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莫玄來接

幾天後,霍容與為秦正陽尋的那位武師父便到了伯府。

帶徒弟見過師父、安排師父授課的院落與房間,此類事務全部由世子爺秦正寧處理了。秦楚青絲毫都不用插手。

她只知道那位師父姓于,是個男的。

終究不太放心,秦楚青思量過後,讓陳媽媽過去看了幾眼。

過了許久,陳媽媽方才回來。徑直來見秦楚青,禀道:“我看那于先生不錯。雖然瞧上去很嚴厲,但做事一板一眼,分毫都不容許出差錯。嚴師出高徒,想來教出的徒弟不會錯了。”

“拜師禮可曾行過?”秦楚青問道。

“沒有。”陳媽媽說道:“于先生要求很嚴格,說是要先看看六少爺的資質,再決定是否收徒。”

看他這般做法,知曉他并未因為敬王介紹小六為徒而刻意行方便,秦楚青到底是放心了許多。

師父性子耿直,教出的徒弟必然不會出大岔子。

想到當時敬王提起于先生時的篤定模樣,秦楚青暗暗颔首。

——王爺所言非虛,當真是誠心而待。先前她不放心、特意讓陳媽媽走這一趟去觀察,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既然先生靠譜,秦楚青便徹底放下心來。

她倒不擔憂于先生會瞧不上秦正陽。

連她都十分欣賞的少年,沒道理一個武師父會相不中。

小六只是性子太過一根筋所以看上去有些憨直,實際上,他很聰明。只要于先生細細觀察,自然能發現他的好。

第二日,便是去蘇國公府赴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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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醒來,秦楚青洗漱完畢,剛剛用過早膳,常姨娘就捧了新做成的衣裳來尋她了。

聽了丫鬟的通禀聲,知曉常姨娘是帶了新衣過來,秦楚青先是一愣,有些驚訝,“真的做好了?那麽快?”又忙站起身來,往屋外行去。

常姨娘沒料到秦楚青居然親自迎了出來。

看到她的身影,常姨娘趕緊快走幾步行了過去,急道:“姑娘趕緊回屋。若是過了暑氣,就麻煩了。”

“哪就那麽嬌貴了?”秦楚青示意一旁的煙羅從常姨娘手中接過衣物,笑道:“周圍全是竹子,密得都瞧不見太陽了,哪兒來的暑氣。”

她看看常姨娘眼中的血絲,心中五味雜陳,又是感激,又是歉然,誠懇說道:“勞累了這許多天,辛苦您了。”

常姨娘搖了搖頭,又連忙擺手,“給姑娘做衣裳開心還來不及,哪裏來的辛苦?”

自那日她說了要給秦楚青做新衣後,針線就幾乎沒離過手。白日裏手中不停,晚上點了燈,熬夜繼續縫制。

此事還是第二天丫鬟們說話時無意間漏出來幾句,被煙柳聽到了,說與秦楚青聽。

秦楚青特意過去尋常姨娘,與她說道:“晚上燈光昏暗,容易熬壞眼睛。姨娘莫要再這般勞累了。”

當時常姨娘微笑着答應她。結果當天晚上,卻是依然如故,還在點燈繼續熬夜趕制衣裳。

秦楚青忙又去找了她。

常姨娘不願秦楚青在大熱天裏一趟趟來回跑,這才與她說了實話:“這種衣裳我也是頭一次做得這般正式,加上繡紋比較多,若是不緊着點,怕是趕不上蘇家的宴請。”

秦楚青笑道:“趕不上蘇家宴請,就等着群芳宴再穿好了。”

“不好。”常姨娘搖頭說道:“群芳宴的時候,天氣涼些了,沒法穿得這樣輕。薄。再說,京中女子聚會,看上去一團和睦,私底下,哪一個不是将姑娘太太們的衣着打扮暗自評論一番?姑娘難得出門和貴女們相聚,我別的幫不上,也只能想方設法讓姑娘更出挑些了。”

秦楚青見勸不動她,只能暗暗嘆息着由她去了。

秦楚青心中感激,卻也不知如何做才好。就在後面幾天裏,時常吩咐廚裏熬了醒神明目的滋補湯,遣了人送去給常姨娘喝。每次都叮囑了送湯過去的人,一定要親眼看着常姨娘将湯飲盡,方才離開。

只是,再怎麽樣,秦楚青也沒料到,短短數日功夫,真讓常姨娘把這衣裳給做出來了。

看着常姨娘臉上的疲憊,她忙喚了人來,準備些好喝的冰鎮湯汁和果汁,盡數端到房裏。

常姨娘在外間飲湯的功夫,秦楚青去到內室将新衣換上。出來的時候,卻見秦立謙和秦正寧都來了,正在屋裏說着話。

聽到響動,父子倆和常姨娘一同朝這邊看來。

米分色的紗裙,輕若無物,松松地挂在少女嬌小的身體上。行止間,薄紗随風輕飄,其上銀絲繡成的花與蝶若隐若現,飛揚起舞。

本是松垮的衣料,卻因女孩兒慵懶随意的舉止和神态,硬是化為了閑适的華麗模樣,襯出了女孩兒十足的風流意态。

常姨娘當即笑了,脫口贊道:“姑娘好漂亮。”

秦立謙和秦正寧也忍不住愣了愣,真心實意誇贊道:“是很漂亮。”

說話間,秦楚青已經來到了他們身旁。她拉着常姨娘的手,說道:“全是姨娘的功勞。為了這件衣裳,姨娘的眼睛都熬紅了。”

