了一瞬,終于下定決心,鼓足勇氣道:“若你同意,我可以保證不讓姨娘再來騷擾你。”

“多久?”

“永遠。”秦如薇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

秦楚青便笑了。

秦如薇的‘永遠’,她可不會去信。

一個轉眼就能将自己生母出賣的人,定然是能翻臉不認人的。

秦楚青輕揚眉梢,“就算沒你,我也有的是法子讓她再也沒法出現在我面前。”轉身就走。

秦如薇忙拎着裙擺小跑着,終于在秦楚青走出竹林前攔在了她的面前。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秦如薇說道:“我不過是想求一個可以去蘇家的機會罷了。說起來,你我同為大房女兒,你幫了我,對你也有好處!”

秦楚青根本不搭理她這句。

秦如薇心裏涼了半截,知道自己剛剛又說錯話了。

但,蘇家的聚會,她必去不可!若是失了這次的機會,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時候了!

看着她眼中的渴盼,秦楚青冷了聲音吩咐道:“來人,把六姑娘請出去!”

不遠處的兩個婆子趕緊快步走了過來,一邊一個,架住了秦如薇的手臂。

分明就是要把她拖出去的模樣。

秦如薇大駭,驚叫道:“你這是作甚麽!”

“你若真想求我,就拿出點誠意來。”秦楚青說道:“若還是這般空口無憑不知何時才能兌現的保證,我是不屑搭理的。”

語畢,她不再搭理對方的時而哀求時而嚎叫,邁步入屋。

說實話,秦楚青倒是真有些想帶上秦如薇了。

秦如薇這麽能折騰,去了蘇府後,怎麽着也能幫她分去蘇姑娘很多注意力。到時候,對方就也沒心思多管她了。

而且,她也想弄明白,秦如薇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平日裏看着也是個高傲的。為什麽就肯為了去這一趟,甘願低聲下氣來求她。

這可是奇了。

也不知和前些日子突如其來的誣蔑有沒有關系。

不過,秦楚青就算有打算要帶上秦如薇,也不會提前松口。頂多在出發當日與她說一聲,讓她趕緊收拾收拾跟上。

——過早答應了,依着秦如薇那性子,少不得又要鬧些事情出來。倒不如讓她這幾天日日擔憂着能不能去的問題,沒心情去考慮別的。省得再惹出事來,看着鬧心。

這一日事情衆多,忙碌了許久。眼看着已經過了晌午,秦楚青到底捱不住,躺在榻上小睡了會兒。

不知是不是過于勞累。這一睡,居然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喚了人來服侍起身,秦楚青正欲下床,陳媽媽進了屋中,與她說起一件事。

簡單幾句過後,秦楚青弄明白了陳媽媽所言。很是疑惑,問道:“敬王派人來傳口信?”

“是的。那個穿着黑衣裳的小哥口風緊得很,誰問都不說。世子爺見姑娘還睡着,生怕王爺等急了,特意過去一趟,說是可以幫他傳話。那位小哥還是死活不肯講,非得等姑娘醒了親自與您說。”

陳媽媽不由一嘆,“姑娘還是過去一趟吧。不然的話,耽誤了王爺的事情也是麻煩。”

聽聞對方這樣鄭重其事,秦楚青愈發驚詫。片刻也沒耽擱,收拾齊整了就往花廳行去。

廳中立着一名黑衣之人,正是秦楚青見過幾次的莫天。

莫天見到秦楚青,明顯松了口氣。二話不說,當即上前給她恭敬行禮。

秦楚青微微颔首,問道:“王爺讓你來傳口信?”

“正是!”

“你說。”

莫天深吸口氣,道:“王爺問您……‘那日,去否。’”

簡簡單單四個字,沒前情沒後續,聽得秦楚青着實一愣,不解地道:“什麽?”

莫天嘿嘿一笑,“若是屬下沒猜錯,王爺應當是想問姑娘,蘇家舉辦宴會,您準備參加嗎?”

秦楚青緩了好半天,方才接受了這個事實——霍容與遣了莫天過來,當真是只為了問她一句話的。

于是忍不住扶額嘆息。

她去不去,與他何幹?何必專程來問一句!

就算必須要問……

寫一封信,随便派個家丁送來,不就得了?

這多大點兒事情啊!

犯得着動用四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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