秦立謙聞言,便去細瞧那個溫良恭順的女子。果然,她的眼中布滿了細細紅絲,顯然是連天熬夜所致。

“真是辛苦你了。”秦立謙誠心實意地對常姨娘道:“你做得很好。”

常姨娘連連擺手,“沒什麽。真的沒什麽。這是我應該做的。”又道:“其實是姑娘底子好,才能将這種衣料穿出這般感覺。換個人怕是都不成了。”

說到秦楚青的特別之處,常姨娘謙和的雙眼中便煥發出明亮光彩,顯然是很為秦楚青的出衆而高興。

秦正寧笑道:“姨娘這樣一說,我才想起來,好似真沒在外面見人穿過這種料子。”

秦立謙負手而立,仔細地盯着自家女兒瞧了半天,越看越自豪。正打算狠命誇贊一番,就見陳媽媽遲疑着進了屋,臉上神色驚疑不定。

秦立謙便問道:“發生了何事?”

“車子來了。”陳媽媽慢慢扭頭,望向秦楚青,說道:“……敬王府的車子。說是來接姑娘的。”

“接我?”秦楚青不明所以,“伯府自有伯府的車。不坐!”

“阿青莫急。”秦正寧低聲安慰了她句,又問陳媽媽:“王府來人可曾說過甚麽?”

“沒有。那人不太愛說話,只丢下一句話,說來接姑娘,就誰也不理了。啊對了,他也穿的黑衣裳。和前些天看到的一樣。”

是莫玄!秦楚青斷定。

秦立謙和秦正寧卻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震驚。

——四衛?

又是四衛!

派了心腹過來……

敬王這到底是來接人還是來搶人的?!

秦立謙悲憤了。

他大跨着步子剛邁出去兩步,就被秦正寧出聲喚住。

“既然王府來了車,那阿青就坐王府的車去罷。”

秦正寧對秦楚青說着,又趕緊和父親解釋:“王爺派了人來,也是好事。當初蘇姑娘與阿青針鋒相對,若是阿青貿貿然過去,怕是要受難為。國公府到底是王爺外祖家,看在王府特意派車的份上,也會對阿青照拂一二。”

“誰用得着他這般費心?”秦立謙氣道:“今日大将軍府的太太和姑娘也會過去!阿青自有楚家的人幫忙看顧着,哪就需要他了?!”

“那爹爹的意思是,準備和敬王對着幹?”秦正寧溫和地笑問道。

秦立謙一跌足,沒言語了。

——和敬王對着幹?

皇帝也這麽試圖做過。沒成功。

他都失敗了……

若是旁人想要試試的話,結局之慘烈,不用去看,單單去想,就可想而知了。

秦正寧适時說道:“敬王為人極其正派,爹爹無需太過擔憂。”

就在伯爺萬般糾結萬般無奈的時候,世子爺喚了人來,吩咐下去,準備好秦楚青出行所用之物。

誰知陳媽媽這時突然想了起來,道:“那個沉默的年輕人說了,車子裏什麽都有,姑娘只管過去就行了。”

秦立謙又要跳腳。

秦正寧忙安撫住他,給秦楚青使了個眼神。

秦楚青會意。匆匆與父兄道別後,便也離去了。

她剛出芳草院,秦如薇就氣喘籲籲跑了來。離得老遠就在喊秦楚青。

秦楚青駐足稍等了片刻。

秦如薇不待走近,還有一丈多的距離,便焦急地高聲詢問:“八妹妹,今日同去一事……”

“王府派了車子來。我要坐敬王府的車過去。”

秦楚青說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回就算是她想帶秦如薇過去,怕是也不成的。

一聽‘敬王府’,秦如薇頓時面如死灰,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

——她明白,就算自己有膽子爬上敬王府的車,那些人也會不管不顧地把她丢下來,一點情面都不給。

秦楚青微微颔首示意,這便舉步離去。

來人果然是莫玄。

他看到秦楚青,也不多言。下車恭敬行禮後,親自打開車簾請了她上去。

馬車顯然新近打理過。外面是剛刷不久的黑漆,刻了繁複古樸的花紋。裏面鋪着的嶄新被褥和靠枕,卻都是柔和淺淡的顏色。被褥上面又有一層竹子編就的席子,坐在上面,既不會發熱,也不會太涼,十分舒适。

車子一角,擱置了個食盒。打開來,有缽子裝起的酸梅湯與綠豆湯。都是夏日消暑之物。

“王爺親自置辦的。”馬鞭聲後,莫玄的聲音在外響起:“車子裏的東西,都是王爺親自挑選出來放好的。”

秦楚青看了眼車前方向,忍不住笑了。

她實在沒想到,征戰沙場的敬王,也能如此細心。

簡直和太。祖都要不相上下了。

聽着馬蹄聲和車子行駛的轱辘聲,加上時不時傳來的馬鞭聲,秦楚青窩在車子裏,小口小口地飲着湯水。

過了許久,終于,車子停了下來。

秦楚青将碗放好,拿過小幾上擱着的濕布巾,仔細擦過手後,正欲下車。突然,車簾微動。

“阿青,你來了。”

玉骨折扇挑起車簾,男子清冽的聲音響起。一手探來,伸向秦楚青的方向。五指修長有力,白色錦衣上的金色繡紋在陽光下現出熠熠光輝。

一個想法跳入腦海。秦楚青的動作瞬時定在了原處。

霍容與這番舉動……

竟像是打算親自扶她下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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